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冲冲地往家里赶,满脑子都是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不屑一顾的言论,所以当我迎面撞上了相对而行的一个人,我的表情还是凶巴巴的。
抬头一看,竟然是威克姆先生,好家伙,不就是你到处宣扬的谣言吗?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拨开他,就要往前走。
他大概是去拜访贝内特家,不巧遇上了我。他不仅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不识趣地拦住了我。
“安妮小姐。”
他这样叫我,我记得他以前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
“请原谅,我有好几次想去卢卡斯家拜访你,但是一想到以前因为我让你惹上风波,我不得不控制住了自己想见你的冲动,希望你能谅解。”
我不说话,只想快点远离他。
但他就是不知趣,我往那边跨,他就往那边拦,我只能定在那里,抬头直视他。
“安妮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你在生气?”
我的脾气完全无法收敛了:“如果你真的想听我说话,那我告诉你,我很高兴这段时间你没有去拜访我们家,我认为我们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很讶异:“为什么?”
“当我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见到本人会使我做出不利于对方的事,所以请威克姆先生你现在马上避让一下。”
“讨厌我?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看着他一脸慌张的样子,仿佛还是去年他对我说那番话时的摸样。
“我曾经把你当朋友,因为那时候的你用真诚的眼睛对我说你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蛋,而是因为对家世和出生的不甘,才让你变成掩藏自己的人。我同情你,信任你,觉得你还算是个绅士,以后会变成正直可靠的人。但是就现在看来,我完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威克姆先生看着我说:“请不要在贬低我的同时也贬低你自己,安妮小姐,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请你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当一个人身处劣势的时候,会费尽心机往上爬,这个时候攀爬的方向应该是自身品质的高度,人格的魅力,而不是企图拉低别人的人格,踩着垫脚石提升自己。”我忿忿不平,越说越急。
“我听到了关于达西先生驱逐你出彭伯利的一些谣言,我知道这一定是你编造的,你隐瞒了真相,把不利于自己的一面掩藏起来,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来诱骗思想单纯的少女,这一切的做法与你去年对我做的完全一致。我真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威克姆先生,即使抹黑别人,你也无法抬高自己的灵魂,只会愈加显出你的自卑,愈加让人看不起你。”
威克姆先生表情僵硬,言语中冷淡了不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确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达西先生,而不相信我?”
“因为达西先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讨好姑娘时,说其他男士的坏话。”
“连他的傲慢也成了优点吗?是,他的确是那种骄傲地不在乎其他人看法,也不会表露自己真正想法的人,不管对手是谁,他都可以保持自我,毫不在乎。因为在他的家世和社会地位面前,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打败他,我就是输在这一点,才会被你们看不上。”威克姆先生冷笑了一笑,“原来你和贝内特家的那位小姐一样,都被他数不过来的财产动摇了芳心!”
“贝内特家的那位小姐?是谁?”我脱口而出,忘记了重点。
“你真的……喜欢上了菲茨威廉·达西?”
我极力否认:“不,没有。不管达西先生的家底有多么丰厚,如果他不是一个品行高尚人,我不会为他说一句好话。相反,如果他值得我的敬佩,那么我不允许你随意抹黑他。”
威克姆突然笑了起来:“达西、达西,又是菲茨威廉·达西,你和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一样,和我聊天的内容都是达西,她问达西的经历、和我的关系,你又为他而指责我,难道我人生的意义旨在供你们探讨达西的话题吗?我从小到大的待遇、在军队里艰苦的生活,你们就毫无兴趣吗?”
“威克姆先生,你还是没有搞清楚问题的关键,这一切的错并不在于你的出身,而是你自己看低了自己,不思进取又妄图用金钱包装自己,欺骗未婚少女,夺取她们为数不多的财产,这样除了得到有限的物质,你还得到些什么?”
“得到什么?除了物质,我还缺什么?”
“当然还有很多,比如友情、爱情……”
“安妮小姐,”威克姆打断我,异常坚定地说,“我曾经说过,如果换作是我,面包和爱情,我一定会选择前者。我不会像我的母亲一样愚蠢。”
我无言以对,已经无法在说服他。
尽管他的话语如此坚定,但当我直视他的眼睛,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定。
和威克姆先生的对话不欢而散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伊丽莎白在我们面前也很少提起他。
夏洛特说,伊丽莎白非常反感镇里对她和威克姆先生感情的揣测,又因为威克姆先生这阵子很少走出军营往这边来,所以关于他的话题就少了。
镇里清净了几天后,柯林斯先生就回到了赫特福德郡,他带着德·包尔夫人的允许,安心地前来迎娶我的姐姐。
这回他没有住到朗伯恩去,而是顺理成章地住到我们家。他对我们的态度恭恭敬敬,言听计从,极力讨好我们。虽然他的行为举止一板一眼,有时候会闹出一些笑话,但是他如此珍视这段婚姻的态度,就足够让我抛弃以往对他的成见,认同他成为我的姐夫。
他们的婚期定在星期四,星期三的时候,夏洛特一大早出发,走遍了镇上所有日常往来的邻居,特别是贝内特家,她向他们一一辞行,感激他们的祝福。
没有一个人不会为夏洛特得体的行为感动,贝内特太太终于摒弃了这一段时间怨愤的情绪,对她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还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婚礼举行了。新娘和新郎从教堂门口动身,直接出发去肯特郡。
我们一家人都非常不舍,母亲拉着夏洛特的手,含着幸福的泪水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迟迟不愿意与他们分开。
柯林斯先生对我的父亲说:“亲爱的先生,请相信我,我们一回到汉斯福德教区,便会写信给你们,我衷心地感谢您对我的这番深情厚谊,将您心爱的女儿嫁给我……”
柯林斯先生的发言往往是长篇大论的,站在我身后的贝内特几位小姐已经开始窃窃发笑了。
柯林斯感谢完了我的父亲,又转身抓住了贝内特先生:“亲爱的贝内特表叔,我也感谢您对我在赫特福德郡逗留期间的种种关心照顾……”他又说了一大堆,要不是今天他是新郎,我想会有很多不耐烦的人出来打断他。不过,最后他祝福了贝内特姐妹,“至于我的表妹们,包括伊丽莎白表妹在内,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个个找到如意的丈夫。”
他的祝福是真诚的,说明他已经毫不在意被退婚的事了。
夏洛特拉过伊丽莎白的手:“我的父亲和两个妹妹三月里要来看我,我希望你同意和他们一起来。”夏洛特强调说,“伊莱扎,真的,我会像欢迎我的家人一样欢迎你。”
我想夏洛特内心或多或少对伊丽莎白有些愧疚,尽管我觉得这种愧疚感完全没有必要。
伊丽莎白显然没有想到夏洛特还是如此真诚地把她当做朋友,这样快乐的时刻,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夏洛特的邀约。
整个冬天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经常一个人骑马散步,如同曾经一样。
现在可没人再去向我的母亲告状,自从我带着女爵的头衔回到故乡,在他们眼里不管我做什么似乎都是对的,都是理所应当。
日子快要进入三月,一想到我们一家将要一起出发,去肯特郡看望夏洛特,我就高兴。
有一次,我兴味盎然地骑马回家,路上又经过内瑟菲尔德花园。这里租住的主人不在,莫里斯先生正统领着仆人打扫卫生。
莫里斯先生一见到我就显得很高兴:“小安妮,你又到你的‘秘密花园’去啦!”
“是啊,美丽的风景值得我一再前往。”
“呀,这样的话,我可不是第一次听见,让我想想……”莫里斯先生沉吟了一下,突然指着我开心地说,“曾经住在这里的达西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有一段时间他也常常一个人去那里骑马。”
“达、达西先生也喜欢去河边?”虽然我和他在河边碰到过两次,但没想到他和我一样喜欢那里。
“是的,尤其是你离开赫特福德郡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等到夕阳坠入山谷时才回来用餐。你和他真像,要是你们能一同前往,一路上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陷入了沉思,一旁的莫里斯先生有意无意地靠近我说:“达西这个年轻人不错……”
“不,”我摇摇头,脸色绯红,“我可忘不了住在这里时他戏弄我的场景。”
那时候,达西先生似乎不太喜欢我,经常嘲笑我的牌技;捉弄我不让我看小说;偶尔一起出去散步的时候,故意挡在我的前面,让我整个人困在他的阴影中,加入不了他们的谈话……
但是我又是如此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