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房间里一片寂静。
叶子佳、叶子书、叶子明定定地看着叶子秦和小狐狸, 突然发现现在这场面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打扰的了，叶子书和叶子明倒是心大, 但是叶子佳常年在灵异组工作, 性格之中带了几分谨慎, 此时看到叶子秦“夸下海口”, 免不了有些担忧,
给了人希望, 再告诉人这份希望是假的，不存在的, 然后活活将人从云端打落到深渊，会让人发疯的。
叶子佳并不觉得叶子秦有那个能力可以让叶子文“看到”当年的真相，但是叶子秦说话太快, 她根本来不及制止, 现在制止也没有了什么用，心底着实有些着急，
一个弄不好, 叶子秦和叶子文绝对会反目成仇，叶子文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他对叶子秦付出了绝对的信任，如果被叶子秦骗了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叶子佳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 甚至都露出了几分惨不忍睹的意思, 但是很快就遮掩了起来，
心底更有几分焦急。
就在叶子佳、叶子文、叶子明的注视之下, 小狐狸那一只毛绒绒软和和的小爪子，就这么放到了叶子秦的手掌上，
小狐狸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睫毛还在轻轻颤动，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安安静静地在他身后垂立着，竟然给这只小狐狸加了一分楚楚可怜、摇摇欲坠之感，
让人打心眼里怜惜。
叶子秦对着小狐狸笑，那个笑容软绵绵的，眼眸却十分明亮，仿佛可以照亮一切，
小狐狸突然觉得，其实叶子秦的掌心很暖，让他的小爪子，都有了那么几分温度，
“咚、咚、咚”
小狐狸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似乎是带着几分不明的期待，那是绝无仅有的情绪，他第一次体验，让他整个狐狸，都有几分茫然，
他甚至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有一些畏缩的模样，但是叶子秦握住他毛绒绒小爪子的手骤然收紧扣合，就这么整个都包裹住他的手，
温热的感觉，仿佛可以从叶子秦的手掌之中，传递到他的心尖，
小狐狸身上的绒毛，似乎更粉了一些。
“小美，”叶子秦虽然叫着“小美”，但是眼睛却在看着小狐狸，那一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眸之中带着十足的坚定和从容，仿佛他什么都可以做到，仿佛他无所不能，
那个眼神，很好地抚平了小狐狸心里的忐忑，他定定地看着叶子秦，突然觉得叶子秦确实可以信任，
信任叶子秦就好了，
信任叶子秦，叶子秦就会带他找到真相。
“o”
小美愤愤不平地叫了一声，甚至还咬了叶子秦的口袋，这是小美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却做了，
这只讨厌的狐狸，竟然勾引他的秦秦
果然是一个狐狸精
即使知道是因为特殊原因，叶子秦才会对这只小狐狸那么好，但是小美依然嫉妒的不行，
秦秦连安抚他一下都不
虽然知道是因为秦秦的两只手都被那只讨厌的狐狸精占住了，即使知道那个讨厌的狐狸精状态不对，即使知道那个讨厌的狐狸精身上散发的那种混乱的妖气几乎可以让讨厌鬼狐狸精走火入魔，所以秦秦才会对那只狐狸精百般安抚照料
但是这改变不了他会吃醋嫉妒啊
哼。
讨厌的狐狸精。
怨不得人类对狐狸精有那样的定义呢。
狐狸精就是讨厌讨厌讨厌
他最讨厌狐狸精了
小美闹了一会儿别扭，但是听到叶子秦轻柔的低笑声，似乎带着几分宠溺，像一阵风一样扫过他的心口，竟然那么简单而奇妙地让他心口所有的愤怒平稳了下来，
连那只狐狸精，似乎都不是那么讨厌了。
哼。
小美在心里重重地冷哼一声，
他只是为了秦秦，才不管那只狐狸精的死活呢
在小美妖力的作用下，叶子秦扔下了一张又一张的符纸，那些符纸渐渐地在半空中以某种顺序排列起来，然后一刻不停地旋转着，
越来越多的符纸加入到其中，符纸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其中一个符纸在剧烈的旋转中陡然燃烧起来，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符纸都渐渐燃烧起来，
符纸们还在加入着这个由符纸而形成的法阵，而那些符纸们也在一一燃烧起来，叶子秦嘴里响起古老而神秘的音符，那些音符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首神秘的歌谣，
带着远古传来的神秘，在他们耳边一一响起，竟然有着某一种安抚心灵的魔力，
叶子秦的力量也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与那些符纸交汇，在歌谣的掩饰之下，竟然有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特殊分量，
而小狐狸，就在这歌谣之下，慢慢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他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那神秘的歌谣，就像这世上最动听的旋律，让他如同找到归路的幼崽，面前展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只要顺着这条大道继续走，就可以找到家。
一股强烈的欲望自心尖而生，让这只小狐狸不由自主地抬起脚，顺着那一条平坦而又散发着强烈吸引力的大道走去，
走啊走，走啊走，他的鼻尖似乎闻到了某种甜蜜的芬芳，那一种芬芳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他有些战栗的模样，
神秘而古老的歌谣在他耳边荡起轻松的旋律，仿佛在为他指引归家的路。
那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狐狸终于看到了路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那白光猝然而起，又在转眼间熄灭，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几只高大、健美、充满魅惑的九尾狐，在月光下静静地舒展着自己的长尾，眼波流转间尽是动人的光波，
小狐狸的身体猛地一僵，
在场的这些九尾狐，他都认识。
那埋藏在记忆深处，无人知晓的、带着极度痛苦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在他脑海中翻转，小狐狸的眼眸里不自觉地带出几分戾气，
然后，他便听到那一只最为漂亮的九尾狐恼怒地开口，带着冲天的怨气和怒气，“一定要这么做吗那可是我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幼崽，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有跟他说过，你让我们干这些事这不是往小幼崽的心口插刀吗”
“这种事我不干我干不出手”
“那可是我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家伙”
随着这只九尾狐开口，其他九尾狐也都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就是啊族长这我们哪里做得出来你对着小崽子你做得出来吗别说咒骂殴打不给饭吃了，小爷都很不得把他捧到天上去他打个哈欠全族上下哪个不心疼你让我们做这种事我们怎么做啊”
“就是啊这哪里是对小幼崽捅刀子啊，这分明就是让我们自己给自己心尖捅刀子啊小幼崽要是露出委屈不解害怕的神情，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族长啊，这真的不是狐狸干的事啊，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崽子多么讨狐喜欢，全族上下就没有对这个小崽子有一分不满的，你这不是在逼我们吗”
“这是反正我不干，要干族长你自己干”
“我也不干我也不干，这事我们真的干不来啊”
九尾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拒绝，谁也不想干，为首的那只九尾狐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忍不住怒斥道“闭嘴”
“你们都不想干，我就想干吗”
“那小崽子还是我亲手接生出来的，第一个叫的还是我的名字，还是我首先教给他打猎的呢”
“你们心疼，难道我就不心疼”
“你们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除了这个我们还有别的路吗”高大的九尾狐愤怒地斥责道，眼角竟然泛起微微的红，“有本事你们就跟天道说去只要天道不对我们九尾狐一族动手，这小崽子想怎么活怎么活，被全族宠上天都是他应得的”
九尾狐们一个一个地沉默下来，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严肃和痛苦，那高大的九尾狐族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绝望的苦笑，“你以为，我不想把他宠上天，让他自由自在做我们九尾狐一族的小王子吗”
“但是这样，他又能活几天”
“我们一直不给他命名，不就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吗”
那只高大的九尾狐声音微微发涩，长尾巴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将自己抱起来，他似乎有些冷，又十分疲惫而难过的模样，
“饕餮一族，早早地就将唯一的小幼崽赶出了族地，他们一族是凶兽，不知道天道什么时候发难，难道他们就不心疼那只小幼崽吗才一个多月大的小幼崽，什么能力都没有，连自保都做不到，这可是他们盼了几百年才盼来的小生命啊，你们以为他们就不痛吗”
“痛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让他活下去”
“饕餮一族，不还是那样放手了”
“龙马一族，甚至直接将他们唯一的幼崽蛋送了出去，就怕孵化了蛋，却来不及躲避天道的追杀，你们以为他们就愿意吗”
“他们甚至连小幼崽出生都看不到，龙马一族将那个蛋送出去的时候，整个族地都是哭声，你们以为他们就愿意吗”
“重明鸟一族，那只小幼崽甚至连走路都不大稳呢，只睁开了眼，就被重明鸟一族送了出去，生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就是高傲的凤凰一族，还有贵为四方神兽的白虎一族，不也都将幼崽送了出去吗凤凰向来最为骄傲护短，但是他们的幼崽没睁开眼就被送了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艰难求生呢”
“天道在头上虎视眈眈，你们现在还在搞这些玩意，难道要看着小崽子跟我们一起死吗”
九尾狐族长厉声喝道，眼角处的红色更重，而其他九尾狐也都垂着头，眼角有些湿润，更有感性的雌性九尾狐，都忍不住抽泣，
九尾狐族长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们运气还算好，起码还得了一个小崽子，有多少种族，这几百年间连一个幼崽都没有诞生”
“当年妖族不把人类和人类修士放在眼里，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现在，哪怕夹着尾巴做妖，天道也容不下我们这些大妖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只可惜，我们现在才懂得这个道理。”
“天道从来不会偏袒任何一族。”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而现在，时候到了。”
那些九尾狐的眼眶更红了，带头反对的那只九尾狐的爪子深深地扎进地里，然后艰难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知道了。”
这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连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灰，
嘴角甚至有一丝红，用力过猛，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嘴角。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知道了”
剩下的九尾狐们一一开口，状态并不比那一只九尾狐好多少，哪怕是强迫自己挤出一点点笑，也难看的让人心碎。
九尾狐族长摇了摇尾巴，低低道“我们跑不出族地，不如安安心心等死，说不定能给小崽子换一线生机。”
“毕竟幼崽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呢”
是啊，哪怕把小崽子送出去，他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活到成年，能不能度过成年劫真正的成为一只九尾狐，能不能接受九尾狐一族的传承，都是一个未知数呢，
说不定天道就是那么无情，一定要赶尽杀绝才行呢
气氛是死一般的寂静。
九尾狐们连头都不愿意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尾狐族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沉道“按计划行事。”
其他的几个九尾狐缓慢地点了点头，眼里都带着几分绝望，他们艰难地将已经深深插进土地里的爪子抽出来，每一个的爪子上都带了那么多土，
甚至还有血，
看起来那么狼狈。
“明天吧明天好不好”最后，小狐狸看到自己的母亲，一边崩溃地痛哭一边祈求道，“最后一晚最后一晚好不好”
那个九尾狐族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低低道“别任性，青琼。”
“多耽误一会儿，小崽子就多了一天被困在族地里的风险。”
“青琼，这种风险，不应该让小崽子承担。”
“哪怕小崽子最后没有通过成年劫，没有成为一只真正的九尾狐，起码也可以继续生活近五百年的时间。”
总比那么一点点，就陪葬在族地里的好。
只要活下去，哪怕没有活到成年，没有成为真正的九尾狐，也可以啊。
只要活下去
那些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延展开来的路。
那古老而神秘的歌谣又一次在小狐狸的耳边回荡，小狐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通红，然后小跑般踏上了路，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真相是什么。
然后，他便看见了这一幕幕
他的母亲白天痛斥他辱骂他，将他赶出去，关上门的一瞬间，就在房间里崩溃痛哭；
那个曾经最喜欢他的九尾狐阿姨直接用长尾巴将他甩了出去，然后扭头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用长爪捅进她自己的尾巴，似乎想要将自己的尾巴活生生扯下来；
那些辱骂他的九尾狐叔叔阿姨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呆呆地站着，有的眼眶通红，有的失声痛哭，有的咒骂自己，还有的直接向自己攻击；
就是他认为冷酷无情的九尾狐族长，都在那夜晚中辗转反侧，用火烧了自己的尾巴。
他们将他赶了出去。
偌大的九尾狐族地，安静的仿佛一处坟地。
每一个族人都麻木而安静，就像是在等死的木偶。
小狐狸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泪流满面，他无数次扑上去想要制止他们的自残行为，但是他都没有办法阻止那一切，
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原来，他不是杂种，并不肮脏，
原来，族地里的每一只九尾狐，都那么地爱着他。
不论是他，还是饕餮、龙马亦或是重明鸟，还有其他的那些幼崽，都不是被族人遗弃的，
他们身上，都是族人深深地爱，
族人们不去反抗，不去挣扎，只是想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
只是想让他们活下去。
小狐狸甚至都睁不开眼睛。
他哭的稀里哗啦，什么形象都没有，但是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他甚至想永远地留在这里，永远地陪着自己的族人们，
但是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这条命，是族人们牺牲了自己，才换回来的啊
那些符纸一一烧尽，无形中流转的法阵已经打破，小狐狸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然后直接扑到叶子秦的身上
叶子秦后退好几步，和小狐狸一起倒在地上，唇角惨白的吓人，小狐狸却没有注意这一切，他的精神还十分恍惚，他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沾湿了脸上的绒毛，
他哽咽地说道“原来原来他们爱我啊”
叶子秦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艰难地用指节去擦拭小狐狸流下来的泪珠，虚弱而温柔地说道“你这么好，谁能不喜欢呢”
叶子秦说的有气无力，他的手指渐渐地失去了力量，小美已经从叶子秦的口袋里跳了出来，发出急促的叫声，
别担心别担心我没事
叶子秦用力地蠕动着双唇，但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手骤然失去了力气，眼睛一片漆黑，
他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之前，他听见了好几个声音一起叫着他的名字。
别担心。
我没有事情的。
我只是需要睡一会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