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王府中,黛瑾也是刚刚才得知绾绾已经自缢而亡的消息。
其实自从绾绾坚决拒绝了代璋和管郎中想出的营救之策开始,黛瑾就有隐隐的担心,也许,绾绾姐姐对于害死三皇子的事情,实在是无法正视,所以,她才在大牢之中对自己讲了那些话。
她说得那么恳切,又是那么平静,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一个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好要赴死的人,又怎么会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呢。
现在的黛瑾,确实不是当年文文弱弱的富家小姐了,她经历过了太多身边人的离去和死亡。可是即便如此,绾绾的事情,还是对她打击极深。
她很想为绾绾一大哭,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非亲非故却还对自己始终如一倾情相助的人,她从来没有向黛瑾要求过什么,却三番五次的帮了她太多太多。
可是,黛瑾心中总是有个声音悄悄的在说,你不配。
她知道她对不起绾绾姐姐,她知道若不是自己和哥哥的一心想要景舜死,绾绾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只是,就算这样,黛瑾对于害死景舜这件事,并没有一丝怀疑。
因此,也许只能说两人早已分道扬镳,她知道绾绾姐姐与自己不是同路人,那么如果连真正的内省和悔过都没有的话,自己也许也不配在她的坟前痛哭了。
慢慢的,整件事情,在淳王府里也渐渐风平浪静。
尤其是不知内情的其他人,见夺嫡最有竞争力的三皇子突然一下子就死了,而且居然还是死在了一所青楼里面,彻底的身败名裂,于是更加看好景承有继承大位的希望。
那些曾经向景承示好的人,和那些不曾明确表现出来支持三皇子的人,都忙不迭的赶着来淳王府献殷勤。
景承呢,虽然知道这里面有一大半儿的人都是虚情假意,可是朝堂政事,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既然他们肯来,他自然也就肯笑脸相迎。
再说,毕竟皇上还没有打算真的把自己当作太子,那皇宫之中,还有两个顶着皇子之名的,行事还是要步步为营,以获取人心为最终目的。
一时间,淳王府内外,宾客不绝,大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势。
这样的景象,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队刑部来的人马彻底打乱了。
他们此来,竟然是来拿淳王府的太夫人黛瑾,而带头的,又是谢攸!
家人小厮吵吵嚷嚷的叫出景承的时候,真的让人想起当年顺王爷暴毙时候的情形。
那时,也是谢攸带人,气势汹汹的就要将代璋和黛瑾以杀害王爷的罪名拿走下狱,而那时,也是幸亏景承灵机一动,出面阻拦,才得以有后面反败为胜的情节。
只是这次,看起来,谢攸比上次更加信心百倍,景承,还能替黛瑾再挡一次么?
“瑾太夫人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女子,本王自然也是有责任好好照顾,谢大人今天既然带着人来了,想必是有什么实打实的罪名儿了?能不能说出来听听?”如今的景承,有着王爷的名号,自然也是比多年前更加威风了几分。
谢攸心里冷笑,小小年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就是靠着投胎好,才头上戴着个王爷的帽子而已,有什么好在我面前耍威风的!
不过脸上还是得带着谄笑,“王爷说的是,小人自然不敢无凭无据的就到淳王爷的府上来拿人。这说来啊,凭据确实是有的,不过也不急着给王爷您看,总之,不敢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敢放过一个作恶的人就是了。”
景承心中紧张,他以为,谢敏已经掌握了黛瑾参与害死景舜的证据。
不过这时,只听谢攸对身边人喊道,“来人啊,淳王府瑾太夫人,多年前曾谋杀一许姓男子,如今人证已有,特奉皇上和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拿人!”
许姓男子?谁是许姓男子?
景承在王府里面从小长到大,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许姓男子。
这时候,只见黛瑾已经被几个官兵从内院中带了出来,还好,他们顾忌到黛瑾的身份,并没敢放肆的五花大绑什么,只是略微在手上缠了一圈绳子,意思意思罢了。
可是就是这样而已,也让景承心中一阵抽疼,没有想到,本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居然又让黛瑾碰上了祸事!
“慢着。”景承上前一步,“谢大人,就算本王不配让你把证据呈于眼前,你既然要从本王的王府里面这么声势浩大的带人出去,也得给交代个明白。瑾太夫人究竟是犯了那一条王法,你倒是说说清楚?”
“哎。”谢攸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淳王爷啊,照我说,这件事儿您竟是别理,不然啊,还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不划算的,本来也不与您相关的。”
“怎么不相关!”景承大怒,“这是我,我……我父亲生前最喜爱的女子!”
“别说您了,就连先顺王爷,与这件事也不相关呢。”谢攸脸上洋洋得意的说道,他心知,确实是别说景承,就连顺王爷,对黛瑾之前的事情,只怕也是一知半解。
”何以见得?”景承想了想,许姓男子,确实估计连父亲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
“有人告发,说瑾太夫人在进王府之前啊,曾经是嫁过人的,她嫁的这人呢,就是一个姓许的岭南籍书生,在京中备考的。后来啊,不知有些什么原因,瑾太夫人居然谋杀亲夫,还做的神不知鬼不晓,这才有了后来进顺王府的事儿,王爷您说,是不是不关您的事儿啊?”
谢攸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气,好像十分替景承感到惋惜的样子。
景承听到这里,脑中有些混沌不清,黛瑾被王熙云赶出去之后的情形,他确实是不怎么知晓。
就算后来在凤鸣阁中再次相见,他也只是知道这一二年来,黛瑾过得不容易,跟过别的男子一起过日子,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所以从没有多问过什么。
如今谢攸说出的这个许姓男子,难道是真有其事?
景承看着黛瑾,却从她脸上读不出一点儿表情来。
黛瑾虽然不知道谢攸从哪里编出了自己谋杀亲夫的证据来,不过她猜想,既然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来王府里面拿人,那就说明,也许他们已经编造出了非常可信的证据。
至于是怎么被人知道许晋这个人的,黛瑾实在猜不到,不过她想,也许谢敏已经发现了景舜的死事出有因,想要找个理由,报复自己吧。
眼下,对方在暗中已经积攒了不知多少对自己不利的人证物证,而自己却还对事情一无所知。
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也许,这一招棋,就被谢敏赢了去了。
黛瑾心中一阵冷笑,许晋死了这么多年,除了上次找药方子的时候,自己差点儿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会给自己惹出事端来。
而且这一惹,就不是件小事儿。
“不成!”景承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无法接受黛瑾就这样被人带走的事实。
他一步走到谢攸面前,“既然你们要从淳王府里面带走人,而且还是我父亲最喜爱的夫人,那就把本王一起带走,咱们一起到皇上和贵妃娘娘面前说个明白!”
“这个……”谢攸犯了难,“淳王爷,您这不是难为小的么……”
“难为?”景承双眉倒竖,“我好歹也算一个王爷,难道下这么个命令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额,是,是。”谢攸见景承搬出了王爷的架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暗暗合计着,先让你威风一会儿,等着真的见了皇上,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听到谢敏在自己面前说了这件事情,本来不怎么愿意为这些琐事操心。
本来,景舜死后,储位的人选,就更加让皇上头疼了。
他不想真的把皇位拱手送给景承,如果是那样,就好像自己当初跟哥哥顺王爷的争储,并没有真正的成功一样。
可是给自己剩下的那两个儿子中的哪一个,估计也无法说服群臣。
为这些事情,皇上头疼的常常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也比以往差了许多。
什么顺王爷遗孀杀夫的事情,他听着就头疼。
“爱妃,不如朕就交给你全权去办吧。”皇上隐隐的觉得,把那么多年前的往事翻了出来,估计也是谢敏想要对付淳王府的一种方式。
虽然景舜不在了,可是她看不顺眼景承,看不顺眼黛瑾,那就由她折腾去吧。
“淳王爷,谢攸将军求见——”还没等谢敏答话,外面人就跑进来回禀。
“怎么景承也来了?”皇上勉强坐起身来,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是不让人消停啊!
“陛下莫急。”谢敏一边扶起皇上,一边招呼人给端来茶水,“淳王爷来,自然是不肯相信瑾太夫人当年的所作所为,所以要来讨个说法吧。”
“哎,爱妃啊。咳咳……”皇上的身体,果然一天不如一天了,说了没两句话,就咳了好多声儿,“景承现在好歹也是王爷了,又是朝里面很多大臣都最看好的,你就是再心怀不满,也不要与他太过针锋相对了,啊?”
皇上心内所担忧的是,自己年龄比谢敏大了许多,早晚有一天会先她而去,以前有景舜在,自然不用挂心,可是现在不同了,自己一死,她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些年来,谢敏已经为了景舜和谢家,得罪了不少的朝中重臣,若是再惹恼了景承,估计皇上驾崩之后,这昔日里的贵妃娘娘,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陛下,臣妾从来没想针对过任何人。只是陛下治下,怎能容许有杀人者逃脱呢?淳王爷不肯相信,臣妾是估到的,也做好了准备的。”谢敏朝身边人摆了摆手,“喏,去把他叫进来吧。”
黛瑾跟着谢攸和景承一起进到宫里,还在奇怪到底接下来要上演怎样一出好戏。
进的殿门来一看,除了皇上、谢敏,和一些宫女太监之外,地上还跪了一个平民打扮的人。
此人一抬头,把黛瑾吓了一跳。
竟然是个故人!这张面孔,虽然过了多年,她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