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凡心竞尘名,七尺意气啸五陵。我辈命不由天定,敢教青云黄埃宁。
一路上,徐幕都在反复吟诵柳士隐给自己赠的诗,越想越佩服起其功底深厚来——即兴所得,更兼词意俱佳,他自问是比不得的。文人赠诗一直就为后人津津乐道,柳士隐绝对算个文人,可自己却充其量只是个有文艺情怀的骚年,想想都自卑。
正在与何猛趁夜赶路时,见其忽然止步不前,又听沉声道:“不好,大哥!”
“怎么了?”他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向神情肃穆的何猛,心道莫不是敌家寻仇而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道老子今天要丧命于此?赶紧四下里偷偷扫了几眼,莫名的感到一股杀气传来!
“咱们好像喝的酒有点多了……”何猛打了一个酒嗝,晕晕乎乎道。
我去!
徐幕暴跳如雷的拍了何猛脑袋一巴掌,气不打一处来道:“就这个?”
“嗯”!
“哎呀哎呀,大哥你别打……我知道你刚才是被吓着了……不过,哈哈哈,大哥你怎么胆子这么小!哇哈哈哈!”何猛一边求饶一边又哭又笑,四处“逃窜”着躲避徐幕的拳头。
“什么,我胆小?这叫谨慎好吧!一般人能有我这么机敏的心思么?”徐幕停下来大言不惭的说着,刚才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就差没窜进路边的草丛里了。
何猛嘻嘻笑道:“对的,你是有够机敏谨慎。”随后他又补充道:“我们这满身酒气,回去丫头问起来怎么说?”
丫头?徐幕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丫头,再看看自己手上那伤,怎一个愁字了得!以小妮子的聪慧,想要简简单单的糊弄过去可没那么容易,索性他摇摇头道:“不管了不管了!”说完独自背着手向前边走去,像极了先前的柳士隐。
“要不,就说是我们被别人泼了一身酒?”
“丫的跟我扯犊子呢吧!”徐幕笑着虚踹何猛一脚,你小子马后炮我就不说了,这么蹩脚的借口你想出来是害我的吧?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瞧见门缝里偷过来的灯光,何猛手足无措的徘徊了许久,愣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徐幕翻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上前推开了大门。院中曼兮正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的望着门外,看见他们出现,立刻欢欣鼓舞的跑过来:“回来啦?”
何猛早就躲在了徐幕身后,看着过来的曼兮更是畏畏缩缩不肯向前。
“嗯,回来了!”徐幕大大方方的答了一句,小丫头的性格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温顺乖巧,暖心可人,在她那乐观开朗的心里,向来没什么难为之事。换句话说,她能说出来的都是不算什么,她怎么也不说的那才叫真有事!
“噫……”还没到两人面前,小丫头就捏着鼻子远远的躲开了,双手呼扇呼扇道:“什么味道,臭死了!”
“臭?丫头你怎么能说是臭呢?这是酒……”何猛听曼兮这么一说,立刻脱口反驳,忽然才发现自己失了口,赶紧捂住嘴不说话。
“酒?”曼兮捏着鼻子走过来,蓦的伸出一根青葱玉指,问何猛道:“你喝酒了?”
徐幕见小丫头那认真模样可爱的紧,又担心何猛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赶紧对他挤了挤眼道:“阿猛你赶紧回去睡,我与丫头聊会儿。”
由于是他开了口,曼兮就算是看到何猛大摇大摆走开,心里也不是那么气结了。本打算一会儿之后幕哥哥肯定会帮自己教导何猛,没想到待何猛走开后那酒气还是没有散去,她动着鼻子嗅了嗅,瞪大眼睛问:“幕哥哥你也喝酒了?”
徐幕正若无其事的左顾右盼,见丫头突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匆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嘘!”
曼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呆呆的望着他,却见他又将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竖着剩下的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噗……”
曼兮轻笑一声,按下他那三根手指道:“幕哥哥你的手势好奇怪,怎么看都不像发誓呢……”
“哦。”徐幕斜眼一看,果然那是“OK”的姿势,急忙又脸不红心不跳的换了个正确的说:“这次对了,丫头你听我说,我发誓——”
“幕哥哥你别胡说了,你不用发誓……”曼兮又轻轻的按下了他的手含羞道。
“你就让我发一个呗?”徐幕万分沮丧道。
曼兮嘻嘻一笑,轻甩着秀发憨憨道:“不用就是不用……”
“那……要不咱们聊会儿……”徐幕适时的转移了话题,然而等小姑娘又怔怔的看向了他时他才有些张口结舌了,聊啥呢?大半夜的。
他心虚的茫然四顾,却半晌也找不出个话题来,突然抬头一看,即刻来了主意:“丫头,看天上!”
天上?曼兮闻言看向了夜空,一轮玉盘遥挂天上,原来,是月半了。
见小丫头失神,徐幕心里窃笑一阵,不由分说扳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了石凳上,“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他张口便吟,想这月亮最能代表人情相思,自己已来此满一月,看到那圆月怎能不引起他的愁绪啊!
时间过的真快啊,曼兮也由心感叹起来,脑海中突然闪过白天在药园的点滴,又想起这一个月的过往,心中暖意流淌,轻声问:“幕哥哥,月圆了,你,想家么?”
“家?想啊,不过现在我又有了家,所以,也不像当初那般想。”徐幕笑了笑,轻呼一口气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也不知是不是此时酒意上头,他一看那月亮便想说上两句诗来。
“写的真好,配这景象很适合呢!”曼兮由衷喜欢此时的徐幕,他那出口成章的本领更是让自己羡艳,又听徐幕说的那句话“现在又有了家”,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美妙滋味,满满的都是欢喜。
一轮圆月引乡愁,万般相思说难休!
徐幕心中默念一句,想到那些住在心底的模样,他由心一笑:“这诗还有更通俗的解释,你要不要听?”
“听啊!”小丫头甜甜的应了一声,满是期待的望着他。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希望在世界另一个角落的你,也会与我共同注视着这圆月,与我一样,想着彼此。”
“最浪漫的事噢……”曼兮跟着他念了一句,憨憨一笑道:“可惜丫头只是识得了几个字,作诗却并不怎么会,如若不然,现在肯定会更有趣呢,我一定会陪你好好聊诗词!”
听她说的语气坚决,徐幕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要知道天下识字的人并不少,像那浩瀚星河,可懂得的医术的人却寥寥无几,如那当空圆月;你的智慧不输于任何人,你这本事别人想学都学不来,你本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小姑娘,又有无与伦比的医术,别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啊!还有,假使会些诗词歌赋又能如何?除了拼死拼活奋斗个几十年才博个功名,且于众生并无多大用处,要么就是摇唇鼓舌挑起战事动辄血染千里,要么就是舞文弄墨庸庸碌碌终虚度了一生,你那技艺却能救四海苍生,积三世善缘,功德大破了天。与那些死后无名的人相比,傻丫头你却要为万世传颂啊!”
“嗯。”曼兮乖巧的点了点头,徐幕继续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诗词歌赋本不实,何须其来负本心?此良辰美景,有明月,有香风,有寂夜,更有丫头你,足矣!”
曼兮听他说的慷慨激昂,不知不觉眼前就眩晕起来,连同那脸颊也滚烫无比,身体更是轻飘无比,像一阵风就能吹动一般。
徐幕对这些却茫然无知,继续饱含深情道:“傻丫头,天下人的善良不及你一半,就算恶人见了都不忍伤害你,幕哥哥想一直护着你,直到有另一个人可以来接我的班,那时我就松手了;但,我又不想有那么一天,固然希望能看到你开开心心出嫁,但又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不会……我不知道到时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你那意中人,但我敢保证,若是他对你不好我一定会杀了他……”
“丫——”徐幕正欲开口继续,忽觉怀中一沉,低头一看才是曼兮已经双眼微阖、呼吸均匀的倒在他怀中睡了。
噫,这丫头怎么也这么贪睡!徐幕心有爱怜的将她往怀中搂了搂,猛然间却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妈呀,这小妮子到底听见了没?!
他浑身冷汗的想着,隐隐希望被小丫头听见,又有点庆幸她可能没听见,愁眉苦脸的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既丢人又尴尬,手忙脚乱抱起小丫头就往她房间里走去,连灯都顾不得点,房子里那阵阵清香他也无暇顾及了,安置好小丫头后更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房间……
娘嘞!一个月都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今天的事咋就这么多呢?
徐幕郁郁不已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不管那床乱成了什么样子,一倒头重重的栽倒在上面——房子是他来以后曼兮才收拾好的,虽然是柴房,但是何家的房子本来就不多,能给他腾出间柴房来已经很不错了。起初,经曼兮悉心收拾后的房子还是整洁干净的,在他睡了一晚之后,再不复从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