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太医被请入了宫中。
老太医为蓝清儿下针时,蓝清儿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怎么昏睡了过去?”蓝千宸有些担忧的问。
“不妨事,殿下这是陷入了正常的睡眠里,明天一早自然就醒过来了。”
蓝千宸点了点头,又问道:“此后她便不会咳嗽了么?”
“明天还得下一次针。”老太医收了针装进药箱里,“倒也不是不咳嗽,偶尔可能还会咳嗽那么一声两声,只是咳嗽时心肺不会疼了。”
蓝千宸边送老太医走出去边问道:“依老太医看,清儿还可以支撑多久?”
老太医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想了想说道:“少将军已经赶回来了,殿下的心中想来是很高兴的,殿下若是一直保持着心无郁结,想来还可以支撑七天左右。”
蓝千宸的神情僵了僵,他终是问道:“她去的时候,会痛苦吗?”下针减绥她的疼痛加速她的生命流逝,他不知道她去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受到下针的影响。
“殿下去的时候不会受到下针的影响。”老太医摇了摇头,“下针虽能减轻殿下咳嗽时的疼痛,但殿下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生命流逝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少将军要有个心里准备,殿下她……可能会在清醒的时候离开,但也有可能会在睡梦之中永远无法醒过来。”
“我……明白了。”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他却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他一直明白总有那么一天她会丢下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以为他已经能够释然了,可如今她尚未离开,他却已是觉得无法承受。
他无法想象她真的离开时,他会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已经疼痛到感觉不到疼痛了?
然而不论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已经疼痛到感觉不到疼痛,他都将永远的失去她,永远永远。
第二天老太医仍然入宫为蓝清儿下针,彼时蓝千宸却没有陪伴在蓝清儿的身边,似有急事非要他处置不可。
蓝清儿脸上苍白的病态未退半分,但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她未曾觉得疲惫也未曾咳嗽。
末了,罗然忽地入了大殿对她说道:“小姐,萧临晚想要见你。”
蓝清儿微微一顿,问道:“她怎么样了?”自她跳入荷花池后,她便一直未曾过问萧临晚的处境。
“小姐跳入荷花池的那一日少爷气的发狠,少爷抓着萧临晚的头发猛然拽到地上,后来又甩了萧临晚几个巴掌。”罗然毫不怜悯的说道:“萧临晚不知死活一度挑衅少爷,少爷气的发狠便捏碎了她的琵琶骨废了她的武功。”
蓝清儿敛眉又问:“现在,她在哪里?”
罗然回答道:“一直关在天牢里。”
蓝清儿起身,淡淡说道:“走吧,去看看她。”
“小姐,”罗然伸出手臂拦住了蓝清儿的去路,微微垂眼有些为难道:“先等一等……”
“等什么?”蓝清儿却是笑了起来,“等阿释来?”
罗然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为难,“少爷交待,不让小姐单独去见萧临晚。”
“他什么时候向你交待的?”蓝清儿微微一顿。
“两三个月之前就交待了。”罗然想了想,回答道:“捏碎萧临晚的琵琶骨那一日交待的。”
“他为什么不让我单独见萧临晚?怕萧临晚说出一些冷言冷语的话来讥讽我么?”
罗然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解释道:“萧临晚太过极端和疯狂,少爷怕她伤了小姐。”
“琵琶骨已碎,又是阶下囚,她拿什么伤我?”蓝清儿漫不经心的道:“她若是有本事用冷言冷语来讥讽我,我自然也会有手腕让她自取其辱。”
罗然自然对这话是深信不疑的,他家小姐不愿动心思对付一个人则已,若是一旦动了心思要对付谁,那被对付的人自然是费尽心力也无路可逃。
这一点,连他家少爷也不例外。
浅薄的阳光穿不透天牢上空的细细云碎,整个天牢显得阴暗沉沉,这样的阴暗能够压抑着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才到达关押萧临晚的牢房,这里只关押了萧临晚一个人,显得格外沉寂。
若不是有一束浅薄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这里当真算得上暗无天日了。
牢房里算得上干净,然而萧临晚却已是狼狈不堪,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几乎像是个疯子。
她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目光里满是冰冷的讥讽,“蓝清儿,看你这般虚弱得病入膏肓的模样,想来离死也是不远了。”
蓝清儿神色不变并未动怒,罗然却有些沉不住气恶狠狠的瞪了萧临晚一眼,他恨不得一刀剐了萧临晚。
蓝清儿未曾理会萧临晚,却是偏过头对罗然道:“站着累得慌,你替我搬一张椅子来。”
罗然敛了恶狠狠的眼神飞快的应了一声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搬来了一张檀木椅子。
蓝清儿坦然坐下了,她又对罗然说道:“你替我出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若是少爷来了怎么办?”罗然挠了挠脑袋。
蓝清儿微微一顿,却是静楚道:“他若是来了,你也拦着。”
“连少爷也要拦?”罗然愣了愣,苦了一张俊脸为难道:“小姐,我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少爷啊!”
罗然觉得自己谁都敢拦,独是没胆子拦自家少爷的。他是见过自家少爷发狠的,便是一个眼神他都消受不起,又哪里敢明目张胆的阻拦?
这不是活腻歪了找死么?即便活腻歪了找死也不要落到自家少爷手里啊!
“拦不住也无妨,”蓝清儿并不难为罗然,她淡淡道:“你只尽力拦着他便是了。”
等到罗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萧临晚冷笑了一声道:“蓝清儿,你跟蓝千宸郎情妾意的,为什么连他你也要拦着?”
“我不让他进来难道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蓝清儿淡淡道:“你不是不愿意让他进来么?”
萧临晚立即反唇相讥,“谁跟你说我不愿意让他进来了?”
蓝清儿盯着披头散发的萧临晚看了片刻,却是突兀的笑了起来,“倒是我糊涂了,料不到你竟是十分乐意他进来,想来两三月不见,你对他倒是思念得很。”
“蓝清儿,你故意耍我?”萧临晚微微一顿,脸上涌动着一种怒气和另外一种复杂到难以言明的情绪。
蓝清儿仍是不动声色的笑着,“思念自己的夫君,不是人之常情么?”
“蓝千宸这个混蛋,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萧临晚恶狠狠的道。
蓝清儿微微敛眉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她淡淡道:“如今我单独来见你了,你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达到的目的?”萧临晚冷笑了起来,语气极度挑衅,“看着你这般病入膏肓快要死了的模样,我就觉得异常痛快。”
“你怎的这般恨我?”蓝清儿颇显疑惑的笑了起来,“是我曾经打了你一巴掌,还是我占据了阿释的心?”
萧临晚只冷笑了笑,却并不回答。
索性蓝清儿也没指望萧临晚回答,她转了话题,缓缓问道:“外面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可想要听一听?”
萧临晚冷冷的笑了出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不成你蓝家军还能战胜我封月国不成?”
“我该说你固步自封还是狂妄自大呢?”蓝清儿讥讽的笑了笑,“萧怀夜已经退兵了,你父皇萧清源的性命也捏在了蓝家军手里,事到如今你萧临晚还有什么资本如此狂妄?”
萧临晚浑身一怔,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我父皇远在封月国,他的性命怎么可能捏在你蓝家军的手里?”
“阿释亲自潜入封月国,将你父皇带到了临阳城。”
“你们以我父皇的性命来要挟我皇兄退兵?”
蓝清儿冷笑着讽刺,“你皇兄的野心之大你不是不清楚,仅仅凭着你父皇的性命要挟他退兵,你觉得这可能吗?”
萧临晚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
“阿释让你父皇写了三份一模一样立二皇子萧怀谦为储君的圣旨,其中有一份便在封月国。”蓝清儿漫不经心的说道:“萧怀夜若是不退兵并且签下停战半年的协议,那么在封月国的那份圣旨将被宣布于封月国朝堂,萧怀谦继承了储君之位第一个要做的恐怕就是以皇令收回萧怀夜手中的兵权,到时候莫说萧怀夜与皇位无缘,怕是连能不能自保也是一个难题。”
萧临晚被气的又怒又急,她猛然朝着蓝清儿奔去,那狼狈不堪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个疯子,她仿佛要将蓝清儿撕碎般。
然而她终归拿蓝清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的双手努力的向前伸去离蓝清儿的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可那散发着冷冷白光的铁栏拦住了她,将她毫无希望的囚禁了。
她的目光锋锐无比,她盯着蓝清儿恶狠狠的吼道:“你们将我父皇怎么样了?”
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同蓝清儿白裳胜雪的清贵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活像个嘶声怒吼的疯子,蓝清儿却如同误入凡尘的高华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