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封太师过府来找魏仪有要事相商,魏仪将人请去了大书房。
眼看到了请安的时辰,殿下还未回来,筠娘就有些迟疑不决,不知该不该等一等。
竹月见了就低声道:“要不要奴婢找人去问问天冬?”
筠娘正有些犹豫。
这时就有殿下派来的小厮告诉她:“殿下让世子妃先去给王妃请安,不用等殿下,殿下晚些再去。
筠娘听完松了口气,吩咐竹月赏了那小厮五百个钱,将人打发走了。
竹月回来就感叹道:“幸好殿下还顾念着您,不然您今日可就为难了。”
筠娘深以为然。
去王妃那里请安与去正殿给王爷请安不同,不打招呼便与殿下一前一后,会让王妃误以为她们感情不和,王妃心中难免惦记。
等了又怕请安去迟了。现在有了口信就好。
殿下并不是特立独行的人,也或许只与她不是也说不定,在心仪的人眼里你也是特别的这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这么想着筠娘心情不由变得灿然。
竹月立刻笑着服侍世子妃更衣,又唤皎月进来重新替世子妃梳了头,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筠娘往青岚殿去。
筠娘去时三位如夫人正坐在贵妃榻前的绣墩上陪王妃说话,三爷魏侗依在荷夫人身旁低头解九连环。
筠娘向王妃请了安,三位如夫人也忙起身向她见礼,筠娘欠身回礼。
魏侗放下手里的九连环,笑呵呵的向她作揖,端端正正小大人一般。筠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王妃没见到魏仪,果然第一时间问她:“怎么今日你独自一人来了,仪儿呢?”说着仔细打量了她片刻,见她没什么异常又向外望了望。
筠娘暗暗庆幸,笑着将封太师来访的事说了。
王妃这才放下心来,携了她的手坐到了自己对面,关切道:“近日可还习惯?”
自从筠娘坐到了上首榻上的另一侧,立刻感觉到三位如夫人或惊讶或不善的目光唰的落到了她身上,应该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待遇吧。
筠娘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习惯!”
王妃神色间就有了几分宽慰。
这时有小厮来传话说:“殿下与老太师进了宫,何时回府未定,殿下让小的来禀报王妃和世子妃一声。”
王妃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打发走了小厮,王妃转头对着筠娘语带伤感道:“仪儿如今只忙上一日两日倒还好,以往经年守在苦寒之地也不是没有过。”语气中对殿下充满了怜惜。
有荣耀就有付出。像殿下这样巨大的光环背后更是由无数的艰辛堆砌的。
王妃轻轻拍了拍筠娘的手:“日后自己一个人就不用过来了,免得我担心。”
一路上她确实有些忐忑不安,遂点头应下。
王妃笑着叮嘱众人道:“天色不早了,小孩子莫要走夜路,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几位如夫人站起身来作辞。
筠娘立刻随着众人起身行礼。
王妃轻声嘱咐筠娘:“路上小心。”又吩咐弘嬷嬷亲自送她回去。
是长辈的疼惜,筠娘并未拒绝,笑着向弘嬷嬷道:“有劳嬷嬷了。”
弘嬷嬷笑着扶了筠娘的手:“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一路上轻谈漫语,到了东院,筠娘欠身道谢。
弘嬷嬷笑道:“世子妃快进去吧,晚上风凉,小心染了风寒,奴婢回了。”嘴上说着,却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世子妃进了院门方才回转。
筠娘回去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与竹月拥炉倦绣,心不在焉的做了会针线。
命文儿浓薰绣被,自己则去浴房沐浴,早早便上床歇了。
不知不觉已交三鼓,不知是不是午后睡多了,筠娘依旧没有睡意。
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帐子两边吊挂的香毬。
香毬是宫嬷嬷见她睡眠不好特意为她配的,香味清浅,虽不浓郁但还是有些味道的,殿下看见却什么也没说。
若是殿下一个人居住定是不会允许挂这些小东西的。
再一次体现了殿下对她的容让,筠娘心里十分感激。
刚开始时多了个人同床共枕她十分不习惯,现在突然没有了殿下温暖的怀抱筠娘反而有些不适应。
晚间筠娘独自躺在宽大的寝床上,孤枕难眠。
次日一早,殿下还未回来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成王妃身边的蔡嬷嬷来了。”
筠娘很是意外,请宫嬷嬷亲自请了人进来。
蔡嬷嬷见世子妃对她重视,十分高兴,要知道她代表的可是她们成王妃。
康氏身边的蔡嬷嬷笑容可掬,三五句话清楚说明来意:“那酒我们王爷十分满意,问我们王妃哪来的,可曾还有?我们王妃就派了老奴厚着脸皮再来讨两坛。”
多日不曾宿在王妃院里的王爷不仅留下夜宿还少见的没有与王妃发生争吵,叫她们这些服侍王妃的人如何不开怀。
筠娘笑着客气道:“嬷嬷说的哪里话,两坛酒不值什么,有需要再过来取。”
酒并不是她私人的,她也不好太随意,但成王妃开一次口取走两坛还是可以的。
蔡嬷嬷笑着道谢:“老奴回去定向我们家王妃转达您的好意。”
筠娘笑着客气两句依旧请宫嬷嬷送她出府。
那嬷嬷笑容满面的去了。
这件事之后康氏便与筠娘常来常往起来。
而此时让康氏上门讨酒的成王魏傲此时正与魏俊在成王府喝花酒,大剌剌谈论的正是新妇梁氏。
魏傲仰脖干了杯中酒,眸光闪烁着低声打探道:“昨儿夜里你大兄不在府中,那梁氏筠娘岂不是孤身一人?”
魏俊耸了耸眉,嗤笑道:“这才哪到哪,若我大哥上了战场,别说一夜,指不定一辈子呢!”
魏傲拍了拍魏俊的肩膀,带着几分惺忪的醉意,皮笑肉不笑道:“你小子!”
魏俊反推了他的手,含糊不清道:“你哄骗着大嫂子接近梁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别五十步笑百步……咱们各有所图,彼此彼此。”
魏傲一把捂了他的嘴,二人趔趄着跌做一团,各自的小厮忙上前搀扶。
这日一早,青岚殿里的人一改往日的低调沉闷,大清早个个满脸喜气,笑意盈盈,连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唯独王妃依同往日,每晨于寝殿院内设案置炉,烧藏香一枝,妆罢传膳,香亦燃尽。若照以往便会进佛堂礼佛。
可今日不同。
弘嬷嬷见王妃丝毫不重视,不免上前提醒道:“今日是初一,王爷会来青岚殿,余者也皆会来给您请安,娘娘还是早些装扮的好。”
王妃讶然笑了笑:“嬷嬷不提,本宫倒是忘记了。”
“您现在记起也来得及。”嬷嬷说着,立刻招来侍女服侍王妃重新更衣梳妆。
王妃换了衣裳坐下笑道:“谁能想到康氏竟与世子妃成了忘年交,那康氏三天两头的派了蔡嬷嬷来送东西取东西,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在鼓捣些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傲儿媳妇还碍着情面到我这里走个过场,现在倒是连面也不露了,来了直接就过去东院,只走时上我这里来辞行就算完了。”
弘嬷嬷亲自帮王妃梳妆:“人常来时,您嫌吵,有人招待不来了,您又念上了。”
王妃低声笑道:“我可不念她,这是好事,我难得清静。”
等筠娘到青岚殿时,除了王爷大家都在。
庆阳和苏晴沉默着坐在临窗的小炕上。
文卓与魏俊坐在灵芝纹的圈椅上闲谈。
文大奶奶亲自张罗着替她们捧茶捧果。
三位如夫人和魏侗也在。
魏侗见她带了个小童来,丢了荷夫人的手就过来拉宝儿的小手。
宝儿任他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满含依赖的看向筠娘。
筠娘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头,又笑着向他引见三爷。
荷夫人忙追了过来,低声叮嘱道:“三爷快给大嫂见礼。”又笑着轻声向世子妃解释道:“三爷没有同龄的玩伴,难免寂寞了些。”
筠娘理解的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明白殿下将宝儿放到她身边的用意了。
魏侗见过礼挣扎着要与宝儿玩。
荷夫人仔仔细细盯着宝儿看了半晌,渐渐露出笑容,这才松开魏侗与筠娘道:“这就是宫嬷嬷的孙儿吧,长得可真俊。”
荷夫人将魏侗看顾的很严谨也很周到。
乳母嬷嬷忙跟过来,魏侗就找她要了红绳,笑嘻嘻的邀宝儿玩翻绳。
宝儿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扭头看向世子妃。
筠娘笑着点头,宝儿很懂事乖巧不用特意嘱咐他什么,说多了反而让宝儿觉得自己不相信他,伤了宝儿的心。
宝儿见世子妃同意,这才腼腆的笑了笑,两个孩子在乳母嬷嬷的照看下玩起翻绳来。
正热闹着,一道禀报声响起,屋中立刻一静。
“王爷到!”
禀报声刚落,就见王爷龙行虎步而来,众人见了纷纷起身见礼。
看到身型魁梧面目沉凝的端亲王进来,站在门边的两个孩子立刻露出惊惧的表情。
荷夫人三步两步过来把着三爷的手教导他向王爷行礼,
王爷肃着脸看向幼子。
魏侗就变得更紧张了,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荷夫人急的不行,又不敢多言。
筠娘过去笑着拉了宝儿的手,低声请魏侗帮忙:“侗哥可不可以教导宝儿一同给王爷行礼,宝儿才来,他还不清楚如何行礼。”
魏侗听了立刻挺起小胸脯,将害怕的情绪抛到了脑后,大大方方带着宝儿一同行礼。
王爷看在眼里,这才对长媳有了些许印象。
王妃看了世子妃一眼,眼底就有了几分宽慰。
荷夫人更是对着筠娘露出感激的笑容。
宝儿忍着害怕随着魏侗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起身后立刻躲到了筠娘身后。
筠娘一直安抚般拉着他的小手未曾松开过。宝儿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王妃忙带着众人迎上前见礼。
王爷凝眉不语,直接越过了两个孩子,看向袁王妃。
袁王妃今日穿着檀色宝瓶菊纹对襟长袍,雍容华贵,典雅大方。
端亲王突然沉声道:“把侗哥放到你屋里教养。”
荷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却强忍着没有做声,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命生下了侗哥,只因为自己身份低微,王爷就要将侗哥从她身边夺走么!
王妃不仅仅是嫌小孩子吵闹,也有怜惜荷夫人的意思在里头,荷夫人为了生下魏侗险些命丧黄泉,所以她对魏侗十分着紧,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于人手。
王妃看向似乎对小孩子耐心无限的筠娘,笑道:“王爷,臣妾受不得吵闹,左右世子妃每日无事,栖霞院离东院又近,侗哥生母看望侗哥也方便。”
王爷看了看并未出声反对的荷夫人母子,又看了眼沉静不语的梁氏。
梁氏今日穿着玉白双幅斜襟兰绣长袍,素雅娴静,仪态端庄,瞧她的行为举止倒也还算不辱没了世子妃的身份。
终究是王府长媳,嫁进来无事可做也不下像话,但是让她掌家目前看是不可能的,王妃的提议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王爷如此想着就见众人归了坐那梁氏细声细语地关切起王妃的身体来:“听嬷嬷说您这两日不舒服。”
听到王妃不舒服时,王爷的视线立时扫了过来。
筠娘和王妃都发现了。王妃表情淡然没什么表示。筠娘却多想了想。
瞧着王爷对王妃还是在乎的,王妃对王爷也不是完全无情。一个人若真的无法忍受对方,想离开的办法有千百种,如何能被困得住。
现在两个人不仅过的不开心,还要生生绑在一起,甚至隐隐在互相伤害。
筠娘想到这里,就听王妃轻轻叹道:“只是寻常的富贵病,人参肉桂成斤的吃着也不见效,发病时也无大碍,就是精神欠佳,无事的,你们莫要担心。”
王妃只怕是心病,药物哪里能有明显的效用。
筠娘想了想道:“明日我陪您去净湖散散心吧!”
王妃略有些惊讶,随即欣慰的笑了笑:“你有心了。”
这时筠娘突然感觉有一道利刃般尖锐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寒意直直落在她身上,让人十分不舒服,转头四顾,众人皆若无其事,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几日有殿下在她身边时这种感觉顷刻间消失了,仿佛从不曾出现过。她独自一人时这种感觉又会出现。
筠娘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转回头就听到王妃笑着让她们散了。
出了青岚殿文大奶奶没有立刻走,而是轻声细语的与筠娘一路叙到了东院门口。
筠娘就笑着请她进去坐坐。
文大奶奶笑盈盈道:“一会还要去侧母妃那里帮忙,我就不进去了,改日再来叨扰弟妹。”
筠娘并不勉强,只朝着文大奶奶笑了笑。
文大奶奶见她脸上挂着浅笑,不热情也不嫉妒,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文大奶奶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小瞧了她,以为几句好话就能将人哄住,没想到这梁氏还挺机敏。
东院守门的婆子见文大奶奶迟迟不走,木着脸看过来。
文大奶奶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只见梁氏已被一群丫鬟媳妇围拥着进了东院,她立刻转身远离了东院往紫玉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