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能如安亲王所愿,与萧含玉的关系更近一步,但因为共同怀念的那个人,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温馨了起来。
在萧含玉的不断追问下,安亲王忍住心头的酸甜悲苦,缓缓将一个鲜活的贺兰嘉敏带到了萧含玉的眼前。
原来,母亲是那样一个人,真正的鲜衣怒马,灿烂明丽。萧含玉心中对母亲的濡慕更深了。
到了最后,萧含玉居然与安亲王对饮起来,喝着酒,一起缅怀那个活得鲜亮的人。直到醉倒在桌上,方才结束这一场冗长的怀念。
安亲王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迷离而眷恋地在萧含玉酷似其母的五官上流连。一手抚上胸口,只觉得里面空空荡荡,荒芜一片。
萧含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站在贺兰嘉懿面前,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挨着姨母疾风暴雨般的训斥。
“胆子越发大了,一个人在外面,孤男寡女,就敢跟人喝醉酒。是我平日对你太放纵了,连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眼见着就大了,还这般不管不顾,将来谁家敢要你这样的媳妇?再不好好管教你,没得让我以后没脸下去见你母亲。”
贺兰嘉懿是真的生气了。还好这次是安亲王亲自将她送了回来。若是个居心叵测的人,出了事怎么办?
萧含玉苦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暴怒的姨母,可怜兮兮地说道:“姨母,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得。母亲只会感激您救了我,又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要气也是气我这个女儿不争气。从小到大就没让您省过心。”
提起贺兰嘉敏,贺兰嘉懿的怒气顿时就没了。妹妹和安亲王,原本是多般配的一对,可惜因为自己,只落得劳燕分飞的下场。她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如果不是这样,妹妹也不会选择嫁去萧家,更不会英年早逝。
长叹了一声,贺兰嘉懿将萧含玉搂到身边。
“你之前不是和元薇交恶吗?昨天怎么就跟安亲王喝上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萧含玉见姨母不生气了,这才放下心来。
“我问安亲王关于母亲的事。我很少听到关于她的事,很想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
闻言,贺兰嘉懿更是感觉愧疚。她不敢多提妹妹的事情,一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二是怕勾起玉儿的伤心。却没有想到,玉儿对自己不曾蒙面的母亲,总是有种天然的向往。即便再也见不到了,也想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玉儿,我……”
每次提到母亲,必会感觉得出姨母的伤心难过。因此萧含玉也不怎么提及母亲。这会见姨母又伤心了,便娇笑着晃了晃贺兰嘉懿的胳膊,撒着娇说:“姨母,母亲小时候真的很顽皮吗?她是不是特别爱捉弄人?”
贺兰嘉懿想起妹妹曾经的趣事,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摸了摸与妹妹肖似的眼睛,充满回忆地说道:“是啊,她可比玉儿还顽皮,谁也管不住她。你的两个舅舅可没少被她气得跳脚。可是你外公最喜欢她,护短护得厉害。你两个舅舅在他面前告状不仅讨不了好,还得被你外公数落一顿。”
“你母亲的马也骑得极好。京城贵女中,她是数一数二的。她长得漂亮,性格洒脱大气,暗慕她的人可多了。当年她出嫁的时候,京城酒楼里可是多了不少醉汉。”
说到这里,贺兰嘉懿的笑容隐去,目光又暗淡了下来。可惜这场婚姻却并不美满,更是生生将她折了进去。
萧含玉眼中带着向往的神色,巴巴地问道:“那安亲王是不是也暗慕母亲?”
贺兰嘉懿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才点了点头:“是,安亲王也是你母亲的暗慕者之一。”
只是后来从暗慕,变成了明慕,最后终于赢得了妹妹的芳心。
萧含玉有些不解:“既然他说和母亲感情极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打听母亲的消息?昨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还是我说出来,他才知道的。”
贺兰嘉懿心中苦涩。一对恩爱的恋人,因着她身份的改变,不得不绝然分手。妹妹选择了下嫁萧家,从此泯然于后院。安亲王在当时太后的强压下娶了季婉,随后便离京远去,更是十几年不曾回京。想来,也是太过伤心,不想,也不敢去打听对方的消息吧。
“有些事,说了,你也理解不了。不过是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安亲王知道你母亲的事后,可说了什么?”
回想昨天安亲王的样子,萧含玉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他很难过,还哭了。”抿了抿下唇,萧含玉期期艾艾地说道:“他还说我可以把他当成父亲,不管什么事,都能去找他,他都会帮我。”
“他真的这样说?”贺兰嘉懿惊讶地问道。
看到萧含玉点头,她心中更是不好受。安亲王对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深情。他对玉儿这般好,想来,也是因为玉儿与妹妹极为相似的缘故。
这样也好,玉儿先后得罪了季婉和元薇,只要安亲王肯护着她,季婉和元薇就不敢动玉儿。
“安亲王想来是真心要对你好。你也不必太顾忌,把他当成亲近的长辈就是了。”
而安亲王喝得醉熏熏地回了王府,等候在家中的安王妃与元薇同时迎了上去。
“王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可是遇上了曾经的旧友?”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娘一直等你回家吃饭呢!”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安亲王进了屋,又让人送上醒酒汤。
略略清醒了一点,安亲王面无表情地拂开两人的手,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去书房了。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不必理会我。”
安王妃欲要叫他,又不敢招惹他的怒火。元薇看着爹爹丢下这一句话就走了,忍不住埋怨:“爹爹是怎么了?我怎么觉着他回了京,就变得不一样了。”
同样觉出安亲王很是不同的安王妃,更是有些坐立不安。立马将自己的心腹招了过来:“你去查查王爷今天都去了哪里,见了些什么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亲王回了书房,手下已经将查探到的,关于贺兰嘉敏的消息送了上来。
看着桌上的那一叠纸,安亲王颤抖着手,好半天不敢去翻看。等他下定决心,终于拿起那叠纸后,心中的悔意更是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他不该,不该这么轻易就被敏儿的几句话给激怒,做下了令他后悔一生的决定。他的敏儿是该被人宠着,爱着,护着的,而不是守在冰冷的后院,为一个不爱的人,耗尽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最后落得与他阴阳相隔。
他不该,不该负气离京,从此对她不闻不问。若早知道敏儿会是过上这样的生活,他就该冲进萧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将她从那潭泥沼里拉出来。即便她恨自己,怨自己,自己都愿意忍受,只要她能好好地,和从前一般,鲜亮地活下去。
“郡主留步!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是来给爹爹送汤的。你去通报一声好了,爹爹一定不会不许我进的。”
安亲王抬头,目光隐晦不明。
那时伤心离京,这个延续他血缘的女儿,成了他心灵上的慰藉。他不由自主地宠溺她,纵容她,一直让她活得无忧无虑,可以大胆放肆地释放自己的天性。现在回头再看,自己竟是不知不觉中,以敏儿的性子在培养着这个女儿。
想到这,他不知道是该对她失望,还是对她愧疚。敏儿始终是独一无二的,她永远也比不上敏儿的灿烂绚丽。
相反,福宁郡主即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却在个性容貌上象了她七八分。或许,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就会心软,想去亲近的原由。
“进来吧!”不待门口的侍卫敲门,安亲王便提高声音说道。
不管怎样,终归是自己的女儿。他不能象厌恶她的母亲一样,对她视而不见。
元薇得了允许,立刻得意地冲阻拦她的侍卫哼了一声,带着张扬的笑容,走进了书房。
“爹爹,您之前喝了不少酒,娘担心您没吃东西,会伤了脾胃。特地熬了浓汤让您暖暖胃,还让我亲自送过来,看着您喝下去。”
元薇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从炖盅里同一碗浓香四溢的鸡汤,拿汤匙舀了几下,待汤不烫了,方递给安亲王。
女儿细致的举动让安亲王稍感欣慰。只要女儿不和她娘一样不辩事非,无理取闹,他总会护她一生。
喝了汤,将空碗放下,安亲王询问道:“这几天一直在家,不曾出去?”
元薇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京城我也不熟,唯一熟的也只有外祖家。只是……”眼睛觑了安亲王一眼,试探着说道:“爹爹不喜,便没有出去了。”
安亲王微微叹了一声。这个女儿一直跟着他在辽东长大,自然对京城不熟。按理该让她娘带她出去结识一些人,只是他并不相信季婉。每次季婉带元薇出去,他都会忍不住怀疑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