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不好了,太太带着好些个丫鬟婆子往芷兰院去了!”小厮九儿慌慌张张跑进来。
章禄英正满腹心事地支肘斜倚在弹墨大迎枕上,一旁还摊着一本挥拳踢腿刻画着各式武功招式的小人书。
章禄英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耳九儿的话,在听到“太太”和“芷兰院”几个字时,不由一怔。
他心里正想去芷兰院看看筠表妹,又碍于父亲母亲在侧,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母亲!
章禄英顿时一个激灵,直挺挺站起身,穿着家常衣裳靸了些就往外跑。
九儿瞪着眼睛抱了大毛衣裳撵出来:“少爷,您等等,穿上外衣,让太太看到又要责罚小的照顾不周了!”
章禄英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头也不回地直追去了芷兰院。
芷兰院守门的婆子见了姑太太不敢怠慢,忙命一旁的小丫头:“还不快进去通报!”又点头哈腰地笑着请姑太太进去。
那小丫头急急忙忙掀了湘帘,气息不匀地向屋中人报信:“姑太太来了!同来的还有蓉姑娘。”
“知道了!”守在暖阁前的甘露低声道。
竹月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同甘露一起快步迎了出去。
屋中交给了文儿和雀儿服侍。
甘露远远就见蓉姑娘亲密地挽着姑太太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芷兰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对亲母女。
二人身后还呼啦啦地跟着许多随侍的丫鬟婆子。
梁氏进了芷兰院看时,只见院内略有几点山石点缀,一旁种着几株盛开的腊梅,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垂穗的灯彩。
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有两个梳着双丫髻十五六岁的大丫头急急迎出来。
到了她跟前不卑不亢地向她屈膝行礼,又满面笑容道:“请姑太太安,蓉姑娘好,我们家三小姐还未曾起身,请两位贵客里头屋里坐。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曾起身!
梁氏闻言沉了脸,越过两个丫鬟,面带不满地进了屋。
廖蓉笑着客气道:“有劳两位姐姐了!”也忙忙地跟了上去。
梁氏长驱直入,直接进了内室。
只见暖阁内百蝶穿花的床帐子静静垂地,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垂首侍立在一旁。
见姑太太进来,两个丫鬟安静的屈膝行礼,一声也不吭,很怕惊扰了她们小姐似的。
她这个姑太太都已经登堂入室了,这两个丫鬟竟无一丝要请她们小姐起身的意思。
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梁氏看了火气腾腾上涌,动手就要去掀云筠的帐子。
一个深闺娇养的小姐哪里经得起姑太太这样轻怠!
两个丫鬟眼疾手快地挡在床前。
模样看上去低眉顺眼十分恭敬的样子,两个坚定的小身板却是丝毫不含糊。
梁氏气得手抖。
后一步进来的竹月见了,忙赶上来赔礼:“姑太太息怒,小姐身子不适太太嘱咐我们让小姐多休息。但您来了自当别论,我这就请小姐起身,还请姑太太不要怪罪!”
雀儿和文儿见竹月姐姐回来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轻轻跪了那么一会儿子能出什么事?还不是她自己要跪的,如今倒装出这么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给谁看?
梁氏心中恼怒不已:“我是她姑母,嫡亲的长辈想要见她还要看你们这些丫头子的脸色不成!”
雀儿和文儿忙垂首屈膝道:“奴婢们不敢。”
梁氏刚要发作她们,就听帐子里传出一道清婉、娇细的声音:“竹月,什么时辰了?”
那道声音轻柔和缓,与梁三小姐往日里细微怯弱的声音完全不同。
廖蓉听了震惊不已,心下想着最近梁三小姐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听说顾夫人最近都在用心教导她,有母亲疼爱真好!
廖蓉不禁暗暗羡慕起梁三小姐。
这时竹月已轻声回道:“小姐,正是辰初时分。”她说着,看向脸色不虞的姑太太,又道:“甘露已经带着服侍的小丫鬟在门外候着了!”
“进来吧!”
“是!”
梁氏带进来的丫鬟婆子听到三小姐要起身,她们可不是正经的梁家仆妇,不敢再随意看热闹,纷纷退避了出去。
竹月始终镇定从容,她笑着道:“小姐已经起身了,姑太太先请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梁氏冷哼了一声,扶着丫鬟杏儿的手,端庄优雅地坐到了窗下的玫瑰椅上。
廖蓉随着坐到了檀木方几的另一侧。
屋中有眼力的小丫鬟已斟上滚滚的热茶来。
丫鬟撩了帐子挂在勾上,床榻内露出一张夺人心魄的俏脸。
梁氏冷眼看着不施粉黛却依旧眉目如画的三丫头,她那纤细白美的脖颈儿和盈盈一握的纤腰,看上去异常脆弱,仿佛一碰就折。
章禄英到了芷兰院,只见抱厦里外回廊上站着许多丫鬟老婆,便知母亲已经到了。
外面看守院门的丫鬟婆子见表少爷火急火燎的来了,连问也没问特意避让放行,希望他能将正在屋中发作的姑太太安抚住。
章禄英大踏步进了芷兰院,杀鸡抹脖子地示意那些随侍母亲的人,让她们先不要出声,眼中带着央求之色。
众仆妇们看见的便笑了笑。
她们见芷兰院的丫鬟婆子都没有作声,她们便也装做没有看到。
章禄英这才松了口气,站在廊下暗处凝神细听了片刻,发现屋内并无不快的吵嚷声。
这才蹑手蹑脚走至窗前,小心将窗纸舔戳个洞来,俯身贴脸看时。
筠表妹正坐在镜台前由丫鬟服侍着梳头,面上带着初醒的妍媚,凤眸迷离,香腮带赤,章禄英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趴在了窗棂上。
一旁的仆妇看着少爷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模样,强忍着笑意才没有发出声响。
章禄英发现丫鬟端来的热茶,母亲看也未看,而是起身仔细打量起周遭的陈设来。
片刻后,只见筠表妹收拾停当,自镜台前起身,屈膝向母亲赔罪:“筠儿睡迟了,未曾迎接姑母,还请姑母不要怪罪!”
“你懒起是你的事,我有什么好怪罪的!”母亲一面缓缓向前行走,一面自语叹道:“如今懂事贤淑的女孩倒是越发的少了。”
章禄英眉头一跳。
母亲这是以偏概全!
窗外的章禄英听到母亲竟然这样评价筠表妹,心中十分不舒服!
若对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定会大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