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把视线移向射命丸文这边。
在平安京中心区域,有一座豪华奢侈堪比皇宫的府邸,其名为安倍府。
对人类来说,这里是全和国最安全的地方,因为这里居住着全和国——也许是全世界——最强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而对妖怪来说,不单单是安倍府,全平安京都是险地。安倍晴明曾在平安京布下覆盖全城的大型结界,使其预警或隔离所有进入平安京的妖怪。
显然,射命丸文位于安倍晴明的白名单中。
安倍府外,射命丸文隐藏起自己的翅膀,正朝府内一位妇人告别。
“承蒙关照了,陆夫人。”她如此说道,“麻烦您了,但这次我实在想让一位朋友能吃到您亲手做的饭团。”
陆夫人是安倍府的客卿,据说来自大洋对岸的宋国,是一位实力超强的占卜师,深受安倍晴明尊重。
她身着华丽紫色丝绸打挂,一边挥舞雪洞扇,一边说道:“哪里哪里,小文文不用客气。”
射命丸文不远千里来到平安京,就是为了陆夫人做的饭团。
超好吃的饭团!
真的超好吃的饭团!
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两遍。
如果御厨做的饭团美味度是1,那么陆夫人做的饭团就是10!
绝对美味到让人把舌头都给吞掉。
至于射命丸文为什么要来讨要饭团,那还用说,当然是拿回去贿赂白禅的!
就算这个世界没有一句话叫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这么基本的道理射命丸文还是懂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
射命丸文略微鞠躬,抱住怀里的包裹,刚转身,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射命丸文,等会!”
这声音射命丸文认识,属于安倍府的主人。
又转身,射命丸文就看见安倍晴明从府内走了出来。
如果没有见过安倍晴明,那么大部分想象中他一定是一位英俊潇洒,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霸气侧漏,弹指间大妖怪灰飞烟灭的人。其实不然,安倍晴明身着白色狩衣,穿蓝色指贯,头戴高高的黑色立乌帽……
嗯……
这个立乌帽的顶端才刚到射命丸文的胸。
安倍晴明甚至比荣术太郎还要矮,光从身高来看便完全没有威严。
可不要看安倍晴明又矮,长相又和正太似得,事实上他是成年人,而且已高达[哔——]岁,步入暮年。
这简直就是一个合法正太啊!
咳咳,这不是重点。
安倍晴明走到射命丸文面前,抬起头,皱眉问道:“问题一,天魔去哪了?”
射命丸文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安倍晴明如此严肃,于是也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答道:“天魔大人早在数周前便离开八岳山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安倍晴明也没说什么,继续问道:“问题二,那从天而降,坠落到八岳山的是不是陨石?”
“不知道。”射命丸文干脆利落的答道。
当时射命丸文也想调查那从而天降的是什么,却在飞行过程中撞到白禅,以至于忙到现在。
安倍晴明摆摆手,说道:“行,我知道了,没你事了。”
他转身,没走两步又想到什么,回过身来,对射命丸文说道:“我刚才听到你声音时,忽然心血来潮,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这才匆匆跑出来找你。虽不知有何事发生,但小心为上。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话完毕,安倍晴明旋即回府。
实力强大者都拥有常人没有的第六感,又或者说是直觉。而强大如安倍晴明者,其第六感完全可以与预知未来画上等号。既然安倍晴明说有不祥的预感,那未来绝对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也许是针对妖怪,也许是针对人类。
没有在原地发愣,射命丸文回山的脚步越来越快。
离开平安京后,她迫不及待的展开翅膀,全速飞行。
在飞往八岳山途中,射命丸文莫名有种心悸般的不安感,越靠近越是如此。
她眉头一皱,嘀咕道:“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射命丸文一直在默念不要出事,但这次她可真是乌鸦嘴了。
还在高高的空中时她就发现自己住所有什么不对劲,在落下后她更是连包裹都丢到了一边,径直跑去。
门前,她立刻蹲下身子,查看那出现在房门口的坑洞。
射命丸文蹲下来,观察片刻,想道:“有两个脚印,第一个脚印是明显是白禅的,她使出很大的力气才踩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凹陷。第二个脚印大出一圈,显然不是荣术太郎的……是谁的脚印?这个脚印直接把地面踩碎,形成坑洞,是在追白禅吗?”
射命丸文看着脚印远去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紧接着她又推开大门,冲进房子内,立刻发现了失去双腿、血流满地、昏迷不醒的荣术太郎。
看到这一幕,射命丸文的表情都揪在了一起。
“可恶!”
射命丸文狠狠的砸了一下墙壁。
敢在八岳山对荣术太郎做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妖怪,是金熊童子!
这景象又让她想到了当年酒吞童子进攻八岳山的惨像。
旋即她又想到了金熊童子的残暴与恐怖,历历在目。
“不!”
射命丸文用力晃了晃脑袋,坚定的说道:“自那以后,自己拼命修炼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吗!”
她看了一眼荣术太郎,伤口已经结痂,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就算是最普通大妖怪的生命力也非常顽强,内脏重伤也能行动数小时,更别提荣术太郎了。
于是射命丸文从怀中拿出一把团扇一挥,掀起的旋风托起荣术太郎便往山头飞去。在送荣术太郎回去之后,她立刻起飞,追随脚印飞向山的另一边。
而当射命丸文找到白禅时,当时的场景险些没让她崩溃。
暗金色的粗糙皮肤、兜裆布、强壮到夸张的肌肉、如小山一般的体型、超过五米的身高、巨大的狼牙棒、如鲨鱼般锋利的牙齿、狰狞扭曲的面容再加上额前的短角无一例外都诉说着这个身影的身份。
恶鬼。
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妖怪,没有之一。
那是变回原形的金熊童子,他那强而有力的双手直接握住了白禅的蛮腰,把她举到眼前。
白禅的模样比之前还要惨烈,双腿膝盖以下部分全部消失不见,大腿骨末端清晰可见的裸露在外,上面还牵连着被撕碎的肌肉组织,很明显她的小腿被活生生的扯断,但是附近却看不到她那被扯断的小腿。她双手手肘呈L字向后折断,全身遍布伤口,用遍体鳞伤来形容完全不足为过。
她那原本鲜艳亮丽的紫色长发也沾满泥土变得黯淡无光。
但是……
与这么一副场景完全相反的是白禅那炯炯有神的双眸。
在如此困境之中,她歪着自己被折断的脖子,不受控制的靠在金熊童子的手腕上,用牙齿毫无力量的咬着对方的皮肤。
这么一副场景在射命丸文眼里看来无疑是非常震撼的。
这让她想起了某些极其恶心的场景。
射命丸文刚准备赶去,金熊童子发现了她,立即转头看了她一眼。在那一刻,射命丸文只感觉面前有数不清的寒气涌来,呼吸停顿了数秒。她就这么悬停在空中,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原本红润的面色转眼间惨白惨白的。
毋庸置疑,这是恐惧的表现。
也许是心理阴影?又或者是心魔?总之就是这一类的东西。
射命丸文在内心疯狂的呐喊着三个字:“快动啊!”
“快动啊!射命丸文!”
几乎是带着哭腔。
“你修炼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射命丸文浑身颤抖不已。
“快啊!拜托了!射命丸文,你可是比天魔飞的还要快的鸦天狗啊!!”
射命丸文不知不觉中双手抱紧了自己,弯腰驼背、低头抿嘴、冷汗直流。
“快啊!快啊!快啊快啊快啊!”
虽然在心中不停的鼓励自己,但她身处的空间仿佛凝固,一动不动的悬停在空中,眼睁睁的目睹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白禅那无力的反抗明显激怒了金熊童子。
很快这最后的反抗她也做不了了。
金熊童子直接把白禅举到头顶,在重力的作用下,她只看到了那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头颅。
然后……
“咔擦。”
合上牙齿,金熊童子的手中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以及那不断流淌的鲜血。
白禅原本绷紧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在惯性作用下无力的晃动。
“咔擦咔擦。”
金熊童子直接把剩下的身体全部给吃到了肚子里,就如同他之前吃掉对方的两条小腿一样。
这一幕是如此的眼熟,射命丸文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鬼族来到八岳山时的那副场景,如出一辙。
之前的自己也像这样害怕,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又一次。
又是这样。
总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恐惧,克服了心理阴影,但是没有。
明明自己是八岳山中速度最快的妖怪,明明能够赶在对方之前拯救那只天狗,但就是做不到。
仅仅是与对方视线的接触就让自己变得软弱无能,自己修炼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射命丸文飞在空中,她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不敢直视那副场景,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