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兰桂(1 / 1)

傍晚时分,萧玠才回到府中,萧老夫人立刻便着人请了过去。

禀退众人,又命房妈妈将门窗都关严了。萧玠见萧老夫人这般郑重的模样,便道:“母亲,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儿子说?”

萧老夫人手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指了指雕花小几上的一盒血燕,道:“你回来那天我便想跟你说的,却一直没寻着机会。这盒血燕是当日我们被摄政王从宫里放出来时,摄政王吩咐郑公公亲自送给六丫头的。”

“央姐儿?”萧玠一惊。

萧老夫人点点头,“我都瞧过了,确实只是一盒上好的血燕,里面也没有什么夹留,又是送给央姐儿的,我思来想去好几日,不明白摄政王这是何意?老大,你看呢?”

重渊与萧家素无往来,况且先帝向来忌惮宗室,他们家从来不与权臣结交,重渊平白无故为何要送阿央一盒血燕?阿央年纪还小……

“我想了几日,却愈想愈是心惊,”萧老夫人沉声道:“若说咱们萧家与摄政王有何牵连,便只有沈青璧了。当年的‘红丸案’,摄政王将王、楚两家连根拔起,那位楚家的大夫人便是沈家人,还是沈青璧嫡亲的姑母,后来连带着沈家也遭了难。那沈青璧又做了那般不知廉耻之事,我让你写封休书给她,你偏不肯,还要顾着她的名声,非要与她和离!而如今摄政王偏就将那盒血燕给了六丫头,许是不满咱们当年的做法了!”

萧玠皱了皱眉,“摄政王给了阿央一盒血燕,毕竟是好事,母亲又何必想到青璧身上去了?无论如何,明日上朝时,我便亲自去与摄政王道谢。母亲也不必多想了。”

便转身离开了。

萧老夫人积了一肚子怒气,她这儿子向来思虑周全,但一涉及到沈青璧,他便要毫无原则的维护!又强压着怒火,捻了一会儿佛珠,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希望摄政王对六丫头是善意的,不是她所思虑的那般。

翌日清早,萧央身体好了不少,要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再过几日萧家便要去大恩寺了,各房预备着带什么,都得先计划出来。

淡秋手巧,给萧央梳了双平髻,分在头顶两侧的两个包包上缠了珊瑚珠串,身上穿着象牙白的袄裙,一袭素白颜色,只腰间系了条长穗水红宫绦。

朝阳初生,萧央小脸粉光致致,耳畔各坠着一颗小小的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她先去正房给纪柔请安,纪柔捏了捏她的小手,见有些凉,便忙命丫头拿了手炉来。萧央抱在怀里,认真的道:“多谢母亲!”

纪柔笑了笑,牵着她一起去寿安堂。

过了穿堂便到了宴息处,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祖母可要说话算话,那只赤金点翠麒麟的项圈可要给了我!”

说话的正是三房嫡女萧宁,她今年十岁,绾了小髻,戴了只挑心玛瑙簪子,额前点缀了一条小金链子,身上穿着银红缎袄,墨青缂丝棉裙。容色娇艳,眼波盈盈,正嘟着小嘴,对萧老夫人撒娇。

萧三爷嫡出的只有一女,三夫人嫁入萧家后多年未能有孕,萧老夫人便做主停了姨娘们的汤药。三老爷庶出的姑娘行三,如今三姑娘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庶出的二少爷,二少爷书读的好,现下正跟着萧央嫡亲的兄长萧承在白鹿洞求学。

二少爷出生后两年,三夫人才被查出有孕,生下一女便是萧宁。虽说是个姑娘,三夫人有些失望,但毕竟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平日里极为娇宠。萧老夫人本就疼爱幼子,对萧宁自然也是当作掌上明珠般。

纪柔领着萧央给萧老夫人请了安,眉眼之间仍有些惧意。

萧老夫人默默地叹了口气,原本是指望纪柔撑起萧家来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别说撑起整个萧家,现今连大房的庶务都是由三夫人帮着打点的,但毕竟是大房的产业,总掌在三房手里也不好……她又看了看三夫人卫氏,三夫人掌家理事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心胸狭隘了些,若是纪柔自己立不起来,便是有她发话,这大房的掌家之权也难交到纪柔手里。

三夫人这时便笑着对纪柔道:“大嫂身子可好些了?昨天我便想着要过去瞧瞧大嫂,还给大嫂准备了些补品,谁知入夜倒下起雪来,便想着今儿给大嫂送去呢!”

三夫人比纪柔大了近十岁,叫起大嫂来倒是“得心应手”。

纪柔其实很聪明,她只是有些怯懦,三夫人的话中之意她自然听得明白,大老爷是两日前回来的,她连过来瞧瞧都不能,今日这病便好利索了。她颇为局促,低声道:“好些了,不必劳烦三弟妹了。”

三夫人就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萧老夫人沉着脸打断了她,“好了,你去后面瞧瞧饭食都准备妥当了么?便吩咐传菜吧!”

三夫人起身应了声是,便往后面去了。

萧老夫人又问了萧央一会儿话,见萧央答的顺畅流利,心中也有几分欢喜。说了半晌,二夫人仍是迟迟未到,萧老夫人对这个庶子媳妇谈不上厌烦,也说不上喜爱,便命人去二房瞧瞧,淡淡吩咐传菜。

早饭摆上来极是丰盛,白瓷小碟子里盛着糖蒸酥酪,花样小面果子,一盘螃蟹馅炸饺子,莲叶羹蒸芋头,蒿子杆儿炒面筋,再加各色干菜,另外又熬了碧粳粥和燕窝粥,萧老夫人不爱甜的,便又炖了碗鸭子肉粥。

饭菜都摆好了,二夫人才匆匆赶来。她眼圈儿有些红,虽然敷粉遮掩了,却也掩不住。二夫人出身不高,却是个要强的,平白不会示弱,这会儿却有些忍不住了,对萧老夫人唤了声:“母亲……”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淡青袄裙的姑娘,头上只戴了支玳瑁簪子,一直低着头,见二夫人哭了,也只是静静站在身后。

萧老夫人禀退了伺候的丫头婆子,问了二夫人几句,二夫人哽咽着也说不出什么来,便道:“若姐儿,你来说,可是有谁给你母亲委屈受了?”

萧若这才上前,声音有些轻,却有一种难言的镇静,“是二姐派人送信回来了。”

萧家子嗣不兴,萧二爷算是孩子多的,二夫人嫡出的大姑娘萧兰和叶姨娘所出的二姑娘萧桂都是出嫁了的,还有个庶出的四姑娘便是面前的这个萧若。叶姨娘前些年还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在二房的地位很是超然。据说二夫人早年也有个嫡子,行三,却是不到两岁便夭折了。

叶姨娘是一个举人的嫡女,自幼也是琴棋书画样样儿学的,那举人早就为她定好了一门亲,准备把她清清白白嫁过去做正妻,也不知她怎么就和萧二爷勾连上了,一来二去有了身孕,虽说有萧老夫人做主,一碗汤药落了胎,却也只能将人抬进来。

不过叶姨娘虽然受宠,在二房能有这般的地位,除了生下两个哥儿之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便是二姑娘萧桂嫁给了大理寺卿曾子铮。本朝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无人敢小觑,再加上曾子铮的母亲与重家是表亲,更是无人敢惹。

只是曾子铮却是个暴虐之人,四处沾花惹草,他元妻死时他还在长柳巷子里听曲儿,没过半年便要续娶。他官职虽高,但为人不堪,又已近三十,家中嫡子庶子都不少,那些高门大户疼闺女的自然是没人愿意许给他。如此拖了半年,在一次赏花宴上也不知怎么就瞧上了萧桂,萧二爷原本不愿,被叶姨娘劝了几次之后,才同意了。

萧桂刚嫁过去时,毕竟是老夫少妻,也恩爱了一段时日,但那曾子铮是个风.流成.性的,腻了萧桂之后,便又四处去依红偎绿了。曾母又怪萧桂管不住她儿子,还要搓磨她。萧桂每每受了气便要回萧府来,在她嫡母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才行。

这回便是萧桂命人递了信儿给二夫人,说二夫人前日去庙上求的保仕途顺遂的佛珠不如就给了她,等再过个两日她便要回来取。

那串佛珠是二夫人亲自到大恩寺念了三天三夜的佛经为大姑娘萧兰求来的。萧兰嫁到了江宁蒋家,蒋家也是当地的大户,当年蒋家老太爷还入过阁,只是后来蒋老太爷病逝,蒋姐夫蒋世安丁忧,之后朝中局势颇为混乱,便一直没有什么进阶。如今萧兰的长子都已经六岁了,蒋世安仍是户部郎中,对于蒋家这种出过阁老的家族来说,一直在郎中的职位上停滞不前也确实是官位低了些。

如今新帝刚刚登基,自然是要清算一批官员的,蒋世安也有可能升一升,萧兰作为内宅妇人,除了求到萧家帮忙之外,便也只能拜拜佛了。只是她恰巧查出来又有了身孕,尚不足三个月,二夫人可不敢让她劳累着,一面高兴萧兰与姑爷感情颇好,一面又是担忧,便亲自去求了这串佛珠。

寄托了她极大的希望。

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被叶姨娘知晓了,传到萧桂的耳朵里,便来了这么一出儿。萧桂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要那串佛珠,不过是想恶心恶心二夫人和她嫡姐罢了。

萧桂命人来传话时,也是极不客气的,直说蒋世安官职不高,倒用不着这佛珠。将二夫人气得半死,偏她现在是曾家长媳,又得罪不得,憋屈得自己偷偷哭了好几场,今日这才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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