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喝酒!”
“息怒息怒。”
“多大点事就吵!”
众人七嘴八舌把刘郁和骆方安抚下来。
好在这些人都是大宴小宴一场场声色犬马尔虞我诈中混出来的,一番的扯东拉西,插科打浑,嬉皮笑脸,左右逢源,倒也把这一节给圆了过去。
不过这也有好处的。
刘郁出身低,就是出身低,大势如此,没别的办法。
但即使是出身低,可也要眦眦牙齿,让人知道你也是厉害会咬人的。倘若一直软和,只会被人欺负。
就好比在刘郁前世记忆里,地球背面的国度里,黑人动不动就抗议,就游行,整天就扯种族歧视,结果地位就高,后来还出个黑总统。
而华人呢,再努力,再勤快,再聪明,却一天到晚软不拉叽的,结果就一步步被欺负,甚至闹出了一个排华法案。倘若华人有黑人一半那种野性子,断不至于会是如此。
和小八义这个圈子的人接触也是一样。
如果一直软,那他们也就当你是另一个谢宝。
只有硬起来,别人才知道你是人精,钱多,好好交往,而不是如谢宝那样的,人傻,钱多,速来。
话题一扯开,倒也让刘郁知道一些政治上的事。
比如,北疆又要打仗了。
严笃转动一只精巧的玉杯徐徐道:“夫之你也不要怪少卿对多态度不好,实是北方有变,如无意外,年底,部分羽林就要入驻北疆大营,到裕王麾下任职了。”
裕王是太宗旧臣,听说六十多了,但仍是龙马精神,和太宗是兄弟,为太宗立下赫赫功勋。
大殷这些年,虽有很多的积腐问题,但北疆大营一直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裕王功不可没也。
骆方配合地道:“夫之你也别怪我,羽林儿郎为国征战,这是本分,没有什么应不应当的,骆方只想杀敌报国,没别的什么意思。但是前些日,军器监兵杖局御马监调来的军器,实是不能令人如意,迁连到夫之身上了。”
“何止是不如意,”龙千里笑喷:“我去看了,哎哟我的妈呀,那头盔,锈得就一层薄铁皮了,也就是外面那层漆刷得干净。更不要说其它的了,特别是那些弓弩,木纹都坏了,全是半新不旧的次货。估摸着,是军器监兵杖局是把多后的库存给扒出来了,说不定有些货还是当年太宗时代的积货,哈哈,当古董都够了!”
太宗重武功。
在世时虽然打得四下无敌手,仍时刻准备着打仗。
所以军器监兵杖局等都是日以继夜生产囤积盔甲兵器。
的确是储备了很多,修建了多个的武库。
自然也是积下了很多的武器装备。
对朝堂懂得最多的就是严笃。
他弹了弹精心保养的长指甲,笑道:“千里不要说了,兵部也是有苦衷的,你们这些个丘八汉,一天到晚想要好的军器装备,也不想想这都是要钱的。我朝人口官吏日重,开支日渐增大,哪里还可以如从前一样。这盔甲兵器一直以来都是死要钱的。兵部库存那么多,又囤积不用,既占了场子,又要花费保养。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个下面的,哪个肯真心保养那些兵器。虽这批军需物资多有不堪,但也并非真的全就不能用。消耗了罢,再说其余。”
董虎一拍桌子:“这不是不拿兄弟的命当一回事吗?”
东仪大少拊掌笑道:“虎儿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个兵一年下来足薪足饷是十二两银子,装备一个兵的花费,从盔甲到兵器,日常衣物和食物,需要二十两以上,你说说,这人命又值多少?”
卫少兰感慨道:“这还是北兵的价格。北军薪饷低,且多有拖欠,倒也不能说是不给,南方诸多兵马,甚至是西兵,一年能往回拿二两银子,就算不错了。”
刘郁讶然。
他未想这么一群二世祖居然也知道这么多。
他发现自己终是小看了这群人。
即使是一群二代,他们也都是这大殷二代中的精英,可不全是纨绔子弟。
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虽看清了一些事,却始终身不由己,只得随波逐流。
北军日子苦,士兵经常被欠饷。
两三个月乃至半年都拿不到薪饷都是正常的。
但北疆面临北漠,经常打仗。
一打仗,再没钱,朝廷都要挤出银子解决士兵们的积欠,让士兵们去打仗。一来二去,这种事竟也成了习惯。
甚至造成了,如果没钱,别指望士兵卖命打仗的事。
而西军这样的部队就苦了。
由于海事兴起。
原本的西部商道已经沦为了鸡肋,虽还有许多商人行走,却再也没有大团豪商出行了。都是普通的中小商队和独行商人。
这造成了西北的没落。
偏偏西北又要屯驻大军。
可想而知,这支军队有多尴尬了。
朝廷不能少了他们,又给不出足够的钱,导致西军的俸禄是正常发放的,不过都是七折八折的。
西军的薪饷是五两,但士兵拿到的一有二两就不错了。
刘郁道:“朝廷的支出,最大一块,还是军器装备上的。我虽过去是一个商人,但也不是不知道的。只是这个支出多也是军器监兵杖局的钱,为什么不考虑找商人解决呢?”
严笃目光一亮,道:“夫之兄弟有什么见教?”
刘郁笑笑道:“我方才听了,军队的薪饷是固定的,且不去说,朝廷兵部主要的开支,该是在武器装备之上。”
严笃点头:“然也,朝廷每年正常的军费开支不过三五十万,用以支付士兵军队的薪饷,但一经打仗,就所需颇多,那些粮草且也不说了,这盔甲兵器却是大头,一经战事,往往要开支出二三百万两银子,要是大战,一二千万两银子都挡不住,全是消耗在兵器甲具的折损上了。”
不去计较粮草,士兵的薪饷,武器装备实是一块大头。
士兵打仗需要装备吧,打了败仗,士兵丢盔弃甲,那些是要补充的吧,战斗之后,折损的甲具兵器也是需要修补和更换的吧!这么一笔笔下来,能少才怪。
刘郁道:“除了甲具很难便宜,但刀箭弓弩枪头什么的,实也没多少难度,若从民间采购,反而是更为便宜,我可听说了,朝廷的军器监兵杖局都是次货,想要好货,还该是从青州私坊进货,为什么朝廷要白花大笔银子呢,直接从青州买不就行了?”
严笃叹道:“那样,兵部的人还怎么从中渔利?他们不会答应的。”
刘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朝廷就只得继续当冤大头喽。”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按制。
朝廷的花费,先要在内阁拟个支出,再按各部需要往各部打钱。这钱,先由户部统计,然后才划分各部。
再由各部按自己的需要内部分配。
理论上是不错的。
很合理,很先进的一个法子。
但时至如今,这个原本相互监督控制用钱杜绝贪污的法子造成的结果就是私下里一层层的潜规则。
打个比方。
朝廷需要一批战舰,需要花三十万两银子打造三十艘可以作战的战舰。
户部会拨二十万两银子给兵部。
兵部再拿十万两银子,把最后十万两银子用来造船。
期间,还有或二或三的再次瓜分。
最后能有七八万两银子在船上面的,就不错了。
所以,在刘郁看来,大殷不是没钱,也不是钱不够花。
而是花了太多的冤枉钱和不该花的钱。
触及到朝廷的黑暗,刘郁毫不犹豫立刻就缩卵子了。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朝廷黑暗一样。
一番玩闹。
刘郁带上了黑妹张琴,她的赎身银子也就二百两。
真便宜。
出了西楼,天已经黑了。
可怜的谢宝,无人问津地醉了。
甚至没人理他。
刘郁叫来一辆马车,载上谢宝往庆国公府走。
一阵风来。
“夫之兄,谢谢你。”
谢宝从车中探出了个头。
刘郁在外吹风散酒意:“你谢我?”
“是啊,”谢宝道:“其实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就是当我钱袋子。如果不是夫之你,也许接下来他们还要想法子奚落我,捉弄我呢。”
刘郁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谢宝苦笑,他道:“夫之,你一直是成功的,现在又尚了郡主,什么事都是事事如意的,就好比今天,你和他们在一起,虽是初见,但也很快就打成一片,说笑玩乐。我不行,我在家里,娘和妹妹都不信我,下人也不信服,外人……就更别说了,我又有不堪的性子,读不进书,没那么多的文化,没那么大的本事,你说,我不花点钱讨好他们,还能怎样?当冤大头,总好过被当成肥羊。既然我自己掏,也就不劳他们动手了。我掏,掏慢点也可以,万一那些人动起手来,可肯给我留半根毛?”
刘郁瞠目结舌。
这个谢宝,果然是肚里明白的。
只是又很悲哀。
他纵是然是明白,却无力扭转。
听谢宝说了一会子的废话,到了。
庆国公府。
和别地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媚俗。
谢家现在寄居在庆国公府。
由于有钱,所以谢家享受到一些特别的待遇。
比如院子里给开了一连的小门,可以直入后府。
待小萧氏和谢芷看到谢宝,都有些无言以对了。
一个俏婢……估计是谢宝的通房丫头,勉强支扶谢宝进屋到里堂去了。
谢芷道了外万福:“多谢……郡马。”
刘郁感到一股子的酸味。
“无妨,相遇即是有缘,总不好放他一个人在外头,若是出了意外就不好了。纵是天子脚下,也不是就安全到没危害的。不过……”刘郁感叹一下道:“大宝兄弟压力很大啊,谢家……”
谢芷表情变幻道:“没事,都只是小事。”
哪里是什么小事。
各种各样的局子庆会,往来回礼,种种手段名目,谢家在庆国公府已经不知不觉花得三五万两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