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我听到离我最近的两位齐云山长老小声议论着:“我说刚才看他那身姿与孙璟天有几分相似,没想到他就是孙璟天的转世!”
“是呀,你看看他那眼神,发起狠来简直一模一样。”
“啧啧,后生可畏啊,瀛洲还真是个人才辈出的门派啊!”
有夸赞的,就有贬低猜疑的,不远处也有人开始议论起师祖来:“洛天一藏得可真够深的,说了一大堆道义之词,看来是打算让我们给他擦屁股,充其量就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唉,幸好张掌教提醒,不然不少门派得变成他们窝里斗的炮灰呢!”
“是啊,我还听说当年东海大战,洛天一并没有出手,而是躲在了后方,为的就是让两个师兄自相残杀,他好名正言顺地坐上掌教之位呢!”
“真的假的?”
“可不是么,地脉守护门派掌教享有入地脉修行的特权,地脉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山川万灵之源!最是纯净浑厚,入得其中修行一日堪比地上修行十年呐!多少人窥觊,你敢说洛天一没那想法?”
“哎呀,我还以为三仙山有多么神圣脱俗呢,感情也那么龌龊,唉,太让人失望了。”
“这世间之人莫非圣贤,皆逃脱不得世俗洗礼,思想怎会纯净?你呀还是别幻想有什么圣人圣地了,你看看朝堂之上,多少门派在争风吃醋,茅山、龙虎、青城、武当,皆是名门大派,哪一个逃脱得了干系?”
渐渐的,议论之声越来越不堪入耳,我听着耳朵生刺,而且说出这些话的反而是那些长辈居多,更让人心中生寒。
简直就是世风日下,我打心底熊熊燃烧起一股怒火。
我能够听见,想必师祖也能够听见,然而他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直到底下的声音渐渐减弱,师祖才开口说道:“此次山门大会到此为止吧,洛某年岁以高,已然经不住风吹雨淋,需要回去歇息,就不奉陪了。诸位若有意着,可再多逗留几日,我瀛洲弟子定当以礼相待,若无心者,后日便有船出海,且告知随侍弟子,自会带领你们离去。”
说完,台下一片哗然,而师祖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入口大门,紧随其后的是两位师叔祖。
师父并没有随之离开,而是站在台上摆了摆手,示意众弟子散去。
而后他便走下了平台。
我们站起来,张驰还在一旁抱怨着:“怎么回事?我还想看看其他门派切磋呢,怎么就突然说散了呢?”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没听见底下的议论吗?谁听了不心寒?”
张影轩师兄在一旁叹息道:“如今的江湖早已不像当年战乱年代那般同气连枝了,安逸日子过惯了,就开始互相勾心斗角,人呐。”
师兄笑道:“大师兄怎么发出如此感慨,跟个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老人一样。”
张师兄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你看我这样子,可不是写满了无数沧桑么。”
我此时也无心跟他们插科打诨,往前走了几步,寻找师父的身影。
没想到师父一下台,就径直朝我走来,待到我跟前,说道:“光睿,你跟我过来。”
我一愣,便毫不犹豫地跟着师父离去。
师父带着我快步来到了藏书阁,我看到师祖整个人陷在躺椅中,眼皮低垂,一副身心疲惫的模样,显然对一众门派的态度失望透顶,而魏老则站在他身边背着手,似乎在对师祖说什么。
我被师父带到近前,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对向了我。
师祖开口问道:“云翼,我问你,你在比试中动用的术法,是你自己还是别人?”
师祖的脸色低沉,让我不禁紧张起来,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我自己。”
师祖微微点了点头,对我说:“云翼,修行,若是单单依靠藏书阁这万卷书以及我们的教导,并不能让你得到快速成长,若是呆在师门,你永远只是个成绩优异的书呆子。所谓红尘炼心,你也差不多该出去走走,明年年末,你出海吧。”
我顿时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问道:“师祖,你是要赶我走吗?”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说:“不是赶你走,而是让你出去历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可以回师门。”
师祖点头说道:“你也看到了听到了,我们指望不上别人,若要平息万法教,还得靠我们自己,现在众多门派,太过贪图安逸,害怕师门或者弟子遭遇不测,所以渐渐不谙世事,也不愿参与与邪教的斗争之中。不过也有些信得过的门派,我们这些老头子把棋局布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靠你们这群年轻人去改写命运。”
说完,师祖却又是一声不明缘由的长叹。
我听得有些糊涂,便接着问道:“师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师祖却将千言万语化作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真是一头雾水。
紧接着,魏老就从怀里掏出三本书给我,说道:“云翼,接下来的日子,你也不必再来藏书阁,这三本书你须好生钻研,若是能够明悟其中的道理,你的修为便会更上一层。”
我接过书一瞧,这三本书都是手抄本,很厚,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而三本书分别叫做《元素明类法门》《不落无尘》和《统法源禁咒解心》,著书之人也都写在了封面上,分别是秋子承、纪羽、钟珏。
钟珏我自然知晓,但是前两者,我却不曾听说过。不过想想也知道都是师门历代高人。
所以我用宽大的衣袖将书包裹起来,抱在怀里。
我这一举动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师祖忽然反应过来,又从腰间摸出一个锦囊袋说:“说起来你来师门至今还未得那须臾锦囊,这个师祖多余了,便给你罢。”
我顿时面露欣喜,要知道没这玩意我带点东西还真麻烦,急忙把书一股脑塞了进去,然后喜滋滋地揣进怀中。
就在这时,朱师叔快步走进来对师祖说道:“师父,方丈掌教姜道长求见。”
师祖一抬眉毛道:“哦?请他进来吧。”
很快,姜掌教就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入藏书阁,一眼瞧见我们四人,他不紧不慢地作揖行礼,然后说道:“晚辈姜厶见过洛掌教,见过魏长老,见过孙师父。”
师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道:“请坐。”
姜掌教十分恭敬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方才入座。
我全程观察着这个人,发现他的动作并不做作,显得十分诚心,心中不免也有些疑惑,不知道此人这么快来拜见所为何事,不过实际上我们也有求于他,关于子午参。
待姜掌教坐下,师祖先开口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没想到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代掌教真人,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姜掌教淡淡一笑道:“洛掌教过奖了,师父只是要隐居避世,冲破生死大关,方才将方丈诸多事务全权转交与我,不管怎么讲,我都算是后辈。”
师祖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虽然你师父未能到场,但是此次山门大会你能够带一种弟子参加实在让人惊喜。”
姜掌教点了一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知晓师父与您私交甚好,他老人家闭关前还在念叨今年不能参加山门大会,颇为遗憾,为了成全他老人家,我理当参加。”
师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老家伙倒是个念旧情的人。”
紧接着师祖面色一暗,感叹道:“唉……可惜没能冲破生死大关啊。”
姜掌教没接话,面露哀伤之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师祖摆了摆手说:“唉,不提那伤心事,不知姜掌教此行何事?”
姜掌教这才面色一肃,一脸认真地对师祖说道:“对于洛掌教所言之事,我姜厶并无半点意见,您莫要让污言秽语染了耳朵。此行晚辈则有一事,关于地脉,要与洛掌教商讨。”
师祖微微皱起眉头,点头道:“请讲。”
“去年地脉之域的祸乱十有**是万法教作祟,此事想必洛掌教也清楚,但是此外我发现另有一伙人在地脉之域趁火打劫,解放了一部分被封印的魔头,我方丈所处的坤土位以及昆仑山所处的离火位皆遭遇了封印多年的恶魔,伤亡不小。”姜掌教沉声说道。
师祖颌首表示同意,并示意姜掌教继续说下去。
姜掌教接过师父倒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说道:“且不说万法教如何进入地脉之域,但是另外一伙人如何进入地脉之域让人着实费解,我想过几个可能,一个是有不为人所知的入口被某些人发现,一个是这伙人与万法教联合,共同入内。再一个,也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是地脉守护门派的人。所以我想请教洛掌教,是否知道更多信息。”
师祖听罢忽然指着我说道:“我这位徒孙乃是从地脉之域死里逃生回来,对其中的情况最为了解,云翼,你说,你还知道什么?”
望着师祖镇定的眼神,我一愣,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师祖了啊,还有什么事没说清楚吗?
但是我随即就反应过来,我却有一事没有对师祖说,这件事是我刚刚发现的。
看来师祖早就注意到了,也难怪他会问我是不是我自己在施法对决,既然是我自己,那么后来突然发狂也定然是我本人,那么发狂的原因是什么?显然与对象顾子成有关!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惊叹师祖那可怕的眼力和推测。
于是我急忙说道:“姜掌教肯定知晓我今日切磋结束还对顾子成出了手,那并非是我发疯入魔,而是我发现顾子成身前一处伤口实在是与某种藤鞭造成的伤口太像,这个伤口乃是我一位朋友才能够造成的,她在地脉之域受了重伤失忆,所以不能亲自认证,但是我见过她击杀地魈所造成的伤口,几乎与顾子成身上的伤一模一样,而我这位朋友唯一一次对人出手,就是一个在地脉之域偷袭我的人,所以我猜测在地脉之域偷袭我的人就是顾子成。”
我一口气将这些话全部说出了口,紧接着就把当时详细的情形描述给姜掌教听。
听罢,姜掌教无比惊讶地瞪着我问:“你所言之事千真万确?若是污蔑了好人,后果你可想而知!”
我用力点了点头。
师祖接下我的话说道:“你可还记得云翼后来辩解之时有一句话被打断。”
姜掌教紧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师祖接着说道:“张玉道打断得恰到时机,虽不排除巧合,但是也值得人怀疑,所以此事或许与蓬莱有着莫大关系。”
姜掌教几乎是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师祖:“洛掌教所言属实?”
师祖摇了摇头说:“光凭这些还不足以确信,所以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也需要我们提高警惕,待日后蓬莱再有动作,再行定夺。”
姜掌教收回惊讶之情,恢复严肃的表情道:“蓬莱前代掌教仙去不久,如今蓬莱以掌教张玉道和座坛长老司马今为首分作两派,各自为政,只怕短时间无法凝聚一心。”
师祖点头道:“所以我担心万法教若要在我们地脉守护门派中寻找突破口,首位很可能是蓬莱。”
两人一席对话听得我惊讶不已,师祖所知之事俨然比我预想的多得多,而这位深居简出的方丈掌教似乎知晓的消息也不少。
两人接着又商讨了近一个小时,也没能有个定论,最终的结论也只是静观其变。
不过能够得到姜掌教的支持,师祖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姜厶是个还算中肯的人,我对他的整体印象也只能算是还不错的外人。
师祖和姜掌教商讨结束后,又说了少许琐事,师祖方才问起来:“姜掌教可知道子午参?”
此话一出,只见姜掌教脸色突变,惊讶地问道:“洛掌教为何突然问我此事?”
师祖微微一笑,说道:“哦,是这样,我这位弟子的好友在地脉之域受了重伤,据我所知需要子午参才能够治愈,姜掌教对于灵芝草药最为了解,所以想问你是否知晓此物所在?”
姜掌教猛地站起来道:“不行!此物乃是山林之精,千年难得的灵物,受天道庇护,若是伤了,可是十世难消的大罪孽,我就算知晓也不会告知与你们的,恕我无可奉告。告辞!”
说罢,姜掌教毅然决然地甩袖离去,留下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师父才将信将疑地问道:“有……这说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