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那盏孤零零的一百瓦白炽灯之下的三个人打了一阵牌之后,又重新把塑料袋里装着的各种食物摆上了桌子,再次吃喝了起来。
说起来,这个漫漫长夜还真是难熬啊,尤其是这里只有三个大男人。
“大哥,你说铁哥是不是太小心了?居然让兄弟们把最近来到河边的可疑人员都盘查一遍。”花衬衫把剥好的花生丢进了嘴里,然后含糊不清地问道。
小胡子抿了一口酒,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歪嘴一眼,然后呵斥道,“铁哥的话就是洪爷的意思,也是你能够质疑的吗?”
花衬衫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洪爷他老人家的意思谁要是敢质疑?老子第一个就不放过他。当然,铁哥的话我也是绝对会听的。”
听他这么说,小胡子才笑了笑,继续拿起筷子去夹了一口卤菜,放进嘴里大嚼起来。至于那歪嘴,就仿佛他们说的都与自己无关,自顾自地吃喝着。脸上虽然也带有笑意,可是因为那歪嘴,在显得怪异之外,竟然有些狰狞。
“我只是觉得那个胖子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而且又没有多少油水的样子,咱们今天把他带这里来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花衬衫对着远处的那道小门努了努嘴,说道。
小胡子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沉声说道,“小心无大错啊。”
花衬衫显然是有些不以为然,“那个胖子浑身都没有半毛钱,还敢点那么多吃的,摆明了就是来吃白食的。全身上下,就一块手表……刚才我就看过了,现在分明还不到十二点,可他的表都快两点了,什么破烂玩意嘛,本想把他的那块表拿了,就算是抵我帮他垫的那六十多块饭钱……现在看来,我亏大了啊。”
小胡子冷笑道,“你觉得他没钱?你忘记肥猫是怎么说的了?”
花衬衫楞了楞,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对啊,我怎么忘记这一茬了。肥猫说这胖子住进四方宾馆的时候是直接砸了一万块现金过去的。”
虽然以一晚上两百多块的房费来说,冯烨当时直接就订下了一个月,算下来差不多光房费也要六千块,他拿出一万块做订金也算不得多么夸张。但花衬衫现在高兴的是自己终于不用贴钱了,只要这胖子有钱,那就好办。
小胡子不屑地哼道,“瞧你那点出息。”
花衬衫也不气恼,嘿嘿笑着,“大哥,你说最近咱们这里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啊?”
小胡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说完,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你要管好你的那张嘴,尤其是最近。”
花衬衫点点头,却还是心有不甘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认为,今晚带过来的这个胖子看起来没有多大的问题,傻乎乎的,和昨晚带过来的那个东北人完全没法比,现在只希望他的钱能多一点。”
小胡子听得就笑了,“傻乎乎么?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傻的就只能是你。”
花衬衫满脸的不忿之色,还是不以为然。
小胡子显然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冷笑道,“不相信么?你想想,我们下午就去了四方宾馆,他的房间我们也进去看了,里面完全没有人,然后我们就一直等在楼下,结果晚上他又从楼上下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里上去的?我们都完全不知道。就连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没人知道。宾馆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出去了,还以为一直在房间里。”
花衬衫又是一愣,张了张嘴,却想不到话来辩驳。
半响之后,他才问道,“大哥,那依你看,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呢?”
小胡子伸手轻轻摩挲着嘴角的那一撇他引以为豪的胡子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不外乎是六种人中的一种罢了。”
歪嘴这时候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了过来。
小胡子很满意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在他们两人面前,他总是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他先是吃了两口菜,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担负秘密任务的警察;来暗访的记者;想来边境寻找商机的菜鸟;其它地方道上过来踩点的同行;外地新来带货的马仔。”
又等了片刻,见小胡子只顾着吃菜喝酒,花衬衫忍不住问道,“这才五种人,还有一种呢?”
小胡子看看桌子上的酒瓶已经空了,又从地上拿起一瓶,拧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说道,“最后就是犯了事跑路的呗,这还用问?”
闻言花衬衫和歪嘴都笑了起来,也给自己重新倒上了酒,然后举杯和小胡子碰过之后,一口干了。好在他们用的酒杯仅仅是一两装的小杯,再加上几个人酒量也不错,因此喝了这么多杯酒了,倒也还好,如果是换成冯烨,想必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吧。
“警察?不像,这胖子的眼神没有那么锐利。记者?有可能,但可能性也不大,没有记者看见我们之后还像他那么多的废话,如果是记者,察言观色可是他们的强项。至于同行,那就更不可能了,是不是同行,我们还能看不出来?带货的马仔嘛,就更不可能了,没有哪个马仔能随便丢出一万块钱住宾馆,还一口气就订下了一个月的时间。另外,跑路的话,我看也不可能。不是我瞧不起他,就这个胖子那个熊样,给他几个胆子也做不出什么事来。”花衬衫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胡子依然在笑,“这么说,你认为他是那种初出茅庐想来边境砰砰运气,找找商机的菜鸟?”
花衬衫点点头,“没错,也就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大哥,你觉得呢?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我没有什么看法,管他是做什么的,等他醒了,问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小胡子毫不在意地说道。
花衬衫一拳头敲在了桌子上,“我倒希望这个胖子如我猜的那样,最起码这样可以从他身上敲出一笔钱来,千万别再像昨晚那个家伙了。”
小胡子对此也报以苦笑。
昨晚那个东北的家伙,块头可比他们大得多。为了制服他,别说花衬衫了,就连他自己的腰上还挨了好几下,虽然抹了不少的红花油,可现在还是有些隐隐作疼。如果不是歪嘴关键时刻捅了他几刀,现在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呢。不过,也正因为昨晚的事,小胡子吃一堑长一智,今天特意找铁哥要来了一把枪。虽然这把枪一看就知道是从某个小作坊里手工造出来的仿品,但再垃圾的枪也毕竟是枪,他相信有了这玩意之后昨晚的那种意外不会再发生了。不过也正如花衬衫说的,昨晚那家伙既麻烦,又毫无油水。虽然也查明了那家伙是从锐利过来踩点的同行,为此铁哥还奖励了他们一千块钱。但这么点钱,够什么用?想着现在就埋在屋后化粪池旁边田地里的那个人,如果是放在其他地方,帮人家解决了一条人命,少说也能拿个五位数吧?
所以,打心里他还是挺赞同自己这个亲生弟弟说的,希望能从今晚的这个胖子身上榨出点油水来。
“砍、砍、砍……砍死这个死GAY!大哥拽不拽?砍、砍、砍……大哥好有气魄啊!砍、砍、砍……你开心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三个人一跳。
这也难怪,在如此安静的环境,突然出现的声音必然会让任何人都吓到。尤其还是这种极度非主流和特殊的铃声。
花衬衫无需去看,只听铃声就知道来电的是自己的手机,冲着两人笑了笑,然后就直接接听了起来。
还是因为这里太安静了,以致于小胡子和歪嘴都能听得出来电话那边说话的是个女人。
花衬衫对着手机说了没两句,就放下了电话,只是也没有挂断,他就这么捂着手机对着小胡子讪笑道,“大哥,是我那几个婆娘打过来的。你看,今晚那个胖子只怕得睡到明早才醒,要不我先过去一趟,顶多两个小时就回来。”
小胡子一拍桌子,厉声道,“分不清什么是正事吗?忘了你三哥是怎么死的了吗?我看你迟早也要死在女人身上。”
花衬衫见自己的大哥发了火,顿时不敢再说。拿起手机,大声对着那边说了两句就挂掉了。
“大哥,你别生气,我这不是不走了嘛。”花衬衫最怕的就是他这位大哥,没有办法,从小就是这样。尤其是大哥这次还提到已经死了一年多的老三,这也让他心里因为那几个娘们打电话引起的燥热顿时烟消云散。
“停。”小胡子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打断了他的话。
花衬衫以为他还在生气呢,正想解释,就听小胡子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听见什么了没有?”
两人不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连嘴里正嚼着食物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极度安静之下,三个人这次都听清了,果然是有了动静,而且那声音正是从里面那道小门之后传过来的。
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小胡子轻声说了句‘老规矩’。然后三个人就都站了起来,一起向那道小门走去。
在他们的老规矩里,只要来到这里的人,多半都不可能再活着离开。无论他们的目标是哪一类人,都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在这个边境小城里,一个人失踪了,有太多的可能,谁知道是去哪里了?没准去了南边呢,难不成谁还有本事去隔壁的国家查找不成。
能活着离开这里的,也许只有那种来带货的马仔,而且还必须是他们这方自己的马仔才行。
歪嘴在前,花衬衫紧随其后,小胡子从身后腰上拔出了枪,熟练的取下弹夹检查了一遍后才又重新装上,并且打开了保险。然后他的右手就连同这支枪一起放在了右边的裤袋里,这才跟在了他们身后走去。
说起来,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模样,按理说似乎不必如此紧张。但要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完全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不小心一点怎么能行?毕竟人的命都只有一条,如果稍微大意了,下场没准就会像昨晚那个东北的哥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