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密的树林之中,一袭黑影迅速穿梭,身后的淡色人影紧追不舍。
沅汐侧身一跃,借助脚踩树叶之力似风一般飞过,点出一圈圈涟漪气浪,不过一眨眼便挡住那黑影的去路。
“什么人!”
与那“黑影”过了几招,沅汐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武功套路,却明显感觉他只守不攻,黑影寻了她分神的劲跳进了前方更加密森森的树林,沅汐双眼冷冽,紧追不放。
直至一块林中空地,沅汐飞身向下,听下了追赶的脚步,环顾四周,只听一声嘲笑后,沅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司马二爷,既引我前来,又何必躲躲藏藏?”
感觉到身后气息微弱的变化,沅汐双眸冷光突显,一条淡色绸绫呼啸而出,紧紧缠住黑影的脖子,将司马明纬活生生拖拽了出来。
“沈,沈郡主,久,久仰啊!”
司马明纬喉管处血脉喷张,满脸狰狞扭曲地看着沅汐,依旧一脸阴险的笑意。
“司马二爷才是威名远播,名震天下。”沅汐松开绸绫,冷声说道。
“难得郡主还知道老夫。”司马明纬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扯了扯瞎眼之上的黑罩,谄笑道。
“这是自然,我对于手,下,败,将一向都有深刻的了解。”沅汐笑了笑,故意把手下败将四个字说的很重。
“你!”
司马明纬握了握拳头,还是很快平静下来,“若郡主还能回得了靖州,不妨转告沈侯爷,长宁之战,乃北州败于靖州,非我司马明纬败于他沈重楼,至于那场战役,我已找到破他靖州骑的方法,他日战场相见,我定会让他和靖州骑死无全尸!”司马明纬字字几乎都是从喉咙逼出来一般,他的瞎眼,他的前途,沈重楼,你最好给我等着!
“噗—”沅汐叉腰大笑,笑得淋漓畅快,笑得嘲讽无比,直到绝美如雕刻的眉宇处闪出那一丝寒若冰霜的冷漠,“哦?是吗?让我来猜一猜…嗯…司马二爷想来是想让主力锋军留守,至葫芦口包围形成,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吧?”
司马明纬脸色突然一沉,直直地看着沅汐,像是要把眼前之人吃掉一般。
“可惜啊!那场战役,司马二爷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一样东西。”
“不可能!”司马明纬坚信地吼出声,“慕扎阿,永州,承州,还有赶来的三万沣都援兵,他们都在我的掌握中,你别妄想他们会出现!”
“哈哈哈哈哈哈哈!司马二爷啊!真是不知道您老是装傻还是真蠢…”沅汐大笑,“您是觉得我们会坐以待毙到如此地步?这天下人都知道靖州向来独来独往,除了慕府,就唯有”
“玄丰山庄!”司马明纬失魂落魄地向后倒去,整个人像是魔怔一般,“玄丰山庄,玄丰山庄,我怎么把玄丰山庄忘了!宁萧城,对,宁萧城,他一定会趁机关掉长宁城所有的店铺,到时候”
“到时候整个长宁城的经济便会陷入全城瘫痪,即便北州城的补给到,想来那个时候司马二爷的兵马应该都饿着肚子,惦记着家中老小吧,哎哟哟…这可怎么办呢?军心涣散,粮草不济,这好不容易要瓮中捉鳖,还是得让我爹和靖州骑突围了…啧啧…遗憾啊…”
“闭嘴!你闭嘴!”司马明纬嘶吼道,一只凸出的右眼珠像是下一刻就会夺眶而出。
沅汐斜靠在树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极度虔诚地说道,“我不过为司马二爷分析一下利弊,顺便告诉您一件事。”
司马明纬布满血丝黄垢的右眼愤恨地瞪着她,却见沅汐慢悠悠起身,走到他身边,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兵马身家,还是心思谋略,你这辈子都及不上我爹,所以,司马二爷,你有什么能耐让他死无全尸?”
沅汐冷冷一笑,转身便朝另一边走去。
“就凭你!”
沅汐止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笑道,“哦?司马二爷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能耐回得了靖州?”
司马明纬阴阴作笑,“沈郡主胸藏锦绣,聪慧机智,又身怀逍遥云落剑和紫阳心诀两大绝学,还让烨儿,煜儿,熠儿都心甘情愿地帮着你,想来即便倾我渝北全力,怕也未必能让闻名天下的靖州沈致留在我渝北继续作客,只是…”
司马明纬将手移向黑罩,变态地狠狠鞭挞着那一只瞎眼,直到红晕泛现,剧痛难耐,司马明纬抬起右眼,朝沅汐诡笑道,“只是,我也要告诉郡主一件事。”
“哦?洗耳恭听。”沅汐懒懒地回道。
司马明纬不急不慢地掸去身上被沅汐拖拽滑行的灰痕,慢慢说道,“郡主火烧连云寨那一天,其实,老夫也是在的。”
沅汐一愣,身体不由自主站直了起来,本是闲逸交叉的双手竟莫名忐忑地垂至两侧。
“只是啊,老夫刚和韩寨主干完酒,就接到了下人的传话,郡主想听原话吗?我可以”司马明纬还未说完,就被前方之人一掌打到后面的树干上,顿时大吐一口血。
沅汐一只手钳住司马明纬的脖子,将他狠狠按在树干上,“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污蔑他一句,我就杀了你,你且看我敢不敢!”
冷酷无情的语气丝毫不给司马明纬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二,二叔务必速离连云险地,令一千北州官兵于山下等待,若见有火光,请速搭救连云。”
脖颈处的玉手被猝然松开,沅汐蓦地感觉全身一阵虚脱般的无力,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司马明纬大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郡主若是不信,不妨亲上连云,一探究竟,倒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司马煜不过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根本不值得堂堂靖州沈致为他不顾一切。”
树林中,几乎能听到淡色人影手指关节的扣动,和鼻息之间的激烈相争,单薄的背影在晃影重光之中不断地颤栗摇晃,直到清冷的侧颜于月光下恍然回神,下一秒便奔向远方。
“来者何人!若无出城命令,休怪我等不客气!”
马上人垂眼冷冷扫视挡在面前的守城侍卫,玉指微抬,紫色真气迅速凝聚,只听一声声呜咽之后,白色骏马腾空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奔向西边。
“二爷!你要我们放松守卫,可是这女子…不会”
“就是她。她就是靖州沈致。”
守城侍卫脸霎然一白,“我去通知丞相和侯爷!”
司马明纬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一炷香后,我会亲自禀告太子殿下。放心吧,丞相和侯爷那边,我会担着,那靖州沈致跑不了。”
颠簸迷离之中,缰绳上的手早已丹寇入骨,血滴满目,只是那刺眼的红,却依旧抵不住从心脉处袭来的寒意和害怕。
天空开始睁开第一抹惺忪睡眼,暮夜散开,黑墨淡去,远处天际慢慢划开第一道微弱的光亮,沅汐蓦然看着挺立于山寨之上的两面旗帜,依旧直冲云霄,势如破竹,丝毫未损半分气焰。
“来者何人!”
几个小喽啰,穿着印有血海红日的寨服,嚣张跋扈地扛着大刀,唾沫横飞地骂道。
“我只说一次,滚开。”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那几个小喽啰大笑了几声,便朝沅汐砍来,然而,连身都未曾近,便猛的向寨门撞去,顿时吐血身亡。
淡色人影,似凝聚这天地之间所有的寒气,森然推开那一道散发着尸臭的大门。
屋宇房落,坚固如磐,血色腥味,阴寒如墓。
沅汐松开在墙角处沾染的被烈焰焚烧却明显很快被扑灭的些许黑灰,惨然一笑。
划拳声,嬉笑声,酒闹声,咒骂声,惨叫声,呻吟声,犹在,甚至比之前更加刺激耳膜,更加欢腾雀跃,无惧无恐。
沅汐抬眼,燃烧的目光直直射向堂内正坐之上的人。
那…
是魏老九。
那个在乌木城门,给她递茫叶茶的魏老九。
那个将儿子的内脏卖出,将女儿送去青楼的魏老九。
那个为了讨好二当家,油淋山夫的魏老九。
魏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