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爷公平决断,臣无异议……”曹一德艰难回复。
柳夷光自坐下起,眼睛就没离开过曹陈氏。心下感叹,看着如此清秀柔弱的一个人儿,却能杀人,真真是披着美人皮的豺狼。她连人都敢杀,匍匐在睿王面前时,却克制不住身体瑟瑟发抖。
“如此,本王便开堂审理此案。”
睿王不仅面无表情,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平稳得让人听不出情绪。
孟长青背脊亦是一凉,手心里都是汗。
“孟长青,你的讼状本王已阅,若有证据,现在可以呈上来。”
孟长青使劲地指甲都要嵌入掌心了,故作镇定地将一木匣举过头顶。
常星没跟来,柳夷光乖觉地走过去接过孟长青手中的木匣,没有刻意靠近,隐隐闻着从里散发出的腥气。
应当是被自己斩杀的毒蛇。
有点嫌弃。
在离祁曜几步路处站定。揭开木匣,里面果真盘着一条断头的尖吻蝮。
柳夷光道:“此蛇名唤百花蛇,栖于温湿之地,多现于南郡。虽说现在不过是仲秋,可灵峰山寒冷,便是有蛇,也都缩在洞里冬眠。想来,在这个时节能在北地被百花咬一口,无异于在灵峰山见到铁树开花。”
祁曜听她说完,淡淡地瞥了一眼木匣中的那玩意儿,倒是想起之前在双柳庄时亲眼目睹她斩蛇时风姿。
此回又见着同样死法的长虫,心有余悸。
奚之先生则有些意外,她能知晓这些。
曹一德看向说话的少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不过只能看到个侧影。便是这个侧影也俊秀得好似小娘子。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殿下,便是百花蛇更常见于南郡,但北地也不一定没有。”
柳夷光面向曹一德,挑了挑眉:“即便有,山上这种气候,它也不可能出来咬人。”顿了顿,她讪笑道:“我跟你纠结这些做什么,这也不重要。”
曹一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柳夷光冷眼睥睨,又暗自感叹,自己真是飘了,竟连一方郡守都敢给白眼。
“重要的是,已经抓到了放蛇之人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
曹陈氏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少年墨染的眸子。
怎么会?
柳夷光目光端正,看向殿门,呼号道:“带疑犯进殿。”
上座的祁曜:“……”
没想到,她对审案有兴趣。这爱好,也太不一般。
疑犯是石林亲自押解进殿的。
是个容貌清丽的丫鬟,穿得也体面。石林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此时,这丫鬟被困得像个粽子,嘴巴里还堵着臭袜子。
石林道:“殿下,嫌犯带到。”
祁曜嗯了一声,便问曹一德:“此人,你可识得?”
曹一德心凉了半截,当然识得,她是曹陈氏的陪嫁丫头,“荷香?怎么会是你?”都到了这一步,他便是不想怀疑曹陈氏也不行了。
“此人前天晚上鬼鬼祟祟想要下山,被寺僧拦下之后,想要从小道走,恰巧被属下碰上,觉得可疑。从她身上搜出一封信。”
听闻此言,柳夷光有些错愕了。
证据来得太容易,就像龙卷风。
石林将信交到柳夷光手上,她也好奇信上写了些什么,能让石林直接将人给捆了。
毕竟她不是主审,还是乖觉地将信呈上去给了祁曜。
这封信他肯定之前就看过,不过这会儿还是煞有介事地打开了,扫了一眼之后,面露怒色,“曹陈氏,你可还有话说?”
曹陈氏在荷香进来的那一刻就觉得这事儿完了。睿王如炬的眼神,放佛将她架在火上烤。而她的身体又如置身冰天雪地,凉嗖嗖的。
祁曜将信仍到了曹一德前面,曹一德拿起来,快速地扫了一眼,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转过身,对着曹陈氏甩了一耳光,“你这个毒妇!”
石林心中未免有些同情曹一德,这人打早了。
“殿下,这收信的人也已经带过来了,可要唤他上堂?”
柳夷光更惊奇,他们这效率未免太高了。
“传。”
趁这个时候,柳夷光走到曹一德跟前,让他把证据交上来。
她一本正经地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脑中不免回响起了一支旋律: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祁曜瞧着她光明正大地满足自己的好奇之心,也发现了她眼中的促狭。很明显,小丫头看懂了。
就没有她不懂的事儿。祁曜略心塞。
石林将人绑了进来,大约也是头回吃到这样的苦头,这人已经是摇摇欲坠,看样子随时都可能昏死过去。
曹一德目眦尽裂,咬碎了一口银牙。
“何立辉!”曹一德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斩于剑下。
何立辉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腿肚子打着颤儿,不敢看过去。
曹何两家沾亲带故,他们也亲密似手足。这事儿闹出来,他们都没有颜面。
曹一德恨得不行,比起他们合谋残害他的女儿,他更恨的是他们之间的私情!更让他难堪的是,这事儿居然在孟氏面前给揭开了!
孟长青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看到曹一德现在的样子,他眼中尽是嘲讽。
把鱼眼睛当成珍珠,曹一德也是瞎得有些很了。又想到自己苦命的妹子,这会儿一边心酸一边快意。
“何立辉,你可知罪?”
祁曜威严的声音一起,何立辉抖抖索索地匍匐在地,“臣认罪认罪。”
柳夷光“啧啧”两声,在这种氛围之下,尤其刺耳。奚之先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更加不合时宜了。
他已经认了罪,祁曜也没有就此打住。之后更是“请”出了卖蛇人、哄骗曹二娘子去栗子林的徐麽麽。
证据链很完整。柳夷光看向祁曜的目光渐渐变成了崇拜。
“杀人未遂,主犯曹陈氏、何立辉各仗二十,从犯荷香、徐氏各仗十;曹二娘子的案子,便结了。”祁曜冰冷的声音仍没什么情绪。
听得审判结果,曹陈氏还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曹一德此刻恨不得杀了他二人,仗二十的处罚也太便宜他们了,不过律法如此,他也只能跪下谢恩:“睿王爷英明!”
相比之下,孟氏谢恩更真情实感。他们是真没有想到睿王能做到这个地步,证据确凿到让犯人一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祁曜没有回应他们的谢恩,平静地说道:“接下来,便审理曹孟氏及曹大娘子的案子。”
曹一德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祁曜。
艰难道:“睿王爷,您说什么?”
这可能是他这三十多年来,过得最为煎熬的一天。
孟长青郑重地叩首,哽咽道:“舍妹惨死,请殿下为舍妹平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