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姐，你回来啦。”
伊落雨回家的时候，听到这样轻细的声音。屋里漆黑一片。
她摸黑打开灯：“怎么不开灯？”
回头望去，只见伊夏薇孤零零地坐在简陋的餐桌旁，面前摆的她最喜欢吃的菜动也未动，早已失了热气。
“怎么不吃晚饭？”伊落雨皱眉，“我去替你热一热。”
说着放下包，准备端起餐盘。一只手却阻止了她。
伊夏薇淡淡地笑：“姐，我来热就好了。你歇歇吧。”
伊落雨注意到她的眼圈泛红，心中诧异，怔怔地任由她将餐盘抽走，向厨房走去。
伊夏薇回来地时候顺便拿来一瓶啤酒，笑着说：“咱们今晚边吃吃喝喝边聊。”
吃饭的时候，伊夏薇笑着：“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喜欢一个SD娃娃，非常漂亮，那时候你也喜欢，但是还是二话没说送给了我。”
伊落雨想起多年前的事，也笑了：“难为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诶，你小时候可真调皮，那个娃娃到你手里没多久就坏了，可把我心疼死了。”
“但以后有了什么我想要的，你还是一样会让着我。每次都是。后来连读书的机会你都让给了我，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工，吃苦受累。”伊夏薇笑着替伊落雨倒了杯酒。
“那有什么。”伊落雨笑笑，“你生下来的时候其实我也不过五六岁，不大记事，但还记得你皱巴巴的一团，哭的声音小得跟猫一样，所有人都说你活不成了。我很害怕，就天天去医院看你，想着那是我亲妹妹啊，那么柔柔弱弱，可怜巴巴的。后来你终于好不容易长大了，所以多让一点也是应该的。”
伊夏薇往她碗里夹菜：“姐，我知道你不容易。”
今晚伊夏薇的话似乎特别多，一反前一段日子的沉默。本来今天伊落雨遇到邵东以后情绪非常糟糕，但是这样姐妹间很久没有过的家常聊天，令她心情放松，脸上笑容也多了些。
就这样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伊落雨喝下的酒越来越多。
伊夏薇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姐，今晚你和沈熙是不是去吃饭了？”
伊落雨酒量浅，喝了一瓶啤酒就觉得头有些发晕：“恩。他邀请了好几次……我没法推辞。”
“那，姐，你知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整整一年，上了无数次床，还为他堕过胎，他却从来没有跟我出去吃过哪怕一顿饭。”
黯淡的灯光下，伊夏薇低垂着头看向她，眼睛里全是悲哀的泪水。
伊落雨昏沉的脑海犹如瞬间被闪电劈下，她愕然地睁大眼睛，想要发问，却发觉反应神经根本迟钝得令她说不出半个字。
伊夏薇仍旧自言自语：“有时候我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可在你们认识后，他再也没有找过我……”
她凝视着伊落雨，眼泪在她的脸颊滑落：“我那么爱他……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却不肯多看我一眼……”
说着说着，她忽然无法自抑一般，双手掩面，哭得像多年前那个孩子，止不住地哽咽抽泣：“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不够美……要是我更美更好了……你也……不在了，是不是……他就会爱上我了……”
伊夏薇失声痛哭，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伊落雨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姐……我对不起你，但我更爱沈熙……”
完全昏迷过去之前，依然可以听到妹妹绝望的哭诉：“我真的爱他……”
伊落雨不懂，明明是她背叛了自己，为什么她反而看起来那么难过。
…
……
深秋时节，繁华碎尽，枯树落叶坠。万物都被十月浓雾褪色，深处的高山顶上，甚至已盖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初雪。
她赤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一切都是枯瘦的单薄的颜色。
跟此时此刻她轻轻触碰落地窗的手指一样。根根骨节分明，瘦削如枯枝，不仅如此，还有前几年辛苦工作在她手上留下的各种各样粗糙的茧。
她只愿那个男人看到这样的手会作呕，然后把她丢出去。
伊落雨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淡漠地笑了笑。
前段时间她跟那个男人有过一段对话。
“夏薇怎么样了？”
“我送她出国了，她自己要求的。”
她一直保护着的，柔弱的，可怜的妹妹，为了出国，为了男人，将她推到了这里。
真讽刺。
窗户很凉，山间的空气总是那么凉，哪怕室内已经燃起了壁炉，还是无法温暖这面单薄的窗户。
“少爷。”她听到女佣在门口恭敬地唤道。
他来了。
事到如今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致理睬他，或者说，反抗他。或许在面对木偶一样的她时他会少一些兴味。
伊落雨头也没回，只是用手指轻轻在窗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嘴里若有似无地哼着歌。
有冰凉的手臂环上她的腰肢，单薄的丝绸睡裙根本阻挡不了寒意，她下意识地一个瑟缩，手也被男人的冰凉的大手包裹着握住。
“恩，烧着壁炉果然不冷了吧？”她依然默不作声，没回头。却在心里冷笑，看似体贴，但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穿得少一些，可以随时随地把她扒得干净而已。
见她没说话，他继续问：“今天心情好？”男人低沉的声音犹如大提琴，在她耳畔亲密地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脖颈。
“恩，做了一个梦。”
她难得回应他。男人低低地笑起来，更加亲昵地环住她，缓缓地亲吻上她的耳垂：“哦？什么好梦？”
“梦见你死了。”伊落雨勾起唇，恶质地一笑。
男人亲吻的动作一顿，接着更加放肆地将一只手伸入她单薄的睡裙，另一只手则掐上她的脖子：“如今你也只能出言不逊了，不过你该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讨好我而不是激怒我。”声音很温柔，但是掐住她脖子的力道越来越重。
男人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狠狠地扼住她的脖子，伊落雨满脸涨红，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意识推搡他的手臂，但他根本纹丝不动。
猛然间，他松开了手，将伊落雨狠狠摔在地上。她脚上沉重的金链在她倒地时发出“哗啦”的金属碰撞声。
地毯柔软而厚重，她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咳嗽，浑身颤抖，泪眼朦胧，脖子上的青紫浮现出来，格外骇人。
他凝视她，长久的，冷漠的。嘴角逐渐勾起嘲讽的笑，好整以暇，像在等待她向他求饶，又像在嘲笑她妄想同他对抗。
渐渐平复下来，伊落雨疲倦地闭上眼睛：“邵东，你干脆掐死我吧，何必还要放手，反正我也杀过你一次，算是扯平。”
邵东冷笑：“哦？原来你还记得。”
他将她拖起来，接着在她面前一件件脱下自己的上衣。男人的肌肉健美而线条流畅，并不显得累赘，在光滑无一丝瑕疵的胸膛上，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伤痕狰狞地盘踞着。
“中国制式54□□。”他微笑，仿佛这笑容也变得狰狞，“你的杰作。可惜偏离心脏半厘米。”
“我知道，你恨我。”
“是，但我永远不会放过你。”邵东神情凉薄，五官线条越发坚硬冷漠。
说着，他按下按钮，厚重的暗紫色天鹅绒窗帘缓缓合上，邵东俯下身恶狠狠地亲吻她的嘴唇，将她压倒在床铺间。
伊落雨被动承受，绝望地看着光亮又一次消失在她的眼前，世界只剩下壁炉火焰燃烧时的亮度和木材的噼啪作响声。
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的一个梦。
好像一直是这样，不管她怎样努力，怎样拼命伸长了手触碰，最终还是逃不开那片梦魇一般的暗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