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市井无赖蛮横无理,现在沅汐倒觉得文人们不讲道理起来,与那些市井无赖比,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还都是一本正经,正气凌然地耍无赖。
沅汐看着众人从怒火中烧的愤慨到气息用尽的疲惫,倒也不着急辩解,只等众人讨伐之声越来越低,才道,“我二人因初到贵宝地,行为举止确有不妥之处,此前已连番致歉赔礼,可诸位却还是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如此气势汹汹,盛气凌人,似乎也并不像高雅士人所为。”
众人脸上皆闪过一丝错愕,面前这人说话进退有度,刚硬却不失礼,反倒是他们,将文思枯竭之愤胡乱发泄,似乎不妥。
只见刚才被沉香冲撞的长衫老者,走了出来,脸上的褶子被气得都挤到了一起,“满口胡言!此人狡言善辩,推脱过错,简直不可一世!”
众人听的那老者一言,又觉得沅汐此语确实是有推脱罪责之嫌。
沅汐琅然一笑,道,“对牛弹琴,白费口舌~”说完便准备和沉香离去,不想和这群顽固之人再有什么口水之争。
现在她觉得某只吸血鬼有句话说得极对:跟不懂生意的人谈生意,是这世上最浪费时间的事。所以,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大概是这世上最浪费生命的事了。
“就这样还想走?!”老者气焰嚣张,一句话拦住了沅汐的步伐。
沅汐回身,眼中意味已从刚刚的无所谓变成了由衷的厌烦,只是声音依旧冷静,“方才你们说,是因为我二人才无法对出那下句诗对吧?”
“对!就是你们捣的乱!除非你们赔我等灵感,否则今日休想出这长逸林!”
沅汐眺望了一眼那挂满卷幅的亭台,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我能对出这下句诗,我二人便可离开?”她可不想因为现在这种情况耽误了正事,又不能一走了之,她可怕那些个老者们一个气急,一口血一吐,便一命呜呼,那罪过就真是大了。
沅汐话音落,林子中,众人嗤笑之声便不绝于耳。
“我等在此半月余,都无法对出弈言公子的下句诗词,若是你个小子能轻易对出来,那我等大可投溪自尽,以表方才识人不明之过!”
沅汐也不恼,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老者随着众人便领着二人来到了溪畔亭台。
石桌之上,淡香墨纸,轻摊于面,似有浅浅檀木韵味氤氲,恰逢此时,长逸林中,隐约从远处传来一阵悠扬清越的笛声,好似空谷幽音,又仿若碧落云庭。
好笛声啊!沅汐琢磨着,萧城之箫音已是妙及天人,出神入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能与其媲美的笛声,但真惊艳!
“这便是弈言公子的上句词。”那老者用黄黄的眼白看着沉迷笛声的沅汐,不耐烦地说道。
沅汐回神,低头瞧那字体落笔有力,大气磅礴,虽气吞山河却不拘泥于字体本身形态,勾竖之处隐约可窥下笔之人看似平静无澜却暗流涌动的境遇。
“看来这位弈言公子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沅汐欣赏地看着他留下的上半句词,“足踏芳尘路。苦乐清闲,恣情歌舞。有似孤云来又去。去牵缠,得逍遥,闻钟鼓。”
“对不上来就想想如何赔我等灵思,否则,就在这别假模假样!”老者更加不耐烦地说道,别说作诗,会不会写字都成个问题了!众人也跟着附和,显然,面前这人丝毫入不得他们的眼。沅汐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持握竹笔,轻沾浓墨,纤纤玉手,于宣纸之上,来回韵动,像是碧空之上,晴云扯絮,荡然飘逸。
墨尽,笔落。
沅汐满意地朝沉香浅浅一笑,“走吧!”
沉香从惊愕中回神,然后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面色骄傲地说道,“诸位也不必投溪赔罪,我们可不像某些道貌岸然之人那般不依不饶,蛮横无理。”
数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宣纸之上,那还未风干的墨字,尤其是刚才那老者,脸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微风拂面,雪白宣纸轻轻拂动,映着盈撒的晴阳午晖,神韵超逸,苍劲峻逸的墨迹显得熠熠采目,深凝铭刻着那下句诗词:
身似欲栖乌,退笔残书,银烛呼卢。此声记得不曾无。风掣旗,凉如许,心似古。
只是在场众人大概都不会想到,数百年之后,这篇惊艳天下的《逍遥游》却成为了弈言公子和昭齐郡主两位绝才唯一共书的千古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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