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道生悠悠醒来,已是五日之后。
感觉周身滚烫,眼前热气缭绕,带起一股浓重的草药气味。秦道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浸泡在一个药缸之中,药水没及颈脖。
“这是哪儿?”
秦道生转头四处张望着,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篱笆墙脚下,一排排地摆满了盆栽,其中栽种着各种药草。远山苍翠,却是幽静无声;清风吹来,却被悬于高天的日光驱散了冰冷的寒意。阴湿的冬日,难得迎来了好天气,不再如前几日那般阴蒙蒙的。
无疑,自己此刻的所在,正是一处荒野,唯有这处颇大的院落和身后的几间草屋,以及草屋烟囱上冒出的滚滚浓烟,才令人相信此处还有人烟存在。
依稀记得自己晕倒前的事情。当日自己背后中刀,拉着段若芸亡命奔逃一阵之后,忽觉头昏眼花,浑身麻木,直至沉重的脚步再也无法迈开,自己倒地之时,犹见群马慢悠悠而来……
“我怎会在这?段……姐姐和葛大哥呢?”
“姐姐……葛大哥……”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秦道生心下变得焦急起来,他挣扎着要从药缸中站起,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而且还伴随着一股眩晕和微微的撕裂之感。这股撕裂之感,秦道生再是熟悉不过了,但此刻却并不剧烈,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理会。他无法站起,唯有虚弱地转着小脑袋,企图面向身后的草屋,嘴中喃喃轻唤着。
“小奇儿!”
“娃娃,你醒啦……”
院外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屋中之人的注意,几处草屋中同时走出几道身影,那疾跑而至大缸边喜极而泣的清丽女子,不是段若芸是谁。
“姐姐……”秦道生虚弱地叫了一声,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小奇儿,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姐姐还以为你——吓死姐姐了!”段若芸泣笑道。
“小奇儿,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小姐这几日担心你,都没怎么睡好觉……”
循着声音望去,秦道生这才发现,原来翠红也在这里。她们都在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难道没事了?秦翰林没为难他们?那个发疯的女人,后来怎样了?葛大哥呢?
一连串的疑问,一时萦绕秦道生的心头。
“姐姐,这是什么地方?葛大哥呢?”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秦道生心中对段若芸的芥蒂,总算是少了很多,这声“姐姐”,也叫得自然多了。
“这是月牙谷,刘爷爷住的地方。你这回中毒,是刘爷爷救了你呢!”
顺着段若芸的眼光看去,秦道生这才看见,水缸旁还站着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微为矮胖,身着白色宽袍,面色红润间带着颇为和蔼的笑意。他笑看着秦道生,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兴奋神色。
“娃娃,这时候才看见爷爷,你可太令爷爷伤心啦!”
“爷爷……”秦道生轻唤着,不觉想起已然逝去的吴用功,心中怅然不已。
“前辈,小奇儿他……”
“哈哈,无妨……”段若芸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被刘老儿哈哈一声打断。他笑看着秦道生,带着兴奋的语气连连称奇道:“小奇儿,你可真称得上一个‘奇’字,中了我‘谢红尘’之毒,竟然还能活下来,当真是世间少有啊!”
“谢红尘?”秦道生轻语着,仍是一头雾水。
“不错!这个‘谢红尘’,乃是老朽用有‘毒木之王’的箭毒木之毒精制而成。所谓‘谢红尘’嘛,自然是见血封喉,一命呜呼啦!不过……”刘老儿洋洋自得的脸色忽而变得有些惭愧起来,笑道,“不过,你的体质可真是奇异,谢红尘之毒在你身上竟然没有迅速扩散,让你捡回了一条小命,嘿嘿……”
他的语气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可惜,倒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希望秦道生死在他的谢红尘之下,还是庆幸秦道生成功的活了下来,成为这个万中无一的异类。
段若芸和翠红回避。刘老儿给秦道生套上衣服,将他扶出药缸之后,这才叫上段若芸和翠红两人,将秦道生扶着走进了一个茅草屋中,让他躺在了一个木床之上。
刘老儿坐到床头,询问了一些秦道生的状况之后,便开始为他把起了脉门。他把着秦道生的脉门,闭眼沉思着,眉头越蹙越紧,似乎仍是毫无头绪,他不甘心地放下秦道生的手,用如看怪物般的眼光打量着秦道生,抓耳挠腮道:“奇怪啊奇怪,老朽行医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体质啊!”
“体虚?气弱?……不对不对……”
刘老儿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开始陷入他专研的医理之中,有些不能自拔的样子。
秦道生狐疑地看着他,俄而想到什么,不觉眼光一亮。他是在研究我的体质吗?他有没有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让自己摆脱紫色光影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不觉间,他紧盯着刘老儿来回走动的身影,眼眸中,隐隐泛出了一丝期待的神色。
“前辈,小奇儿他没事吧?”
刘老儿抓耳挠腮烦躁的样子,着实令段若芸担心不已。
“没事!他能有什么事!不对!不对!”刘老儿猛拍着脑袋,一个箭步又跑到秦道生的床前,抓起秦道生的手腕又把了把,片刻之后又喃喃自语道,“气若游丝……不对不对……源源不断……老朽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重又站起身来,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入偏门,“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里屋中顿时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屋中三人一阵愕然。好在段若芸与翠红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所以短暂的错愕之后又恢复了常态。段若芸脸上依然有些担心的神色,她走到秦道生床前,屈膝坐到床头,看着脸色虚弱神情却有些复杂的秦道生,温言问道:“小奇儿,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异样?”
“姐姐,我没事……”秦道生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间有期待过后的失落,又在失落之中隐隐期待着。他身上自然还有一丝微微的撕裂之感,但尚在能忍受之列,所以他没有说与段若芸听,让她凭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