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原主或是宿主,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皇帝偏偏要宿主向司宁妥协道歉,明摆着袒护他。”系统3022声音平静,情绪却颇为激动。
“先前是皇帝故意为难宿主,可他得知宿主屈服后,却装出一副错愕至极的模样,简直太虚伪!”
左温却并不生气:“谁让原主爱得太卑微,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半分。在苍宇看来,秦正雅识大体知进退,自然该多忍让一些。而他那位一见钟情的宝贝司宁,从小到大被娇宠惯了,说哭就哭性情坦荡,所以舍不得责骂半句。”
“虽说是主角光环发挥作用,也算人之本性。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着实有道理。我用催眠术了结此事,没有委屈自己半点,反倒是3022你入戏太深。”
这番话却并未安抚系统3022,它倒有些担心:“在系统3022看来,宿主攻略进度着实进展缓慢……”
“不用再推销你那些鸡肋兑换。”左温懒洋洋弹了弹手指,“恰恰相反,苍宇让我吃亏,意味着他对我好感度提升。”
一听此言,系统3022立刻好奇了。这可是它揣测人类心理的大好机会,宿主的分析也有颇多道理。
“人类多半会对陌生人客客气气,却对亲近之人极为苛责。陌生人对施以小恩小惠,会让他们铭记许久不曾遗忘。而亲近之人给予的恩惠与便利,他们却将其当做理所应当之事,甚至还会责怪亲人并未竭尽全力。苍宇亦是凡人,因而不能例外。”
系统3022不由愕然。尽管它试图了解人类,却不知人类的本性居然会这般矛盾。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类都是如此自私,”左温十分平静地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苍宇忘恩负义生性凉薄,原主所爱非人。”
“只因我态度够卑微,卑微到抛弃自己的尊严,让苍宇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他对我的好感度才略微提升。”
“苍宇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管何等佳丽都唾手可得,唯有遇到主角司宁这种人才栽了跟头。只因主角的性格让他感觉新鲜,以往苍宇从未碰上过这样的人,他将其视为挑战。他如同降服野兽一般攻陷司宁,纵然不忍司宁受半点委屈,却是养宠物的一贯套路。”
“我直截了当挑明秦正雅的心意,更用生命证明自己所言为真。在苍宇的生命中,从未有人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向他表白,着实新鲜极了。所以他会不由自主信赖我依靠我,主角司宁与我并不能相比。”
“在我谋划中,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我才说,主角司宁的种种手段只算下乘。”左温伸手掐灭了清晰无比的画面,嗤笑一声,“魅惑体制主角光环,这又算得了什么?”
司宁趴在苍宇宽阔胸膛之上,小声又委屈地说:“我不想让其他女人缠着你,只想让你看我一个人。”
少年眼角绯红眸光水亮,全心全意凝望着眼前的男人:“秦正雅可以留在你身边,其他女人绝不可以。”
原本昏昏欲睡的苍宇,听闻此言后不由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话,宁儿未免太过心胸狭窄。他乃是堂堂天子,宠幸几个女人还要别人批准才行?
他一瞧见司宁泫然欲泣的艳丽模样,就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宁儿也是全心全意爱着朕,即便爱吃醋也别有可爱之处。
苍宇安抚般拍了拍少年的脊背,耐着性子说:“朕还没有子嗣,等到她们之中有人生下皇子,朕绝不会看她们第二眼。今生有你和正雅,就已足够。”
生下皇子?少年目光沉凝了一瞬,他恨不能咬碎自己一口牙。
一想到他要和许多女人分享苍宇,司宁就觉得心中堵得慌。他眨了眨眼,桃花眼中微微泛起水光。
“委屈你了。”苍宇轻声道,他将少年纤细身体全都搂在怀里。随后却也痛得一哆嗦,差点将怀中之人直接扔出去。
等到少年终于抬起头后,苍宇蜜色胸膛上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齿痕,鲜血横流。
苍宇不由眉头一皱。这一下着实不轻,他感觉那道伤口时刻都在勃勃跳动,似火般毒辣而疼痛。
以往他临幸女人时,从未有人敢如此无礼,司宁未免太不懂规矩!
他面色阴沉几欲发作,少年却用手指触摸着那道伤口,喃喃自语:“我可以等,可以等……”
话未说完,大滴泪珠就坠落在华美缎面上,洇湿了一片。司宁似是哽住了般再说不出第二句话,他只是扑簌落着泪,头压得极低。
这一幕让苍宇的心也跟着碎。
的确是自己太过自私,全然不顾及司宁的感受。可不管是秦正雅抑或子嗣,都是他回避不开的问题。
“是我错了。”苍宇握住了司宁的手,坦然道,“这样的事绝不会有第二次。”
司宁扭过头不理他,任凭苍宇怎么哄都没用。直至上朝时间到了,少年依旧没有消气。
即便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苍宇的思绪依旧是恍惚的,就连大臣们说了什么事情都没听清。
终究是武夫养大的徒弟,司宁从来不知规矩更不懂进退。
同样的事情如果换成秦正雅,他绝不会如此无理取闹,反而会对自己的决定感激涕零。
这念头刚一升起就压抑不住,苍宇情不自禁用目光搜寻着他的身影,终于在第三排一个角落看到了那人。
左温站得笔直,谨守礼节又一丝不苟。他似是觉察到苍宇的目光一般,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瞬,目光一触即分。
眷恋,拘谨,苦涩,不安。
苍宇似能从那双凤眼中读出那人全部心绪,全都坦荡明了摊在他面前。别样心绪骤然而生,落地生根抽芽发条,瞬间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
只是短短一瞬左温就垂下了头,并不敢看苍宇第二眼。
目光敏锐如苍宇,却瞧见他俊秀面颊上有一抹淡淡红晕,就连薄而软的耳朵也变得粉红。
这种害羞模样,反倒让那严守礼节之人更可爱些。苍宇原本阴郁的心情亦因此好转,似天光明媚云破日出。
早朝结束后他将秦正雅单独留下,直接屏退他人。只瞧见那人忐忑不安却竭力压抑的模样,他就能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尽管左温端坐的姿态无比沉稳,苍宇却注意到那人局促不安地整了整袖子,修长手指合拢又分开。
为何自己以前从未发现,他也有此等可爱模样呢?苍宇侧过头注视着左温,坏心眼般并不开口。
左温兀自紧张了好一会,终于轻声道:“臣观陛下今日多次蹙眉似是疼痛难忍,可是受了伤?”
话一出口,左温就后悔了。后宫之事,又岂是他一个外臣能过问的?
左温刚要行礼行礼赔罪,却因苍宇一摆手又坐了回去。
他早就看出朕受了伤,为此整个早朝都忐忑不安,却只能强压担心直至此时才问上一句。苍宇的心似是被针骤然刺了一下,先是麻木随后却是疼痛。
以往不是没有人在他身边嘘寒问暖,苍宇却深知一切全因他是皇帝。若他失去这权柄,其他人又哪会在意自己分毫?
唯有傻乎乎的秦正雅,全心全意对待自己却绝不表功,甚至肯为自己付出生命。
苍宇想起了幼时二人亲密的情形,也算两小无猜。他更朦朦胧胧记起,还是少年的秦正雅在花树下向自己微笑。可当苍宇向那少年伸出手时,秦正雅却瑟缩了畏惧了。
短短一瞬,却好似咫尺天涯。
好在一切还不晚,他们二人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苍宇眸光温柔,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和暖三分:“过来,让朕看看你。”
俊美犹如天人的皇帝,终于第二次向他伸出了手。
左温薄薄的耳朵刹那间红了。他似是不安般瑟缩了片刻,随后毅然站起身。
每一步他都走得谨慎而小心,高高在上的陛下就在台阶上等着他,唇角带笑光明万丈。
苍宇并未有丝毫不耐烦,从始至终他的手都牢牢伸向前方。就在他们二人即将指间相触的一瞬,左温却被一声呼唤惊得一怔。
“司少君,司少君,陛下正与大臣商议要事,您可不能擅闯!”
“陛下同秦正雅待在一块,还能商议什么国家要事?”司宁语气不善地反驳。
司少君是皇帝的男宠,守卫不好出手。只有几个太监慌忙围了上去,那少年身形一缩就直接挣开了。
他不管不顾推开殿门,瞧见这一幕后瞳孔骤然收缩了,面上却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
眼看就能让口是心非的左温彻底臣服,却叫人突然打断,苍宇自然十分不快。根本不用苍宇吩咐,那些守卫与太监直接退下并不敢出言半句。
刹那间,偌大的乾清殿寂静得可怕。
左温早已收回了右手,恍若无事一般立在一旁。可苍宇却瞧出他微微咬了咬唇,又将所有情绪直接收敛,他又是方才那个严谨端凝的臣子。
不知规矩毫无分寸,司宁还不是男妃,就敢直闯前殿!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只被自己宠过三个月,就忘记他身份如何,着实可恨!
苍宇的眸光比出鞘之剑更冷锐,他觉得自己胸前那道伤口在灼灼发烫。
以往秦正雅总说司宁不守规矩性情桀骜,苍宇听得腻烦并未有半点入心。现今一看,事实可不就是如此?
今日司宁有胆子独闯乾清殿,将来他同自己吵架之时,未必不敢大闹朝堂。若真到那时,皇权何在尊严何在!他这个统率万民的皇帝,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整个民间都会传言,皇帝被区区一个男宠所制。史官更会给他直接了当两字评语:昏君!
不过瞬间,皇帝已将所有利害想了个彻底利落。苍宇越是生气,他的面色反而越发平静:“你来干什么?”
若是平时伶俐至极的司宁,自能看出苍宇竭力压抑的怒气。但他早就醋意大发,瞧见他们二人站得那么近,整个人都快炸了。
凭什么自己要受这么多委屈,不仅要暂时同一群女人分享苍宇,甚至一生都不得不忍受秦正雅的存在。两面三刀的贱人,先前还在自己面前那般嚣张,怎么如今倒装出此等无辜模样?
司宁恨不能将所有恶毒话语都甩到左温脸上,但左温睫羽微垂似是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
“若我不来,也瞧不见这情形。”司宁缓缓抬起头,眸光冷厉,“早晨你还同我翻云覆雨,现在却和这人*。你可记得自己承诺过我什么,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如轮回!”
还未等苍宇答话,左温却冷声喝令道:“住口,你在诅咒陛下么!”
诅咒,是了,诅咒。皇帝的心先是因愧疚而略微紧缩,随后却骤然一寒。
当日誓言自然为真,但情况发展却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他又何愿违约?原本他自觉对不起司宁,想力排众议封他为后,可少年的表现却着实让他失望。
认定相随一生的爱人想让他死,甚至诅咒自己神魂不存不入轮回。年轻的皇帝似是倦怠般合上眼,摆了摆手:“正雅退下,让他继续说。”
司宁并未觉得自己先前之言有丝毫不妥。
明明苍宇违背誓言在先,秦正雅又何敢大声喝令自己。莫非这败犬以为,他此举就能讨得苍宇欢心,天真!
“明明我咬的那道伤口还未结疤,你又何能绝情至此?”
少年还未说完,早有扑簌眼泪流下面颊。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中,唯有黯然伤心之意,就连鼻尖亦是通红的。
任是谁瞧见这情形,都免不得将少年搂入怀中细心安抚,生怕委屈其分毫。
苍宇却并未有丝毫动容,他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以往他匆匆赶来解救司宁之时,经常瞧见少年垂泪哭泣的模样。司宁只需三言两语哽咽一下,就能将所有事情一笔带过,任凭秦正雅极力辩解也无法逆转分毫。
今日他将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楚利落,由此才觉出蹊跷来。
秦正雅痴心一片,又岂会为难朕心爱之人?定是他早就瞧出司宁品性不妥才出言提醒,却一次次被自己斥责惩罚,因此心冷也再正常不过。
苍宇还未回过神来,却见左温大步走到司宁面前,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陛下今日早朝时连连皱眉,显然是疼到了极点。司少君只顾着自己痛快,却从未替陛下考虑分毫,当真让我不齿!”纵然面对身手不凡的司宁,左温也没有丝毫退缩,他目光凌厉道,“若有人伤到陛下,砍了脑袋都算轻。陛下替你隐瞒此事,你却半点也不领情,太不知好歹!”
眼见左温挑拨离间,司宁心中恼怒不已。他本以为自己捏住了大义,又哭泣示弱,定会让苍宇直接妥协。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嘴笨愚钝的秦正雅,居然学会抓住时机落井下石。
“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不对。我原本惦记着你的伤势,想过来看看你,一时心急才说错话。”司宁断断续续道,“你别生气,呜呜……”
艳丽少年哭得更凶些,他已然开始呼吸急促泣不成声。
一时心急,所以才直闯乾清殿?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自在极了。
年轻的皇帝面沉如水,修长手指敲击着扶手,淡淡道:“朕不同你计较擅闯大殿之事,以后凡事以正雅为准,你也该学得乖些。”
苍宇骂自己,他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责骂自己。司宁再也顾不上哭泣,他径直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今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果然是装哭,现今与自己对峙时可不是极有精神?苍宇简直失望极了。
“今日之事,绝没有下次。日后正雅为正宫,你为妃。”
冷冷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击得司宁呆愣不已。
左温却在此时重重叩首:“臣妄念已绝,不敢有丝毫奢望,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接连磕了好几个头,额头已然开始青紫。
一个耍赖撒泼,另一个却宁死不屈。苍宇已然急了,他将桌旁茶杯直接丢向左温,厉声喝道:“你敢,你们敢!”
茶杯恰巧撞在司宁脚边,哐当一声裂得粉碎。少年呆呆站立片刻,难以置信般颤抖着嘴唇道:“你居然想打死我,苍宇,你不得好死!我要回家,我要找师父!”
不得好死,他当真如此诅咒自己,苍宇简直要笑了。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左温依旧不屈不挠地叩头,他颊边却有一道血痕蔓延开来。原来亦有碎片划破了左温面颊,只是那人不肯呼痛分毫,着实性情倔强。
这等隐忍行为与诅咒跳脚的司宁比起来,差距何其之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原来从始至终司宁都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并未把他当做天子。
此等话语司宁先前也曾说过多次,那时苍宇心中涌起的是无尽柔情。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命中注定之人,少年爱上的并不是他的权势而是自己本人。
如今苍宇瞧见左温隐忍又落寞的表情,忽如其来心中一疼。他恨不能将那人直截了当搂入怀中,轻声安抚。
原本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缓缓站起了身。灿然日光映在那人明黄衣袍上,说不出的庄重肃然。
左温还在不断叩首,一句句念着那句话。司宁却不由屏住呼吸,默默等待苍宇上前安抚他。
本该如此,就是如此。
定是苍宇后悔了焦急了,他害怕自己回到师父身边,才不得不妥协。少年得意地望了左温一眼,唇角微扬。
但俊美无比的皇帝却从他身边一掠而过,甚至没有回头。苍宇走到左温身边,缓缓低下身。
那双凤眼微微睁大的模样着实可爱,左温似是愣住了一般,就连叩头与请求都忘了。
苍宇目光落到左温青紫的额头上,刚想伸手触碰一下又怕他疼痛,只得悻悻收回手。
“起来吧,难道还要朕扶你么?”
皇帝斜了左温一眼,语气温和几乎是在微笑。左温却依旧不起身:“恳请陛下……”
“恳请朕收回成命?”苍宇慢慢直起身,轻声笑道,“你亲朕一下,朕就答应。”
原本睁大的凤眼已然瞪得浑圆,左温已然愕然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自己站起身道:“这不合礼节……”
不够,还不够。左温面上惊讶不已,却早将一切看得清楚。
这二人至多闹了一点小矛盾,司宁只要认错撒娇就能直接挽回。不能一步将死司宁,他所有谋划又有何用?
等到苍宇终于想起安抚司宁时,却见那少年极为冷漠地避开了他的手。
司宁已然没有方才半点软弱模样,他目光冷凝如刃:“还是师父说得对,他说你们二人关着门在乾清殿内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的事情,事实也当真如此。
“我后悔了,你哪比得上师父半点?”
苍宇的眼睛越眯越细,他望着司宁坚决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分毫。
司宁话中,竟无意间透露出霍建白窥伺他行踪的消息。一想到霍建白将他每日所做之事瞧了个一清二楚,苍宇就觉得脊背发寒。
武林高手如此了得,若是有朝一日霍建白想要他的脑袋,是否整个世间都没
人能够阻止?
不信,他不信霍建白一人便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刻字机手下并没有能够与其抗衡的高手,一切又该如何是好?
危急之下,苍宇甚至不想仔细体味司宁话中赌气的意味。他已然有些惶惶不安,就连手心也出了冷汗。
似是有人觉察到苍宇内心的想法,左温又重重叩首道:“臣不得不直言,司少君是陛下心爱之人,霍建白却是陛下心头大患。陛下可以临幸司少君,却一定要除掉霍建白!”
还好,自己还有正雅在身边。苍宇恍如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了一块浮木,他的呼吸也随之一并沉静下来。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左温眼神温软如光,却至为坚决。
是啊除掉霍建白之后,司宁没了依仗,也不会犯什么错。苍宇喉结抖动了一刹,终于涩声道:“辛苦你了。”
皇宫,一处僻静宫殿。
“臣子敬畏皇帝,并不全因为其乃天子,只因有利可图。”左温修长手指落在桌上,写出了一个“利”字。
苍启痴痴地凝望着左温不断开合的粉色唇瓣,甚至忘了眨眼。
昏黄日光斜斜照入屋内,映得那人端丽侧容亦有十分动人之色。那双凤眸略微斜了苍启一眼,光华耀眼。
若论皮相之美,皇帝的男宠自比左温强出三分。但若论气质风度,苍启坚信整个世间都无人能胜过自己的先生。
是的,自己的先生。少年暗自在心中如此亲昵地称呼左温,尽管那人从不承认此点。
苍启先前也以为左温别有所图,转身就会把他出卖给皇帝,他对左温所言绝不相信半分。
即便他当日骤然跪在左温面前,也只为暂时度过危机罢了,暗中却提起十二万分小心。一个父母双亡的皇家子弟,若无此等心智早该化作一抔尘土。
苍启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夜,决定他若有不测定要拉着左温一同陪葬。
尽管父亲去世得早,苍启却并非所有人想象中的毫无能为。只是那势力动用起来极为麻烦,更无法渗透进宫廷。
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之中,苍启当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他如果不装出一副懦弱好欺负的模样,皇帝又岂能容忍他活到现在?
好在那晚平安无事地过去了,苍启又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月,才慢慢相信左温所说之言全是真的。
之后几次碰面,更让苍启对那人交付了全部信任。
有人自云端之上遥遥伸出了手,将他自这泥潭之中一把拉起。纵然是一刹那的温暖,也足以让苍启永远铭记。
苍启早已认定了先生,每每瞧见他就心生喜悦不能自持,他却并不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情感。
少年对自己的变化既惶恐又欣喜。他们二人独处之时,苍启绝不肯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片刻。
世间怎会有先生这般好的人,博学多才又风华绝代。
只有皮相好的区区男宠,又哪比得了先生分毫?皇叔真是有眼无珠,白白冷落了先生整整七载。苍启一想到左温在皇帝面前温文恭顺的表情,就情不自禁心中一涩。
不过也好。先生这等骄傲模样,整个世间也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少年心中又立时一甜。
若是,若是先生只看着自己一个人,那该有多好?
这念头刚一升起,就再也按耐不住。少年凝望左温的目光,好似孤狼盯着猎物,既欣喜又忐忑。
左温似是并未觉察到苍启的异样,他沉声道:“有利可图,官员才肯为你卖命。只用利益收买也不牢靠,还需信念凝聚团结。因而各朝均宣扬仁义礼智信五常,巩固人心。”
“权力,利益,信念。三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尽管苍启正在走神,他却也将左温的话听了个一句不差,恍惚间他似是窥见了这世间的真相。
“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后仔细思量。”
少年眼见左温就要离开,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他的眼神。再三踌躇之下,苍启才轻声问:“下一次,先生与我何时碰面?”
“没有下一次,我已将所有东西都教给你。”修长人影已然快要出门,此时却骤然转过头,“殿下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定会翱翔于九天之上。”
他极为难得地用了尊称,更向苍启微笑一下,未有不舍只有坦然。
听到左温如此不详的告别之语,苍启立时慌神了。他赶忙站起身,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话:“有朝一日,我定会报答先生。”
错了,这等平常庸俗之言,根本不能表达他对先生感激的万分之一。
“有缘再见,你我再谈报答之事。”左温淡淡道,“我要替陛下铲除心腹大患,生死未卜,你不必惦念。”
“皇叔就那么好,值得先生将一颗真心托付给他?”
话一出口,就连苍启自己都惊讶了。
左温一双凤眼至为犀利地望了过来,目光复杂无比。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决绝又冷漠地说:“你不懂。”
他扔下三个字,就直接离开了,甚至没有丝毫不舍。
不懂,他有什么不懂?不就是先生心悦皇帝,心甘情愿为那人付出一切么?
这一刻苍启要拼命捏紧拳头,才能压抑住将那人一把拉住的冲动。
权力。苍启在心中默念这两字,心中的火焰方平息一瞬。
如果自己有权力,是否就能粗暴简单地喝令先生,让他不必送死?如果他能够号令天下,是否先生会对他另眼相看?
空有御下之术,却全无施展余地,一切岂不可惜。苍启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表情冷然而坚定。
满室生香,气氛旖旎。
霍建白满意地搂住怀中□□的少年,扬眉道:“你知道自己错了?”
此时霍建白简直不能更快意,他终于得到了渴求十余年的少年,心中安稳别无所求。但该说的话依旧要说,否则那孩子又岂会乖顺地留在他身边。
“徒儿知道错了。”司宁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切就如师父所言,苍宇当真翻脸不认人,他根本没有追出来。”
“皇帝的承诺根本不能相信,也只有你这傻孩子才当了真。”霍建白爱怜地在少年额头落下一个吻,少年似是害羞般红了面颊。
司宁将霍建白修长手指合拢又分开,仰起头轻声道:“若非我出去走了一圈,又岂知道整个世间只有师父对我最好?”
不枉自己费尽心思,能让这孩子迷途知返,一切就已足够。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隐隐觉得心意相通甜蜜无比。
“我想让师父替我抓一个人,活捉,我知道这世间绝没有人是师父的对手。”司宁忽然开口了,他讨好般抱了抱霍建白的胳膊。
霍建白倒也对这一套十分受用,他懒洋洋问:“是苍宇还是秦正雅?”
“自然是秦正雅。”司宁浅浅微笑,“如果没有他挑拨离间,苍宇又岂会变心?我最恨这种搬弄是非之人!”
话刚出口,司宁就知道他说错了。他讨好般在霍建白额上亲了一下,一双桃花眼中水汽氤氲可怜极了。
还好,这条养不熟的小狼,终于懂得向他摇摇尾巴讨好自己。霍建白心知司宁的要求不会如此简单,只斜了眼并不答话。
“等到师父将秦正雅活捉之后,我会一点点挑断他全身所有经脉,却偏偏不要他的性命。每天再喂给他一剂*散,让其欲/火焚身却偏偏无法解决分毫。”
“足足熬上七天之后,再找三五个身强体壮的粗仆伺候他。这位秦大人不是极骄傲很守规矩么,我倒要看看他是否屈服。最好再让皇帝不小心撞见这一幕,那就更妙了。”
尽管少年口中说着无比恶毒的话语,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却调皮地眨了眨,睫毛纤长眸光灿然。
“谁叫他喜欢在那人面前搬弄是非,还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我就让苍宇瞧瞧秦正雅狼狈至极的情形。到了那时,秦正雅怕是羞愤得想要自杀,我可偏偏不杀他。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一辈子都好好活着。”
司宁唇角扬了扬,轻声细语道:“我知道师父会帮我,师父一定会帮我吧?”
此等方法,也亏这孩子能够想得出来。他就喜欢宠得这孩子心狠手辣,谁叫自己宠得起。就算他对秦正雅观感不错,那人又岂能比得上宁儿一根头发丝?
霍建白眉尾一扬,只沉声道:“不若我顺便杀了苍宇,一并替你报仇如何?”
谁知那少年直截了当摇了摇头:“负心之人又何用师父动手,他不是想留下子嗣么传宗接代么,我就让他求而不得。不管宫中有哪位皇子出生,我都会下毒将其杀死,如此才算报复彻底。”
“随你,一切都随你。”霍建白似是无奈般叹了口气。
“我知道师父最好了。”司宁又蛇一般贴了上来,缠绵悱恻地在他面颊落下一吻。
霍建白行事一向利落至极,他当下就带着司宁回到京城暗中潜伏。
既是受了自己徒弟委托,他自然会将所有事情完成得漂亮利落。侦查几日过后,霍建白早已摸清了秦正雅的行事规律,立时决定当晚动手。
这却是一个极难得的夜晚,月华如水般澄澈清丽。
府邸之中许多人都睡了,唯有一盏晕黄灯火还亮着。霍建白悄无声息窜到了屋檐之上,他掀起瓦片,果然是左温正在秉烛夜读。
左温脊背挺直模样端正,纵然屋内只有他一人也绝不肯放松分毫,颇有几分较真的可爱模样。
他似是遇到什么难题一般,微微皱眉深思。
好好活着不好么,非要让自己的徒弟伤透心。一丝悲悯之意只在霍建白心中停留刹那,就被他自己掐灭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