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帝当然不是蠢人。
但他既然想要着手处置冗官贪腐一事,就需要一个突破点。
毕竟有了“由头”,才有“搞头”。
他心里清楚,那上万两的雪花银,不会是常鸿贪的。
但这银子,是实打实的从常府里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百官面前,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所以即便知道常鸿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穆帝还是只能下令把常鸿关进大理寺。
大理寺的左少卿邢承弼与常鸿是同榜进士,有邢承弼在,常鸿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
常鸿的“嘴硬”,穆帝也是看在心里,但他确实没想到不过几天,大理寺递程的折子上就说常鸿已经认罪。
穆帝挑挑眉头,贺璋在外办事,如今大理寺都是邢承弼在管理,又是什么原因能让常鸿突然认罪
总不能真的是他贪的吧。
“来人呐,宣大理寺左少卿入宫。”
邢承弼也是正为常鸿的事情焦心,无奈老友如今却好似魔障了一般,无论如何是咬定那些银子是自己贪的。
可你要真的继续询问那银子的来处,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邢承弼直觉怀疑着常鸿突然的改口与端王脱不了干系。
可当事人不配合,又找不到证据,他若是随意猜测,那可是构陷皇室。
然后就接到了入宫的圣旨。
他是个聪明人,大理寺一般办的都是重案要案,贪腐案此类,基本上够不到大理寺的级别,当然,数万两的银子,也实属大案了。
可是再官场办案,一般都是有避嫌的,官家不会不知道他与常鸿是同年,这样的交情,无论如何常鸿都不该被送到大理寺来。
可是他便便就被送过来了,如此,邢承弼心里隐约觉得官家是故意的,但是常鸿说什么也不愿让邢承弼特殊照顾他。
常鸿觉得,反正自己是被冤枉的,既如此,就没必要连累好友的名声,省的他落得个徇私之名。
但是邢承弼还是暗中加派了人手,如果常鸿是冤枉的,那么构陷之人是不希望他再走出这间牢房的。
可是没等到此刻,等到的是常鸿的“招供”。
此刻进宫,想必也是官家看到了折子。
果然,进了御书房,穆帝就将一份折子甩到他面前。
“邢承弼,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邢承弼不用捡起地上的折子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是他写的,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回陛下,犯人常鸿,对其贪下共计两万一千两白银,均已供认不讳。”
邢承弼跪在地上,面色冷静的说。
穆帝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半晌,蓦的一笑。
“罢,你也不必同朕打这官腔,朕将人送到大理寺,想必你也清楚朕的意思,这常鸿为何会突然改口,你不要告诉朕,朕的礼部尚书是真的有本事贪墨了这么多银子吧”
邢承弼当然不这样觉得,只是
此事如果涉及到端王,那就可不是单纯的贪腐案了。
邢承弼贪了一口气,叩首。
“皇上,臣与常大人是同年,往日里也是有交情的,即便不是与他是好友,臣也不相信礼部尚书能贪得如此巨款,礼部负责祭祀,典礼与接待使者,这样的差事,又怎么会有人拿银两来贿赂臣一直觉得常大人是被冤枉的,他自己之前也一直不肯承认这些银两是他的。”
穆帝眯了眯眼,不轻不重的回了句:“哦”
邢承弼定了定神,继续道:“可就在两日前,常大人突然改口,一口咬定是自己贪的那两万多两白银,臣继续询问,他却说不出来受贿的来源,臣,臣疑心与两日前的端王到访有关。”
穆帝总算是变了脸色。
端王
“放肆,大理寺牢房岂是他人随意可以进出的邢承弼,你好大的胆子”
邢承弼暗自也是叫苦,按理说,大理寺的牢房自然不可以随意进出,可端王言明自己只是来看看好友,那可是端王,邢承弼为人并不死板,没得道理得罪他。
而且他甚至并不知道常鸿与端王有交情,端王一直是个闲散王爷的样子,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去构陷朝廷的从一品大臣。
所以他也就乐得卖了端王这个面子。
“皇上恕罪,是臣处事不周,端王对臣说只是进去见好友一面,臣才”
穆帝沉了沉连,也没再继续追究邢承弼的事情,而是问道:“接着说,端王去大理寺做什么,他与常鸿,能有什么交情”
“臣也不知,先前也并未听常大人说自己与端王是好友,端王进去后,就说自己想与常鸿单独说几句话,臣和下属就在外面候着,二人也确实就说了几句,然后端王便回去了,接着,常鸿就翻供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穆帝气的笑出声:“哼,好,好一个大理寺左少卿,朕将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朕看着大理寺的牢狱”
穆帝平日里都是一个可亲的皇帝,但此番直面上位者的威严,邢承弼还是在深秋时节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之所以拖了两日,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穆帝将人送过来,就是放心大理寺的能力,可这会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差错。
甚至还是亲自将人迎进去的
穆帝此刻也懒得追究他的事情,只问他:“你当真不知道端王进去与常鸿说了什么”
邢承弼老老实实道:“臣不知,端王进去后就叫臣与下属都出去了,臣就在门外候着,可两人靠的近,说的实在是小声,但有一点,端王出来后,心情像是很不错。”
穆帝沉默半晌,摆摆手叫他出去了。
邢承弼暗暗吐了一口气。
行礼告退的时候听见穆帝淡淡的声音:“此时不必声张,你自己罚俸半年,如有下次,你这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也不用做了。”
邢承弼心想,还是没躲掉。
遂行礼告退。
穆帝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静默着,身边的大太监端着茶悄声进来了。
明明官家脸上没多少怒意,太监还是觉得官家此刻心情可是不大好。
“去,叫云儿过来。”
太监听见这话,放下茶水,去了尚书院找刚下学的穆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