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打扰别人,别人却看见了他,几个学徒脸上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打出的招式便有些跟不上节奏。
“郝建,费元,你们怎么回事!”
钟文教练严格,发现两个学徒跟不上节奏后,即刻呵斥一声,见两人目光看向秦道生,他忍不住也转过头来,见到了正站在场外冷视着郝建和费元的秦道生。
“小奇儿?”钟文眉头一拧,但即刻便又恢复严肃的神态,转头对众学徒喝道:“你们先自由操练,不可偷懒!”
“是,大师兄!”众人齐声应道,目光都忍不住随着钟文的脚步,看向秦道生,或鄙夷或同情,各种目光都有。
秦道生心下悲凉,唯有淡漠以对,孤傲昂头。见钟文走向自己,他心下才微微有一丝暖意,这个大师兄虽然平常也是神情庄肃不善言谈,但对自己总算没有另眼相看,即使眼中有那么一抹难以觉察的同情,但他心下却能接受。
心中有事,说出的话不免就有些萧涩,何况这么冷的天,他依然是这么单薄的穿着。
“大师兄,我今天带来了一只野兔。”秦道生将手中的布袋递给走到近前的钟文,咧嘴笑道。
钟文接过布袋,凝视着秦道生有些蜡黄清瘦的脸,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跟我来吧……”
“是!”
收起情绪,秦道生不再理会众人看过来的目光,跟上钟文的脚步,往后院行去。
钟文领着秦道生走远,后面的学徒却炸开了窝。
“那小乞丐又来了,都穷成那样了,还学什么功夫!”
“好贱,我看他就是一个小乞丐的命,不知从哪偷来的野味给王师傅,都没见王师傅教了他什么!”一个肥腻的声音适时嘲讽,难掩满心的优越感。
“哈哈,肥圆,王师傅那自然也是认人的,你看小乞丐那么些年了还是一个小不点,哪像你一样又肥又圆……”
“好贱,你找死!”费元瞪起一双眯成了线的小眼睛,怒目而视。
“哈哈……”
秦道生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只是跟着钟文在后院中拐过了几座屋檐,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院之中。这里是拳意门的厨房所在地,秦道生每次来此,便是将打来的野味放到厨房,然后跟着伙计劈些柴火,等到闲暇时候,便由那个伙计教他一些拳脚。
那个和他一起劈柴然后教他拳脚的伙计,拳意门中人都叫他小蛮子,是南海郡郊外某个农家的孩子。小蛮子出身贫寒,自然也无法交得起拳意门高昂的学费,但他胜在有一个认死理的老爹。据说他老爹在几年前见识了王师傅设擂台威风凛凛地打败了南海郡各路高手之后,便认定了要让他拜在王师傅门下,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出人头地。
但是,想拜王师傅为师,一年得交上二十两银子的高昂学费,家境贫寒的小蛮子老爹如何能交得起。为了让王师傅能收下自己的儿子,他老爹也是拼了老命,放下所有尊严,将死皮赖脸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终日缠得王师傅连门都不敢出,在做出每年交上五旦大米外加平常一些蔬菜野味供应还有小蛮子在武馆里当帮工的承诺之后,他老爹才勉强地撬开了王师傅的嘴,让他收下了自己这个憨厚的儿子。
让小蛮子拜了王师傅为师,小蛮子老爹可是乐开了花,顿时在左邻右舍之间挺起了胸脯,感觉脸上风光无限,此后再苦再累都是在所不惜了。当然,王师傅也是乐开了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给自己供吃供喝的老汉外加一个傻头傻脑为自己干活的小伙子,他何乐而不为,他要做的,只是随意叫上几个弟子,闲暇时候随意教教小蛮子些拳脚便算完成了约定,这并不会耽误他赚钱和练功。
当然,为了不影响自己赚钱,他是不会让小蛮子到练武场与那些高干和财主子弟为伍的,这会降了他的身价,而为了抬高身价,他平常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切训练之事,都交给了自己这个又得力又忠心的大弟子。
小蛮子无法到练武场练武,那么比小蛮子的身价还低了一等的秦道生,更是不可能到那里去学习了,而且自从他五年前来到这里开始,真正见过王师傅面的次数,数起来还不超过十次。只是,他们没见过几次王师傅,不代表王师傅不在,实际上王师傅时时影响着他们,就连这个看起来无比严肃正气的大师兄,想私底下传授他们几招,都得顾虑重重。
“小蛮子。”
秦道生跟在钟文身后进了小院,见到一个大约十三四岁颇为壮实的小伙子,便笑着出口打起了招呼。
小蛮子听到喊声,放下手中的大斧,转过身来一见秦道生,脸上顿时爬满了高兴的神色,憨笑道:“小奇儿……”说完又见钟文站在身旁,忙收起了笑容,拘谨道:“大师兄……”
钟文看了看两个贫苦的少年,严肃的脸色微微一搐,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环顾一下左右,继而凝声道:“小奇儿,小蛮子,我只打一次,能学多少,看你们记性了……”
“啊?”
秦道生和小蛮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但见钟文稳健的步伐施展开来,一拳打出苍劲有力,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不觉满是兴奋。能得大师兄亲授,尽管只是片刻时间,对他们而言已是非常难得。
“气运丹田,意动拳动……”
……
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正当钟文铿锵之声配合着苍劲的拳脚教授着秦道生和小蛮子功夫的时候,拳意门某处院落的某个房屋之中,有人似同样也在操练着那有力的拳脚,竟是与钟文念出的拳谱暗暗相合。
“意刚劲短,力拨千斤……”
“啊哟……老爷……你好威猛……”
“嘿嘿,这就受不了啦……还有更威猛的呢……”
……
有人在屋中操练“拳脚”,有人却在庭院中快跑过来,穿过小院拱门,快步来到房屋门前,抬手“砰砰砰”一阵大敲,尖声叫道:“师父……师父……穆公子前来拜馆……”
“拳劲既出,碎沙裂石……哦——”
“唔……”
一声大呼,一声闷哼,耸动的棉被又是一阵耸动,一个发丝凌乱的脑袋快从一边被角探出头来,粗眉之下一双三角眼瞪得暴圆,满脸横肉似在耸动,暴喝道:“叫什么叫!”
“老爷……”一个嗲嗲的女声从内屋传出,听得门外的弟子一阵鸡皮疙瘩。
“你闭嘴!”三角眼男子呵斥一声,一双粗眉又是一拧,疑惑地对着门外粗声问道,“什么穆公子?”
被他一声暴喝,门外之人战战兢兢,小声道:“是……就是自称丞相公子的那个穆公子……”
“穆建仁?”
忽听屋中一阵悉悉索索,没再回应,门外弟子不确定小声道:“师父……”
“你带他到大堂等着,我等会儿便到……”屋中之人粗声道。
“是……”
门外弟子应声离去,犹听屋中抱怨对话之声传来。
“一大清早的,来拜什么馆,讨厌……”
“去去去,你懂什么……”
那徒弟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嘴间一阵嘟哝:“很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