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是被杏香和梅香扶着出来的。她跪得太久,一双腿已经跪伤了,走起路来一直在发颤。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不少宫女和内侍都对着我们窃窃私语,偶尔还偷偷的指一下,有离得我们近一些的宫女更是像碰到老虎一样匆匆的远离。
丁香原以为是她自己的原因才遭致这些围观——宫里的人有时候闲得发慌,总是特别乐于八卦这宫里又有谁被罚了打了被罚得多严重之类的。
回到明兴殿之后,丁香被杏香梅香扶到了小榻上坐着,我回屋子找了一瓶药出来交给杏香梅香,让她们给丁香上药,然后自己坐在旁边嗑瓜子。
药膏涂在膝盖上和手上清清凉凉的,丁香抬起手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上面还有很好闻的淡淡的草药香。
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分辨药的好坏,她问我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好的药?”
我扔掉手上的瓜子壳儿:“从前伺候李婕妤的时候,一个交情好的小公公给的。”说着将手上的瓜子扔回碟子里,继续道:“这药对跪伤冻伤烫伤烧伤都十分管用,只要涂上两次,保管你又能活蹦乱跳的,连一点后遗症都没有。我从前被李婕妤罚跪冰板,一双腿差点废了,都是靠这药才好的。”
丁香奇怪一个小公公哪里能弄来这么好的药,不过后来一想,或许那小公公从主子那里得来的赏赐也说不定。莞宣长得好,多的是公公捧着好东西来讨她欢心。
正在这时,梅香进来了,她笑着道:“今天采女可真是威风,在御花园让侍画顶着花盆跪木头的事,外头都已经传遍了……”
她话音未落,丁香听得惊炸的跳起来,大声问道:“什么?”结果因为膝盖疼得站不稳,又重新跌落到榻上。她用手肘撑着榻上的小桌重新坐起来,道:“你说你干了什么,让侍画顶着花盆跪木头,在御花园里?”
我很奇怪的点了点头,丁香泪眼婆娑起来:“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不过是个刚升上来的小采女而已,屁股都还没捂热呢,你就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罚宫女顶花盆跪木头,侍画她甚至不是你宫里的宫女,你这么嚣张跋扈,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吗!我就说为什么她们从长信宫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那些小宫女小公公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们,原来应在这里。”
我无语的撇了她一眼,
丁香伏在小桌上大哭起来,额头用力磕着桌角,边哭边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这辈子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你怎么能这样坑我。你要作死就自己去啊,为什么要拉上我垫背,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我们好歹还做过几年姐妹呢,我今年是倒了什么霉了我,呜……”
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你别这样,事情没有这么坏,我……”
丁香挥开我的手,道:“你不要跟我说话,让我继续哭会儿。”说着又悲伤的大哭起来:“现在不哭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只好不说话了。
梅香和杏香也悄悄的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然后大家都不说话,就干听着丁香哭了。
最后丁香看没人理她,终于止了哭,又拉过我劝我:“你还是悠着点吧,别一得势就狂得没边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说我没提醒你,死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我感激的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丁香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莞宣被眼前的宠爱迷住了眼,然后身边的危险都看不到。这宫里娘家比莞宣显赫,份位比莞宣高的妃嫔都不敢这么猖狂,她一个小小的采女,别人要她死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齐贵妃靠着太后和宫外的齐家,在后宫只手遮天,宫里比你位份高家世好的娘娘们都要避着她的风头呢,你已经将她得罪了,现在不夹紧尾巴做人,还这么猖狂跋扈,也不怕将自己好不容易保下的小命也玩进去了。”
我放下脸上那不正经的笑容,认真的和丁香叹道:“我是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齐贵妃我是已经得罪了,你以为我老实低调她就会放过我吗?你再看看宫里那些夹着尾巴过的嫔妃,何昭仪够低调吧,她还是九嫔呢,王才人也很老实吧,老实得在齐贵妃跟前都将自己当丫鬟了。可是有什么用,齐贵妃想要她们死的时候还是要她们死。还有已经死了的林宝林,在冷宫里的宋充媛,哪一个不老实了,有好下场吗?而我就是要做个破瓦罐,看他们哪个瓷器舍得往上撞!而且老实什么的都没用的,能笼住圣上才是王道。”
丁香叹了一口气:“你能保证自己能一辈子笼络得住圣上的宠爱,圣上可不是什么专情的人。”
我对她笑了笑:“笼不住,笼不住到时候再说。就算是死,高调威武地死也比老实憋屈着死要强。”
丁香终是没有再劝,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想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