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尹思初的时候,许安然着实地惊讶了一番,紧跟着是涛涛的恨意席卷而来,脑中立刻回放起了那日她躺在手术台上,冰凉的仪器在她身下时,她肚里的孩子化作了一滩血水,流离了她的身体。
那日的痛,依旧历历在目!
这日,她本是筹划着要来组织偷出江柠死活也不肯给她的任务部署,选择了江柠外出任务的空档,但想着江柠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私藏在她自己的办公室处,便径自跑去了律凌辰的办公室,找了一大圈却没见到可疑的东西,却七拐八拐地拐到了关着尹思初的地方。
是地下室,但,许安然从未去过这里。
室外有人看守,是个下属,许安然叫不上名字的那种,但听闻他是江心的人。他告诉她,里面关着的人是尹思初,她便立即要求他开了门,然后她便闯入了。
她承认,她是有点儿冲动了。但,她好不容易才从痛苦之中走了出来,如今却像是已经结了痂的伤疤被硬生生地撕开,鲜血汩汩。
“尹思初。”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名字之后,许安然盯着跪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一身狼狈模样的尹思初,握着枪的手便不由得紧了紧,缓缓举手,枪口对着尹思初的头。
她的枪法,是律凌辰亲手教的,但,她却不曾用枪打死过一人!
原本在守门的人被许安然夺了枪,想到了江心的嘱托,生怕许安然一个激动便把尹思初打死了,便跟了进来,见状后急忙在一旁制止,“aro,你不能杀她!king和心姐都说要留她活命!”
“住嘴!”
许安然怒喝了一声,将那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平日里,许安然为人和善,古灵精怪,从不曾用过这种语气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看她的模样,似乎真的很生气,那人便站在一旁干着急,生怕她会一枪崩了尹思初,便偷偷退了出去。
而听到动静的尹思初,缓缓抬了头,一脸狼狈的她,眸子却是精准无误地对上了许安然那双近乎喷火的眼,唇角微不可耐地往上扬了扬,声音微弱地说:“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杀了我了。”
是!许安然早就恨不得杀了她了!如果不是她,她的孩子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罪!
然而,当尹思初微微抬头的那一瞬,许安然的视线却是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因是阶下囚,尹思初穿得不多,冷得她瑟瑟发抖的,却是让许安然一眼看见了她的腹部!
尹思初……怀孕了?
*
接到属下电话的时候,江心正在与聂彻因为一些事情闹了矛盾,因此这个时候打入电话的那个人便成了撒气桶。
“干什么?”江心极为不耐地问电话那边。
那边急急地说了一句“aro冲进地下室了!还拿了枪!”,江心的神色便骤然一变,快速挂断了电话之后便起了身。
如果不提及地下室,她不会想到她心中还扎了一根刺。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带苍白的微笑看向聂彻,道:“我想我没空和你争了,aro回来了。”
*
地下室中,许安然虽拿枪指着尹思初的头部,食指却在扳机处犹豫了许久,嘴唇也颤得不轻,良久后她才开口问:“谁的孩子?”
听出了她的颤音,尹思初轻轻勾唇,仰头把黏在脸上的头发弄到脑袋后面,反问她:“很重要吗?”
许安然气得发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我问你是谁的孩子!”
“我的。”尹思初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末了又做恍悟状,补充:“哦,准确来说,是我和聂彻的孩子。”
许安然几步上前,掐住了尹思初的脖子,“你这个践人凭什么可以有孩子?你造了那么多的孽干了那么多的坏事,难道不怕这些都报应到你的孩子身上吗?”
许安然情绪激动,那一重带有攻击性的人格,终于在这般刺激之下再度出现了,只可惜,律凌辰此时不在她的身边。
尹思初的脸因为缺氧而泛起了青紫色,待许安然骂完之后,她虚弱得看着近在咫尺却只是模糊黑影的许安然,轻声道:“许安然,我知道你恨我。可这个孩子……是聂彻的啊。律凌辰已经整垮了律家,聂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你忍心杀死他的孩子吗?”
“不!你骗人!”许安然嘶吼,“尹思初,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表子!你凭什么说它一定就是聂彻的孩子?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可以放过你!就算它是聂彻的孩子,我一样要用你和它的血祭奠我的孩子!”
她失去理智了。
本来,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又痛失了生母,再加上越来越多的秘密被刨了出来,本就心力憔悴的她,情绪已经积压至了一个至低之处,如今,尹思初却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心赶到的时候,尹思初近乎要咽气了。她慌乱地看着一直在用力的许安然,喊道:“aro!不可以!”
许安然没有丝毫反应,甚至无视了江心的存在。
江心忙叫上下属将许安然拉开,又赶紧吩咐人来把医生叫过来,再看到许安然的神情时,江心心里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蔓延了开来。
她记得,不久以前在别墅,许安然掐住她的脖子时流露出的也是这样一个神情。
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神情。
将许安然带离了地下室之后,江心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区,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平复心绪。事实上,她自己现在的情绪也有些糟糕,受到许安然的感染,心中更是烦躁。
尤其,当下属很没有眼力见地跑过来小声告诉她们尹思初动了胎气需要去医院的时候,江心怒了,揪着下属一阵狂骂,而后丢下一句“那个践人不配当妈!”
下属吓得不轻,听到江心这句话之后自然明了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要去办的时候,许安然却忽然叫住了他。
她叫住他,却没有马上说话,似是纠结再三,才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把她送去医院,派人看着。不要走漏了风声,尤其……尤其是关于她怀孕的事情。”
一听,下属似乎偷偷松了口气,刚准备离开时,江心却又叫住他,许安然不悦地抬手,“按我说的去办!”
下属便不敢再逗留,立马离开了。
然而,另一边的江心语气却不佳了,“aro,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还想杀了她吗?现在你送她去医院,是在打你的脸还是打我的?”
许安然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被江心一段话吵得太阳穴直跳。她按了按太阳穴,轻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恨尹思初,但……但我想留住那个孩子。”
江心不可置信,“你疯了?”
因为江心从未跟许安然提及过自己对聂彻动了心,或者说,她自打发现了自己喜欢上聂彻之后,便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说起。而许安然,此时自然也顾不得江心为什么忽然情绪不好,也丝毫不曾意识到,她如此,只是单单地觉得,那个孩子是聂彻的,所以她看着碍眼。
是啊,江心和她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又怎么会狠心要去伤一条无辜的性命?纵使人在冲动的时候可能会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但,许安然清楚,她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她以及轻声劝慰江心:“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那个孩子……”
然而,江心却是不等许安然说话便打断了她,“许安然,你就是个圣母心泛滥的笨蛋!”而后,便红着眼跑了出去。
*
回到家里的时候,许安然已是一脸疲惫,眼眶有些发酸,走路的脚步也是虚的。
然而,她进了家门,却见一道熟悉的伟岸身影站在楼梯上,注视着她。那眼神里不含任何其他,唯有她所期许的一片温暖与宁静。
鼻头一酸,她便忘却了在此之前两人曾因她的身世而心怀芥蒂了好一段时间,扑进了他的怀中,呜咽着哭了起来。
而被她抱住的律凌辰,反而有些无措了起来,半晌后才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拍着她的后背,未置一语,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哭了十来分钟之后,律凌辰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湿了好一片了。他下午才从香港飞回来,刚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换上家居服,只脱了外套。
“凌辰……凌辰怎么办?”许安然哭得声音小了些,也开始无助地哽咽。
律凌辰自然是心疼不已,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轻声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末了,又说:“放心,一切有我。”
大哭过后,二人双双坐在沙发上。许安然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了律凌辰听,包括尹思初怀孕以及她动了胎气之事,却是没有提及她险些失手掐死了尹思初。
事实上,事发过后已经有下属向他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这才火急火燎地从香港赶回了上海,本想着直接去组织找她,但组织里的人却告诉他,许安然早就离开了,他便以为她是直接回了家,找了一圈哪知道她不在,便下了楼准备出门找她,正巧碰到她回来了。
因此,当她略过了自己动了杀心的那一段,律凌辰心中也是一个咯噔,看着许安然的神情多了一丝思考,眉间也染上了一抹凝重,听她说完后,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试探:“尹思初怎么会忽然动了胎气?”
“孕妇在那样的环境下得不到好的疗养,动胎气也该是预料中的事情。”许安然闷闷地说,半晌之后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哑了嗓子,“但是,孩子保住了。”
是的,在她做出那个决定之后,组织里立马有人付诸了行动,将尹思初送去了医院。经过了一番抢救,尹思初的身子虽然很虚弱,但,孩子保住了。
“然然。”律凌辰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把她拉开,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声命令:“看着我。”
许安然不明就里,乖乖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视时,律凌辰的黑眸明显黯了几分,沉默了片刻,他才低声问:“你不恨她?”
张了张嘴,许安然欲言又止,想逃离他的视线,却被律凌辰先了一步擒住了下巴。她避无可避,便只好小声承认:“不,我恨。”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恨到什么地步了?动了杀心吗?”捏住她下巴的手骤然加深了力度,黑眸也流露除了许安然不曾看到过的情绪。
他,生气了?
气她动了杀心?还是气她不够心狠?
“看着我!”见她逃避自己的眼神,律凌辰又是一声低喝。
许安然委屈极了,红肿的眼睛顿时又盈满了泪水,咬着唇许久,她才在律凌辰犀利的眸光之下缓缓开口:“是,当时,我是恨不得杀了她!”
君子坦荡荡。
动了杀心便是动了,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再者,她当时确实是拿了枪指着尹思初的头,若不是眼尖看到了她显怀了的身子,她可能会一时冲动扣下扳机。
枪响,心中的仇恨或许会了了。但,从此以后,她真的会放下吗?
不,不会。
因为如此,她身上便背负了命案!
看着她倔强的眼眸,律凌辰心里一痛。不知从何时起,那双清澈的眼已经布上了疮痍,不再纯真如初。
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律凌辰缓缓开口,却道:“对不起。”
许安然愣了。
“然然,对不起没有留住你最初的样子。”律凌辰松开了她的下巴,手指抚上了她的脸,却微笑,“不过,我还是很庆幸,我的然然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有因为一时冲动酿下不可促成的大祸。”
因为知道仇恨的可怕,所以,他不愿让许安然戴上这个枷锁生活一辈子。
仇恨,能毁了一个人。
律祯、宁长渊就是这个样子。
“然然,以后鲜血就让我的手来沾。”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近来她又憔悴的不少,他看得心疼,“你只要快乐就好。”
他的这番话,让许安然想到了一句很美的承诺: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而在他们这里,却成了他来手染鲜血,而她,只要平安快乐。
但此时,许安然满脑子都是他那句“鲜血就让我的手来沾”,一时之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你不能杀人!”
律凌辰未言,唇梢染上了一丝温暖。
“凌辰,你不能……”“杀了尹思初”五个字却哽在了喉咙里,那个女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啊!留着终归是个祸害,她想,这件事情上律凌辰心中恐怕早已有了定夺,于是,她便转了话锋,轻言:“至少,等她的孩子出生……毕竟那个孩子,是聂彻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可以不管尹思初的死活,但,她要保住那个孩子!
提及孩子时,律凌辰的心口也裂开了一个口子,有温热的液体在向外涌。半晌好,他才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好。”
他的然然,他怎么会不懂她?纵使尹思初千错万错,但孩子无辜。
但,也因为懂她,律凌辰才更加心疼。
然然,你总是宽容别人。但你可知,我们的孩子,就不是无辜的吗?
*
春节将至之时,宋氏与沈氏的联姻也将近,媒体开始争相报道,宋辰亦和沈芳娇这一对璧人终于要结为连理。
沈氏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而宋氏,却意外地有些平静。这让这场联姻看似热闹非凡的外表之下,波涛暗涌。
自宋汝卿过世之后,金融市场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聂湃入狱,在律凌辰的打压之下,聂氏垮台,原属于聂氏的市场便被剩余了这几大财阀瓜分了去,宋辰亦便也借机稳固了宋氏的地位和市场,鲜少在外露脸。
就连即将成为他妻子的沈芳娇,近段时间见他的日子也寥寥。偶尔去公司探望,宋辰亦的助手都会极其礼貌地告知,宋总正忙着年终总结会的事情。只字未提及婚礼之事。
农历腊月二十七日,婚礼前夕。
一则重磅新闻席卷全国,震惊了整个金融圈和媒体界:沈氏掌上明珠、音乐界才女沈芳娇,竟然是——同性恋!
这无疑,给正在筹备着婚礼的宋沈二氏重重一击,甚至,有人私自在网页上晒出了沈芳娇与其“女友”的亲密合照,网友甚至开始跟帖猜测沈芳娇在这场恋爱之中,扮演的是攻还是受。
沈氏。
“啪”的一声,沈东驰将写有相关报道的杂志以及报纸摔在了桌面上,脸色铁青。
而此时,不知死活的梁一又很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大喊着:“沈公子不好了!娇娇她……”声音在触及到沈东驰锋利的目光之后便戛然而止。
此刻的沈东驰,像是瞄准了猎物、蓄势待发的猛兽,有些可怕。梁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不该说,但,与沈芳娇的“闺蜜”之情战胜了他的害怕,他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道:“沈、沈公子,娇娇跑去宋氏,说是要找宋家少爷理论……”
沈东驰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我、我说娇娇她去找宋……”梁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沈东驰便起身大步走到他跟前,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双目猩红,道:“梁一!你给我说实话!娇娇她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三个字他没说出口,但双目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旺盛。
“沈、沈公子……”梁一有些喘不过气来,忙说:“沈公子,你、你还是先去找娇娇吧!我和晚笙嘉樱怎么拉都拉不住……”
听及,沈东驰的大掌狠狠地将梁一甩向了一边,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大衣之后匆匆而去,梁一紧随其后。
*
宋氏。
沈芳娇怒火中烧,丝毫没有了昔日大家闺秀的风范,不理会保安以及前台小姐的阻拦,径自上了电梯到达总裁办的楼层。
周晚笙和戴嘉樱唯恐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紧跟在她的后面。
“沈小姐、沈小姐您不能……”助理的话还没说完,沈芳娇已经来到了会议室前。
宋辰亦正在会议室里召开简短的股东会,在开会之前他便已经看到了有关的新闻报道,似是猜到沈芳娇会前来算账,命人守在会议室的门口,会议结束之前,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踏入会议室半步,否则,收拾好东西回家过年!
进不去,沈芳娇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她隔着门对着里面破口大骂,道:“宋辰亦!你装什么龟孙子?你敢做就要敢当啊!”
周晚笙急忙给戴嘉樱使了眼色,两人上前去抓住了沈芳娇,阻止了她硬闯的动作,却堵不住她的嘴。
会议室内,纵使门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但宋辰亦仍旧依稀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眉头都不见皱一下,抬手示意,终止了会议。
……
总裁办。
宋辰亦坐在单人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脸儿气得苍白的沈芳娇,沉声道:“你这是在发哪门子疯?”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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