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粟果(1 / 1)

诚然,经过今日一事,双方都开始躁动不安。她担心妹妹总有一天会支持不住,我也怕保守的做法会害自己等不到证实病因、找出真凶的那一刻。

“皇上有所不知,”我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全盘托出,“那罂粟果,有毒,能让人上瘾。”

“这和公主的病有何关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得有些急。

“有。”我笃定地颔首道,“眼下公主身上最大的问题,不是癫痫,而是毒瘾。”

“你说什么?!”女帝满脸错愕,激动到站起身来,一双丹凤眼瞪大了瞅着我,“你如何断定公主身怀毒瘾?!”稍稍冷静了些,她如是追问。

“毒瘾发作的症状和癫痫之症有不少相似之处,可是一般人都只知道癫痫发病时人会浑身打颤,却不清楚世上还有一种罂粟果,长期服食,也会叫人染上毒瘾,继而四肢痉挛。”我顿了顿,郑重其事道,“不知皇上是否记得,公主的癫痫之症,经过数年的精心医治,曾有痊愈之势。可之后一切忽然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让太医们个个束手无策。试问,如果完全是同一种病症,为什么之前能治好,后来却怎么也治不好了呢?”

听完我的一番推断,女帝越发双眉紧锁,她望着别处,眸光由疑惑到清明再到愠怒。她毫无预兆地用手捶了捶桌子,双唇紧抿,脸色发白。

“谁?”半响,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

我知道,她是在质问,质问究竟是谁,害惨了她疼爱的妹妹。

“这就需要皇上派人去查了。”见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我为防她被怒气冲昏头脑故而打草惊蛇,当即想到了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但是在暗中查访的过程中,请皇上务必要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

“朕知道。”她狠声说着,尽管我明白这股恨意并非针对于我。

“此事以公主玉体为先,在下认为,应当先找出并切断毒物的源头,不能再继续让公主服食罂粟了。”

“此毒可有解?”女帝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从愤恨中抽离出来,紧张地注目于我。

“罂粟之毒比较特别,不是靠其他药物来解毒,而是靠中毒者本人对它的抵制来解除其效用。”想想即便先进入现代,人们也依旧没有找出速效的戒毒之法,我不禁同情起这对姐妹来,“只要一辈子别再碰它,毒,自然能解。”

“此话当真?”不知情的女帝不由面露喜色。

“是。”眼看她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下来,我还真有些不忍心做补充说明,可是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将来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和损失,“只是皇上,要彻底戒除罂粟之毒,并非易事。”话音刚落,我看见对方的脸庞又再度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公主今日发病,那病症,恐怕不仅仅是癫痫作祟,更多的……正是毒瘾发作时的表现。”

诚然,毒品此物,不是说戒就能戒掉的。如若不然,世间哪会有那么多家庭因其支离破碎,哪会有那么多有志者沦为瘾君子……虽然不知道黎思公主究竟服用了多少罂粟果又是如何服用,虽然同样不清楚提纯后的毒品和原始的罂粟果在效力上会有多少区别,但毕竟,它们都是沾不得的毒啊!

“那又如何?”见我欲言又止,女帝紧张地盯着我,仿佛我的口中即将道出什么可怕的字句。

“也许公主自己都未尝察觉,她的痛苦不全是源于癫痫之症,更多的是因为毒瘾发作,是因为对罂粟的渴求……身怀毒瘾的病人,一旦停止服用罂粟果,就会十分难受,轻则萎靡不振、坐立不安,重则……犹如万蚁蚀骨,痛不欲生。”说着说着,我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更看见女帝的右手已越攥越紧,“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会让病人失去理智,与平时判若两人,甚至会让他们为了摆脱痛苦,为了再尝一口罂粟……而六亲不认。”

“就没有什么汤药可以帮她免除这种痛苦吗?”女帝咬牙切齿地说着,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我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要戒毒,靠的主要是病人本身的意志,当然,亲人朋友的帮助也很重要……刚开始戒毒,可能会很难很苦,但熬过的次数越多,之后治愈的希望就越大。”

听完我的叙述,女帝沉默了片刻。忽然,她眼眸一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幽幽地说:“这些,怕是连我东漓最好的大夫都全无所闻。你一个北梁副使,缘何如此清楚?”

我就知道说多了会变成这样……

“四国之中,素来是我东漓最善用药,天下医术高明者也多来自我东漓。”女帝说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朴副使别该是要告诉朕,其实你是东漓子民?”

“皇上,”我扬了扬嘴角,并未因对方的质疑而自乱阵脚,“罂粟,不是不可以入药,但与此同时,它也是一种可怕的毒。”既然她又玩起了暗讽,那我配合就是。

我不是不能体谅女帝的用心。事关重大,以她一个古人的认知,此事又确实存在疑点——只是,我能理解,却不能接受。我不是只软柿子,任她搓扁揉圆。

“你是西凛人?”岂料听着我的话中话,她端量了我一小会儿,竟突发此言。

这回我倒真是反应不过来了——为什么我刚才的那句话会促使她下此结论?

“西凛不是向来以善用毒著称吗?”她双眉微蹙,似是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在下不是西凛人。”其实此刻我更想问“那南浮以何闻名”。

“那就是来自盛产毒物的南浮。”她斜眼看着我,好像凡是跟毒沾上边的都入不了她高贵的眼。

“在下也不是南浮人。”这家伙会读心术吗?竟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你为何对名不见经传的罂粟之毒了解得如此透彻?”她收起轻蔑的神情,转而严肃质问。

也不是很透彻啦……咳,那是因为我来自现代。

“皇上认为在下方才所言都是胡编乱造吗?”我一边在心中诉说着真实的答案,一边在面上避重就轻地反问。

“朕没这么说。”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就好了,既然皇上同样明白,适才的一席话不可能是在下胡诌出来的,又何必追根问底。”

“因为你可疑。”

“……”这回倒够直接。

我默默叹息,耐着性子劝道:“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这样,只会让彼此之间变得互不信任,最终妨碍的,是公主的治疗。”

四目相对,她不说话,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我,不像是准备妥协的样子。

“恕在下直言,天大地大,无奇不有。这座皇宫之外,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皇上久居宫中,对宫外、对别国的事情或许并不如您想象中的清楚。”我在心里叹了第二口气,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是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出自于皇宫,民间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知识和秘密。就仅仅是在下如何了解罂粟一事,皇上何需如此费心?比起它,眼下更关键的,难道不是公主的健康平安吗?”

话音落下,相顾无言。

“你还有话要说吗?”半晌,她冷不防开口道。

“没了……”我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答得底气不足。

“那就下去吧。”说着,她坐回到了椅子上,旁若无人地拿起了一本奏章,打开了,平摊在桌上,“不要打扰朕批阅奏折。”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

主观认为自己遭遇捉弄的我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反正她在看奏本,没在看我……等等……

“皇上不睡吗?”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轻声探问,见她抬眼抛来一道不算友善的目光,出师不利的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在下多言了,皇上恕罪。”

“你们北梁的皇帝都是戌时就寝的吗?”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对方漫不经心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可不可以把我的那点小心思给说出来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了?”见我迟迟不回话,女帝不冷不热地反问——只是这口气听起来怎么像是要与我攀谈?这家伙真是个变脸和转性的高手。

“皇上……”见对方似乎变得平易近人了些,我的胆子也放大了些,毕竟我接下来提出的要求是很正经正当正义的,“既然皇上欲留在殿内批阅奏折,那能否容我在偏房继续翻阅公主的服药记录?”

我小心翼翼地瞅着她,注意到她很明显地愣了一愣。

“呃……在下是想,皇上派人调查罂粟果是一方面,但目前还不能放弃在记录中查找罂粟的相关信息,只有双管齐下,方能更快地排除某些可能性,从而找出事实的真相。”我觉得自己说得在情在理,愿意主动加班的态度也着实可歌可泣——只是对方这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皇上如若认为不妥,在下这就告退。”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丁点反应,我心里难免有些发毛——直到她终于凝视着我,双唇徐徐开启。

“留下吧。”

一炷香的工夫后,我已然独自坐在偏房的软榻上。点了几盏灯,翻动着书页,我聚精会神,一目十行。

关键的几册服药记录已经被我读得差不多了,公主通过正当服药导致染上毒瘾的可能性也已被我降到了两成以下,但为了避免疏漏,我还是决定把所有的记录都翻阅一遍——反正回去也只是发呆睡觉浪费时间,如今这记录读起来也得心应手了许多,不如留在这里把正事儿干了,求个安心。

月色静好,挑灯夜读。偶有秋风叩窗而入,送来秋夜独有的韵味,倒也惬意。

一本,两本……许是夜深人静没了干扰,静下心来全身投入的我,翻阅效率比白天的高了不少。我越战越勇,锲而不舍,等到我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准备打哈欠的时候,手上拿着的已经是第四本记录了。

“都快子时了,你倒能坚持。”岂料在我把嘴张得最大的那一刻,漓景帝居然又搞突然袭击。

突如其来的人声猛地敲碎了夜的静谧,它如同一道电击,害我心下登时一抖,打个哈欠都差点被口水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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