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后拉着陈文竹神神秘秘地说:“曾管事说大端阳(五月十五)的时候带咱们出去玩。”
“能出去?那可以回家吗?”陈文竹兴奋地问。
郑大娘子有些无语地看着陈文竹,“你想什么呀?怎么可能让咱们回家。”
陈文竹也知晓是自己异想天开,失望之余咕哝道:“我家离得很近的。”
“就到洛带河边转一转。起码能出了这院子,难道你不想啊?”
陈文竹当然也想,成天出了织坊就得在这院子呆着,刚来时,还有人到庭院里走走,如今大家连庭院都看腻了懒得出来。河对岸就是自己的家,起码离家近了,离他也就近了。
五月十五大端阳这天,是各家各户备下佳肴接女儿、女婿回家同庆的日子。陈文竹与郑大娘子吃完晚饭后,待到戌时,郑大娘子给陈文竹使了眼色,两人起身出了屋。郑小娘子与安二娘顾着做衣服,也没问她们。
走过庭院,门房婆子见到她二人出来,开了院门放她们出去。院门外是久违了的天地,在此之前,陈文竹从不觉得霞锦坊外的天空会像今晚这样开阔,连呼吸的空气都能感觉到一丝芬芳。
两位管事站在门外等着她俩,见她们出来也没有说话,转身沿着小路往洛带河走去。明月当空,路边是两排郁葱的树木,树后是半人高的芦苇丛,此时正随着微风摇摆起伏。
她们起初跟在管事身后,没走多远,四人并成了一排。继续往前走,孙管事向陈文竹说起他和娘子回娘家的时候,那天就是大端阳。
孙管事陪着丈人喝酒,还没吃饭就醉了,晚间醒来肚子饿,他娘子偷偷跑到灶房帮他煮了满满一碗荷包蛋,第二天他丈母娘差点以为灶房进了贼。
走到河边后,却不见曾管事与郑大娘子跟来,陈文竹有点急,这二人不会扔下他们跑洛带镇去了吧?她顾不得喊孙管事,转身就往回走。
孙管事诧异地跟在身后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快,他俩肯定回家去了?我也要回。”陈文竹说。
孙管事哭笑不得,“谁告诉你他们回家去了?”
“那他们怎么没跟来?”
“别管他们,一会儿肯定会来。”孙管事一脸笃定的样子。
“真的会来?”陈文竹满脸的不信,“你别骗我,万一他们真的回家了呢?”
“你傻啊,肯定不会。”孙管事说。
陈文竹眼睛一转,笑咪咪地对孙管事说:“你看,我家就在街尾那边。我跑着回去,再跑着回来,最多两刻钟,我回家看一眼就回来。”
“你想都别想,我若放你回去,一旦被人知道我这活就丢了。”孙管事严肃地说。
陈文竹失了希望,郁闷地坐到河边,看着洛带镇闪烁的灯光,不知道他此刻在不在家,此刻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越过洛带河看着织坊想我。
孙管事看她不高兴,在离她不远处坐到地上。
“我和曾大郎是朋友,我原来在染色坊干工,这管事的活还是他通过曾总管帮我找的,有些事情我得听他的。”
“你的意思是:要是曾管事开口,就能让我们回家吗?”陈文竹觉得自己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
“你别胡猜。“孙管事警告她说,“放你回家,连他叔叔曾大总管都担不起,他怎么敢?就算他嘴上答应你,也绝对不会真的放你回家,你不要有幻想。”
“其实这花本我们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陈文竹无奈地说。她不可能去找曾管事,因为曾管事说话的语气让她不舒服。
“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签了合约,就该知道这一年你们只能在织坊呆着,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千万别去找他,不然你会后悔的。”
“知道了,违了合约要按一年的月钱赔十倍,比原来的重多了,算下来要六百贯,卖了我都赔不起。”陈文竹怏怏不乐地说,“当初就看着这一年的月钱高,谁知道赔起来更是惊人。”
“我借给你的书看完没有?”孙总管转移了话题。
“没有,最近我学着做衣服,时间不够,多借我看一阵。”
“你们女人也真是,衣服去成衣店买多方便,还非要费工夫亲自做。”
“那你娘子给你做,你喜不喜欢?”陈文竹斜眼瞪他。
孙管事听了呵呵笑着,也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地坐着,听着河水潺潺流动。
曾管事匆匆跑过来说:“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害我俩找了半天。”
郑大娘子低着头跟在身后并没说话。
陈文竹不乐意道:“我俩顺着路过来就在这里,谁知道你们跑哪去了。”
“可能走岔路了,咱们也该回了。”孙管事说着站起身。
陈文竹还想说:明明就一条路,哪来的岔路。
曾管事抢着说:“对,快回吧,改日咱们再来玩。”
路上曾管事与郑大娘子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陈文竹想走慢点等一等他们,孙管事却说:“你越等,咱们回去得越晚。他们看我们走得快,自然就会跟上来了。”
陈文竹不好再说什么,想着他们这回别又跟丢了才是。
到了院门外孙管事没有敲门,和陈文竹一左一右地靠在门两边等着,他二人不一会赶了上来。敲开门,婆子放她两人进来后再把门关上,也不说话,径直回了门房。
陈文竹与郑大娘子回房,见屋中二人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埋头做针线,陈文竹先迈进屋笑着说:“莫不是进了天宫织女殿,怎不见牛郎牵牛来。”
郑小娘子笑她俩说:“你俩一前一后进来,也勉强算你牵了头牛。”
众人皆乐,唯有郑大娘子有些恍惚。
六月,织坊第一批二十匹锦缎织成,成都富商家派人来取走,专门拿到锦江里去洗濯,说在这段江里洗濯后的锦,颜色会特别鲜艳,比在其他河里洗濯的锦都要好。
陈文竹再次感叹有钱人真好啊,想到一出是一出。来人给她们每人赏了一贯钱,织坊众人欢快了几日方才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