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许慎的治疗,禾棠每天可以有两个时辰起床行走,能够下床对于卧病近一载的她来说,确实十分令人振奋;加之汤药抑制了部分的疼痛,她的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郭皇后来的时候,她正立在廊下看着早春枝头的新绿,还有吉妃扎的各色各样的花朵,虽然是假的,看着也赏心。
她住在咸宁宫里之前吉妃住的望雪阁里,现在吉妃住在主殿仙俪殿,隔得不远,吉妃性子热闹时常会过来看望她,对于沉疴染病之人,一个活泼的邻居还是讨喜的。
“嬷嬷能起床了?”
一回头看见笑意盈盈的皇后,禾棠忙上前施礼。
“冰晶,倒娘娘喜欢的茶来!哦,还是倒杏仁奶羹来吧!”禾棠吩咐,眼光绕过皇后的肚子。
“公主也来了?”
“嬷嬷好!”
“宝樨,你到吉妃娘娘那里去坐坐,我跟嬷嬷说几句话就过来……”
宝樨屈膝告辞。
两人一齐走到暖阁里的炕上坐下,宫女忙上前为两人都垫好靠垫。
冰晶倒了一杯香气宜人的奶羹过来,宫女到了年纪是要放出去的,但也有例外,比如皇后身边的清露,曾经削发明志要留在皇后身边,禾棠身边的冰晶也是,她同清露一样都是孤儿,对于宫外的生活充满了茫然的恐惧,也对男人没有什么想法,情愿留在宫里陪伴多年相知的人。
皇帝是个开明的君主,便允了。
“娘娘这一胎开头不顺,后面必能平安生产”禾棠说。
“谢嬷嬷的吉言,嬷嬷看着脸色也好些了呢”
“许医生杏林圣手,解除了我多少病痛,还有福心,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郭皇后连连点头。
“嬷嬷,我今日过来,却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是宣瀚的事吧!”
哎,皇后长长叹气。
“那日大殿里发生的事情,嬷嬷都听说了吗?”
禾棠点点头:“大致情况知道,说是宣瀚突然带了个小姑娘来,又发了气冲症吓到了娘娘!”
“若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说完自己把事情经过又细说了一遍,包括宣瀚的反常表现和那句震人肺腑的“刻骨之孤独!”,当然还有亭欢所说的话……
禾棠听了道:“皇后是想把那个姑娘弄进来?”
“嬷嬷觉得呢?”
“那要看娘娘对长子的期许是什么,是许他幸福美满还是许他国之重任”
郭皇后道:“若二者只可选一,那便是幸福美满,若二者不相犯……”
禾棠感慨,情深缱绻的伉俪夫妻,果然更看重人情,帝王家有如此重情的皇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呢?嫡长子当然是首选的储君,二皇子有一半雪国血统,不可能继承大统,还有三皇子,他也是嫡子。
当然宣瀚的问题远远不止情感的问题,他的气冲症才是最大的问题。不过这姑娘似乎打开了他的情劫,这样看来,入宫也好!在宫外情形会更难把控,宣瀚的性子,想出宫去看她谁又能拦得住?在宫里还可少些波折。
“娘娘早已有了主意了,娘娘问我,其实第二步的问题对吧?”
郭皇后释然的微笑。
同样是超人的聪慧,郭皇后办事风格如春风拂面,而福心,如细雨润物。
禾棠说:“这姑娘对宣瀚的影响很大,几句话能呛得他晕厥过去,还引得他生平第一次说出要她的话,且之后性情也大大转变,无论怎样她都不适合留在宫外!”
郭皇后附和道:“是,入宫后也须得有个能教导她的人,宝樨还是个孩子,难当此大任,放在我宫里也不妥当,宣瀚会以为我是有意隔离他们”
“娘娘若不嫌禾棠病体羸弱,老迈昏昧的,就放到望雪阁里吧!”
“嬷嬷,我就是担心您的身体”
“娘娘也看到了,奴婢的身体也有所好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撒手离去,奴婢是一辈子生活在宫里的人,将来是要讨皇家一副薄皮棺材的,能为皇家所用也是奴婢之幸。”
这禾棠是宫里有名的礼赞家奴,曾经舍命救护先祖皇帝而立下奇功,先祖皇帝御赐免死忠字铜牌,成为众宫奴之表率,又受托纯孝懿皇后带大了当朝皇帝斯宸,还凭着智慧和胆识办过几件扭转乾坤的大事,深受皇家礼遇,故而说话的气势与普通宫奴大大的不同!
“嬷嬷受累了,那许医生已经答应留在京城,他每三日入宫一次为我安胎,之后便来为嬷嬷诊疗,由他来治嬷嬷的病,我也放心……”
禾棠微微一笑道:“这才是奴婢的福音,他在治疗病患上向来倾尽全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医生!”
皇后起身“嬷嬷休息吧,不便太过劳累”
“娘娘也是,这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
“是的,可是有些事不操心也是不行的……这一胎期望能得个公主,吉雅说若是公主便她来养育,皇子嘛就算了!”
禾棠笑道:“对啊,宣渤也够她头疼的了,只是公主送到她那里,万一学得跟她一样可就不怎么好办了……”
语毕,两人都笑起来。
亭欢一大早醒过来就昏头昏脑的,一个夜梦折磨了她一宿。
并不是噩梦,也没有离奇的情节,只有一个白玉容颜带着深切而悲恸的表情在问“你可知什么是刻骨的孤独?”
刻骨的孤独,真的很少有人能懂。
但是亭欢却被那个表情紧紧攥住了,不懂,却深深的触动,而且动不动就思量着,什么样孤独才叫刻骨的!这才折磨人……
醒过来天色蒙蒙亮,亭欢叹了一口气,干脆坐了起来。
她的不安还来自一个疑问,那天自己对他说的话,会不会太毒太狠了?
他说自己像他?虽然表面上看荒诞不经,一个皇长子一个锁匠,但是,我们真的不像吗?其实还真有点像!像到激怒对方的话也能激怒自己。
而且,两人对此都深有把握。
自宣渤走后,亭欢便向酥姬坦陈了当日入宫后发生的一切,母女俩聊到深夜方睡,之后便做了一夜的梦。
出乎意料,听了这些的酥姬脸色非常平静。
“虽然听上去事情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但是我怎么觉得一切倒像要开始了呢?”
亭欢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