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笑吗？”李武男皱起了眉头，冷冷地问道。
孙兴点点头，脸上笑容不减，左手比出大拇指于耳畔朝身后指了指，“队长，你何不回头看看。”
李武男听得就是一愣，也依言转身看去。
现在那树下已经看不见陈豹的尸体了，所能见到的只有数不清的乌鸦，有的扇腾着翅膀，有的在低头啄食，更有的昂着头吞咽着什么……
这一刻，李武男像是明白了一点什么，心有所悟。
孙兴的话语适时地在他的耳旁响起。
“看见了吧？你觉得这样残不残忍？”
李武男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完全无言以对。如果说孙兴刚才用匕首在那尸体上做过的事情就算残忍，那此刻又算什么呢？被百十只乌鸦一口一口撕扯下身上的血肉，难道不更残忍？
至于说帮那陈豹收尸，掩埋？
抱歉，包括他李武男在内都没有那样的想法。首先，昨天老严挖坑的痛苦，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如今这里还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其次，留下那具尸体，就算被鸟啃食成了骨架，但万一有人来查今天这事，有了这样的发现，也应该可以就此终结了吧？总比没有发现之下，还要四处继续去搜寻要来的好吧？最后，既然通过陈豹的话里，知道了如今适逢乱世，总避免不了死人，若是只要遇见死人他们就要掩埋，那以后这十年也不用干别的了，还不如直接开个收尸埋尸一条龙的公司算了。并且，远处那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不是同样没有人去埋嘛，楚珺昨天杀掉的那两人如果真的是从这里出去的，那他们也必然是知道这里的惨状，不同样是没有埋尸嘛。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亲朋熟人间尚且如此，又遑论他孙兴和李武男呢？
一时间，他有些茫然，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类对于其它动物来说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所以，现在你也不要觉得那些乌鸦就很残忍了，不过是进食而已。它们现在做的正是我们过去每个人每天都会做的一件平常之事。只不过，在后世，以我们生活过的那个和平年代来说，我们只会把这些施加于别的物种之上，我们自己很难感受得到。而现在，适逢乱世，又身处在这个无限世界之中，我们也就失去了食物链顶端这个地位，重新成为了这丛林法则之下的一员……所以，真的完全没必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伤春悲秋，同情心在这个世界是最多余的东西。”
李武男叹息了一声，“老孙，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你的想法也总是对的，只是……我可能还有点不太适应吧。”
“嗯。”孙兴点点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能理解。”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又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又走出几十步之后，孙兴忽然指着马匹右侧挂着的一柄长型物事说道，“看见这个了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把剑……”
“不错。”李武男只看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然后伸手握着最上端的木柄，猛地向上一提。果然是一把剑，虽然以现在剑身挂在马侧的高度，他也仅仅只能把剑提起两三厘米，无法完全抽出，但那的确是一柄剑。即使剑柄和剑鞘都是木制的，甚为简陋，但没有人能说这不是一把剑。
孙兴见自己的猜想果然无误，于是笑道，“假如我们不是提前布置好了绊马索，然后先下手为强。一旦近身展开肉搏，胜败就难以预料了。因为近身，手枪的作用无法体现，人数的优势也不足以弥补我们严重缺少经验的弱点，即使最后能胜，却也不敢说能做到毫发无伤。更重要的是，我们一旦伤了或者死了，你猜对方会不会为我们感到难过和不忍？”
李武男双眼盯着远方，淡淡地应道，“这我知道，我也不是不忍，只是……当时他不都已经死了嘛，何必还……”
孙兴闻言就又笑道，“还什么？还做那些多此一举的事吗？”
李武男这次哼了一声，也不否认。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快，孙兴也不计较对方现在的态度，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我可不认为是多此一举。我最初的确是想直接下杀手，但我的笛剑被他给抓住了。所以后来，我就把目标对准了他的四肢以及一些关节，想先降低对方的抵抗力。你也知道的，我前面就说过，对方正好伤了双腿，大大地降低了反抗力，非常适合我们这样初次与人搏杀的菜鸟用来练习……至于后来的做法，你问我对方死没死，我又哪里会知道？以前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多刺几下，谁知道他死没死呢？万一对方还留了一手，准备等我们靠近，就来个同归于尽什么的，岂不是冤枉之极？对像陈豹这种行走江湖的人来说，谁知道他有没有最后的绝杀手段，尽管这可能的确不大，但很多过去看过的电视剧教会我们，越是认为十拿九稳的时候，人就越容易放松和大意……再后来，我无论是割开他咽喉，又或是多次刺进他的心脏，以及割下耳朵，刺瞎眼睛的举动，前面就说过，那是在做实验……嗯，或者就像我们中学时生物课上解剖青蛙一样。有了经验，下次不管是与人搏杀，又或是刑讯逼供，也能表现得更专业一点不是？反正你现在也看见了，陈豹最后的结果不都一样，既然同样是要喂乌鸦，不如再最后为我们做点贡献，你说呢？”
李武男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孙兴叹息道，“你总是这么有道理。”
孙兴也停下脚步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等过几天庭妮给我们上人体结构课的时候，没准会提前准备下一两具试验品，用来解剖。到时候，说不定每个人都要亲手操作一遍呢！嘿，我这不过是先走了半步而已。”
李武男眼神一变，不过随即就醒悟过来，孙兴这话不过也就这么一说，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也难说得紧。想了想后，他忽然说道，“今天的这个事，尽量不要给他们说了，尤其是楚珺和陈庭妮。”
孙兴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虐杀陈豹的细节，倒不是说要对其他人隐瞒从陈豹那里得到的情报。对此，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即使李武男不说，他也不可能回去就对每一个人都讲上一遍。连李武男都不太能接受他的做法，就更别提其他人了，孙兴可不愿因为这件事而和其他人形成一种隔阂。
于是，他就点头应了下来。
然后，两个人继续朝外走去，他们走的很慢，反正严云农那个位置到谷口的距离要更远一些，现在也没必要走太快。
“对了，老孙，你最后切下陈豹的手掌是做什么？”李武男忽然问道。
孙兴听得就笑，他这笑不为别的，只是从对方说话的语气和对他的称呼中，就能感到李武男的心态也已经恢复过来，不再为刚才的事情而耿耿于怀，也不枉他苦口婆心讲了这么多。
其实，如果按照孙兴的性格来说，他完全没必要理会李武男的想法，换成另外一个人来说，没准还会耍耍性格。
但孙兴可不敢这么大意。就拿他和李武男来说，假设现在不是在这无限世界，而是换成以前的那个世界，仅仅才认识两三天，也算不上有多熟识和要好，别人的身上可是有枪呢，无论是换成谁，必定都会小心翼翼，不想去触怒对方吧？更何况是在这个没有法律可以随便杀人的无限世界呢，一旦惹得对方发怒了，后边就不好收场。可别以为这种说法是小题大做，想想当年的马+绝就知道了，人在生气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年轻人。当然，对孙兴来说，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认为以李武男的头脑来说，是可以被利用的对象。或者用‘利用’二字来形容也不太正确。总而言之，在孙兴看来，整个团队都不难驾驭，保持和他们关系的融洽，对他是十分有利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耐下心来，解释了这么多。
面对李武男现在的这个问题，他只是随意地笑笑，“那个么？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故意留下一点线索，万一最后有人找去了那处山谷，沿途滴下的血迹，没准会让他们脑补很多东西出来，这样岂不是有趣得多？”
在这个事情上，孙兴的确也没有考虑太多，只要有人去到了那谷口，就不可能发现不了里边的一座座屋舍，也不太可能不前去查看一番，他抛丢的断掌很快也会被乌鸦给啄食地干干净净，实在意义并不大，但那血迹却能引人联想，至于别人能由此推测出什么样的答案来，他完全就不在意。无论如何，如果能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以及带给后人给多的猜疑，那就算是成功了。
李武男忍不住又扭头看了孙兴一眼，现在，他已经完全地感到心悦诚服。
“‘舞男’兄，”孙兴忽然开口叫道，这令李武男又是一愣，孙兴对他的这个称呼也只有最早刚认识的时候被他这么叫过一次，那时候六个人还在那‘主神空间’，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可一直都是以‘队长’来称呼自己的，当即就有些疑惑地朝他看去，“什么？”
孙兴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些变化。通过今天这事，从我个人来说，心境上和以前相比，是有些不同了。以前我虽然在谈论到杀人、心狠什么的时候，说是那么说，但今天还潜伏在路边的时候，一想到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我心里其实非常紧张，第一剑刺进对方身体的时候，我握着笛子的手都在发抖、发软……但现在，我已经不会了，杀人，其实真的很简单，和杀鸡又或是切猪肉都区别不大。相信下一次再面对这种事的时候，我一定能表现得比今天好很多……”
李武男咽了咽口水，有些无语，不由在心中暗自想到：‘今天你都这样了，下次还要好很多？到底是想要闹哪样啊？’
“然后呢？老孙，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武男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兴略一沉吟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杀戮可以使我们快速成长起来，如果说在这之前，我们的身上多少仍未脱掉过去的那种学生气。但现在，我已经感觉到我有些开始适应这个世界了……”
李武男的眉毛忽地动了动，他忽然有些明白孙兴的想法了。
“队长，下一次，你真的也应该亲手试一试杀人的滋味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今天不过才是第三天，但除了刚来的第一天之外，每一天我们居然都在搏杀和面对生死……未来，我想，大概也都离不开这样的日子了。在我们这支六人小团队之中，你是队长，以后要带领我们大家走下去，就要早一点适应这种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