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这西北角，西装笔挺的于盛亮立在人群中，伸手指着齐家夫妻。他满脸通红，青筋爆出，全身都颤抖着，喉咙里能听见声声嘶鸣。他猛地冲向前去，拽住在台上的主持经理，身形就如同一头年老却又强悍的豹子，但也失了他保持已久的斯文。
“这是他们剽窃我们的！他们原来的效果图不是这样子的！让李董来！让李董来！”
音乐已经停了，所有人都听见看见了，席间窸窣交头接耳声响起。为了避免剽窃设计，之前所有公司都将自己的资料在第一次招标会上封好递交，只有李家老爹和几位高管知道内容。在那之后，直到确定中标公司，原则上就不会有设计更改或者相关资料上传。不过这也只是原则上，应招的公司在这两次会议之间都会多多少少来套些口风，并且私下再更改竞标价格，这是公开的秘密，那天于盛亮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什么话，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效果图是怎么样的！”东北角的何燕站起来大声问道。
“我，我……”于盛亮在台上脸憋得紫红。他的助理飞快绕上台要拉他，却被于盛亮斥到一旁。这时席间众人其实都了然于胸，这样的招标如果战况紧张，公司间想办法套对手设计的并非没有，但都不会像这样放在台面上的闹起来。
于盛亮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从助理手中夺过资料，拿出自己的效果图摆在眼前，又指着屏幕上的效果图解析图，颤抖嗓音吼道：“这个是我们的设计！你们看看！齐升禹上次交上去的设计是平顶，现在怎么就变成儒家书房了！”
“这个点子又不是只有你于盛亮一个人能想。”齐升禹也站起来说。何燕在一旁暗暗拽了一把丈夫，转头说道：“于先生，儒家书房这三个月都在我们莫齐展厅展出，你知道吧。这就是我们齐总从那里得来的灵感。你那一份差不多的设计，我看就是剽窃我们的！”
于盛亮平日里巧舌在此时却蹦不出辩解的话，原来的那些稳重和老练也耗之殆尽，他气的抄起手旁的一瓶矿泉水就要砸去，正好被一旁的主持经理给拦下才停了这要斗殴的兆头。主持经理似乎急的满头大汗，一旁劝慰于盛亮，安定台下众人，又给赶上来的工作人员使眼色。几个工作人员收了眼色，赶紧去一旁拨电话给总公司。
于盛亮发泄不出，挣了几下，呲牙咧嘴说道：“齐升禹，你报价这么低，你是和李奕海串通好了的！你们是串通好了的！我要去找李奕海问清楚，你等着！”说完，他猛力睁开拉住他的助理和主持经理，就往门外跑去。
室内，几个相熟的老总还在说话：
“于总平时都稳重的很，今天是怎么了。”一个灰色西装的大腹便便老总说。
“剽窃设计又不新鲜，看于总那样，像是说的真的。但是你们都知道老齐吧？以前是大学教授，和我一起在北京当教授的，不大会做这种事来。”一个有些上了年纪，带着金丝眼镜老总说。
“是啊，齐总我很熟的，特别直肠子，前几天好像还当上了建筑设计协会的副主席，读书人都好面子的，这几年都没听说有剽窃的。”一个蓝色衬衫年轻的老总说。
“你们还不知道于盛亮是谁吗？是老江湖了老生意人了，肠子弯弯绕绕的。他去年一个小案子还特地派人埋伏到我办公室里打听。我看八成这事儿就是自己下的套子把自己给匡进去了。”一个涂色紫红色口红的中年女老总说。
李川三人站在会场的衣角，听着所有人的议论。
李川说：“顾夕赟，你跟去看看吧，于先生的身上，有和于一城那天一样的欲和怒，甚至更强。我担心他要闹去我家。”
顾夕赟点点头，用眼神交代了刘朔，自己跑出会场。和他一起的，还有于盛亮的助理，一边打电话，一边往电梯口跑去。但是电梯不在本层楼，上来需要时间，一众人都被堵在了门口。顾夕赟等不了电梯，就自己一人掠向楼梯间去。
“你别担心。”刘朔对李川说。
“有了怒的气的人，一点就着。况且于盛亮平日里像气球裹水，绷的最紧，滴水不漏，现在被一针戳开了，后果难料。如果真祸及到我家，我也没办法。另外我想，这个设计人都换了，如果齐菲最后接受了这样的变化，恐怕连紫檀馆都要更变。”
刘朔说：“你看于盛亮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撒谎，之前顾夕赟说起那天夜里的事情，也都对的上。”
李川凝眉说：“莫齐建筑本来就资金周转困难，这一次釜底抽薪，只是为了用一笔钱来推动资金流动，根本就是舍弃了利润。这两个设计用的点子相同，基本外形也很像，但可以解释为都仿造了儒家书房和用了房中房，屋中屋的理念，但是除此之外具体上还是有很多差别的。说不定真的只是巧合。类似的设计，这样的大价格悬殊，换我我也选齐家的。”
会议厅里仍然人声鼎沸，这样的声音却丝毫传不到于盛亮的耳里，他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李家老爹。他跑出会议厅，乘着电梯下楼。电梯不快，急的于盛亮一拳砸在门上，震得电梯微微一晃。
电梯门开，他冲出这座让人压抑的建筑，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孑然而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拳头的原因，他站在这里，突然没有了主意，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那一口憋在胸腔里的气涨的他头痛欲裂，险些要撞上栏杆。
他想不起来该怎么去理论，也不知道那些理论到底有没有意义。他的确是使了手段偷看到了齐家的设计，确定那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正因为如此，他这次更加小心翼翼的保护好自己的设计，除了最信任的身边人，绝对不会有旁人看见过，更不会在非封闭的空间里议论最终的设计。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仔细想起那天在酒桌上和李奕海的对话和神情，分明就是那老狐狸下的套让所有人钻，渔翁得利。但是无论如何，他十分确定，李家老爹那边一定暗中允许齐家在第一次招标会后更改设计，甚至继续降低价格。。可是这种事情谁都在做，生意场上，能达到目的都是各自的本事。而于盛亮最愤怒的，是他最痛恨的齐升禹，竟然第二次剽窃了自己和团队闭关两个月做出的作品，这一切就好像二十年前他偷了自己的原本拥有的畅通大道。
别人都可以，只有齐升禹不可以！
如果李川在这里，她一定会看见，于盛亮周身的怒再一次熊熊燃烧，似乎都要将他自己燃尽。但如果是顾夕赟在这里，他会判断出，于盛亮心脏负荷超标，马上就要休克了。
突然，一只手从于盛亮胸侧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