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沈东驰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心口压着的磐石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窒息般的疼痛。》し
他又何尝不担忧她的状况?他又何尝不想要陪在她身边呢?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天,他清楚了,明白了,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也许她信任他,但是,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他。
所以,这个时刻陪在她身边的,当是律凌辰才对。
所以,安然,你一定要好好的才行,也不枉费我狼狈一场。
头靠在方向盘上,手按着心脏的位置片刻后,他才坐直了身子,脚下一用力,车子便飞驰了出去。
*
沈东驰走后,家庭护士也给律凌辰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咬伤的位置。护士是个姑娘,给律凌辰上药的时候竟有些小紧张了,眼睛时不时地偷看他几眼。
律凌辰心系许安然,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偶尔开口都是在询问许安然的状况。
他得知,许安然这次毒瘾发作已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了,沈东驰出门之前她还是安静的状态,呆在房间里一言不发,有些木然。沈东驰喂她吃了些东西,她也乖乖地吃下,然后沈东驰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抓住了他的衣角,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她不知道跟沈东驰说了什么,沈东驰的神色变得很是痛苦,大手爱怜地轻抚了她的脸颊,没有说什么,将她安置好之后便交代了医生几句,然后出去了。
然后,许安然的毒瘾就发作了,比前几次来得还要凶猛,还要糟糕。
医生自然知道长期使用药物会产生依赖性,所以也在尝试着让许安然自己试着戒断。但戒断的过程非常痛苦,许安然在挣扎哭喊的时候不停地乞求他们,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好不好?我活不下去了!
然后,她就不停地摔东西,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医生和护士拼命阻止她,并试图用绳子将她束缚住。奈何,许安然本就是经过了特训的,毒瘾发作时,潜意识爆发下她的力气格外地大,医生和护士根本无法阻止她。
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许安然的情况已经变得很是糟糕了,医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便提出使用镇定剂。
律凌辰赶到的时候,医生正在试图安抚她,并给她注射镇定剂让她安静下来,但律凌辰的出现让她挣脱了几人的束缚,而后做出了更加令人惊骇的事情。但也因此,她终于是昏迷了过去。
听到这里,律凌辰觉得比砍了他几刀还要难受,问及医生是否能将她转到上海时,医生拒绝了,说她现在发作的周期还很是不稳定,有时时间短有时时间长,苏州到上海市区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万一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会很危险。
律凌辰只得作罢,将位置告知了江心,让她准备一些东西带过来,并顺带调配人手过来帮忙。他知道医生无能为力的原因,许安然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几十种绳结法她都会解开,一般人根本捆不住她。
沉吟了片刻后,他心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
……
入夜的时候,许安然都不曾清醒,心率比正常情况要微弱些许,血压也不太正常。
律凌辰独自一人守在床边,开着微弱的灯,看着她,心如刀绞。
她的双手上都缠了一层纱布,听医生说,这是她不久前毒瘾发作砸碎了窗户所致,自那以后她的房间里再也没有放过任何可能会被她利用来上海自己的东西了,能搬出去的都搬了出去,一些无法移动的,便做了处理,用软海绵包了起来。
所以,房间很是空旷,也很是寂静,至少现在,只能听及他们二人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手腕和脚踝处都有紫青色的勒痕,还有几处泛着血。
律凌辰虽说看着心疼,却也不敢对她做出什么举动来。因医生说她的心理状况也很是糟糕,万万不可刺激到她。
所以,他只能蹲在床边凝着她不太安稳的睡颜,顺着她脸颊的轮廓虚抚,不曾真正触碰到她。
可是,他又很想触碰她,感受她是真的存在的。她消失了这么多天的时间,他度日如年,如今她就在自己眼前,他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了。
原来,他也会害怕。
“……”
床上的人忽而有了动静,眉心紧紧觑起,嘴里不知在喃喃什么,声音极其微弱。
“……”
律凌辰一惊,赶忙压低了身子,俯身在她唇边去听。
“凌……东……东驰……”
律凌辰只觉心口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刚刚,叫的是……东驰?沈东驰?
然然,你怎么可以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东驰……我……我想他……
“我想他……
“东驰……我想他……我……想他……”
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溢下,她不曾睁开眼,但是她,却醒了。
律凌辰的身子一僵,心脏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席卷而过,莫大的痛楚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哑着声音,唤着沈东驰的名字,说的却是:东驰,我想他。
不需要问,他也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我的……孩子……孩子……
“凌……凌辰……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对不起……”
她一直在呢喃,眼泪也越流越凶,律凌辰靠她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她眼泪的热度,心痛难言,便微微低了头轻吻她的脸颊,低低地在她耳边说:“然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样一个动作,却让许安然蓦地睁开了眼,万分惊恐地看着律凌辰。
律凌辰抬手擦她的泪,心疼地望着她,“对不起。”
许安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眼底还凝着泪花,一脸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
她慌乱推开了他,却奈何双手被捆住,挣扎了半天却被男人抓住,她吃痛地“唔”了一声。
律凌辰下意识地坐直了,知道自己刚刚是弄疼了她的伤口,又是自责又是心疼,“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然后捧着她的小手轻轻吹着,如捧着着世间的珍宝。
许安然愣了半天之后,强忍的泪意倏然冲出了眼眶,如洪水冲溃了大坝,颤着声音,“凌、凌辰?”她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然然,是我。”律凌辰抚摸着她的脸,“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凌辰——”
许安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在他怀里,她所有的防御全然崩塌,大哭着,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律凌辰紧紧拥着她,任由她哭湿了自己的衣衫。
外面天气已经很凉,屋内开了暖气,所以两人都只穿了单衣。律凌辰很清楚地感觉到了胸膛一阵湿热。
“凌辰,孩子没了!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许安然死命地哭喊着,生怕他听不到似的。
律凌辰眼底一痛,哑着嗓子道:“我知道。”
“是我……”许安然痛苦极了,“是我杀了他!凌辰,是我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他恨死我了!他恨死我了!他恨我杀了他!凌辰,我们的孩子恨我!他恨我抛弃了他!”
“然然!”见许安然的情绪有些失控,律凌辰有些慌了,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不让她挣扎,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然然,不怪你。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是我错了。”
“不……”许安然扭着身子想要挣脱他,蓦地想到了什么之后反应更加激烈了,“你为什么会来?你为什么来了?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你走!”
律凌辰更紧地抱住她,“我不会走的。”
“你走啊!你放开我!放开我!”许安然哭喊着却挣不开他,张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头。律凌辰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发泄,手臂一瞬都不曾松懈。
“呜呜呜……”松了口,许安然哭得更凶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求你,你走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不会走,然然。”律凌辰说,“我会陪着你,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我不要……我不要……”许安然嗓子都哑了,“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啊!你还要我做什么?我杀了你的孩子啊!你不恨我么?律凌辰,我杀了你的孩子!”
律凌辰不说话,将她轻轻拉开了些许,然后低下头吻住了她有些干涩的唇,将她所有的话全部堵断。
他拥着她,吻着她,久违的亲密让许安然的心里柔软了一片,却也因着自己的残缺而心痛不已。她近乎发疯地主动回应,啃咬着他的唇。
唇齿间逐渐有血腥遍布,刺激了许安然的味蕾。知道自己咬破了他的唇,许安然急急地想要避开他的吻,遂别过头,然而,男人的唇却顺势滑到了她的脸侧,在她耳边辗转。
身子一颤一颤的,许安然被律凌辰紧扣在怀里,逐渐有些绵软无力,内心挣扎了良久之后,她痛苦地说:“律凌辰,我们分手吧!”
吻,戛然而止。
感受到了男人的僵硬,许安然的心也如同被捣碎了一般,但她依旧重复道:“我把戒指还给你了,我们就这样,分手吧!”
“你说什么?”
律凌辰只觉胸腔内有烈火在灼烧,看向许安然的眼倏然变得严苛,“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我、我不想爱你了!”许安然说,“所以,求求你,你走好不好?”
“胡闹!”律凌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知是因为刚刚的热吻还是她的话,“然然,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们结婚都结定了,我一定会娶你!”
许安然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地流着泪。
律凌辰本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冲她发火,见她这样,心里除了怜惜就是心疼,轻叹了口气之后扶着她躺下,给她擦了眼泪,又掖了被角,轻声说:“听话,睡觉吧。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回家。”
许安然安静地流着泪,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举起了被束缚地双手,却够不到律凌辰的脸,便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想摸摸你。”
律凌辰便低了头,将她的双手捧起轻触着自己的脸颊,许久后他说:“睡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你不睡吗?”
将她的手重新放在被子下面,律凌辰说:“傻丫头,睡了我还怎么看着你?”
“我也想看着你。”许安然小声地说,其实你不知道,这么多天,我一直都在想你。
律凌辰心口泛了暖,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低声说:“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让你看个够。”
“不行,你也可以以后再看我。”许安然抗议,又沉默了一会儿,红着脸小声说:“我想你抱抱我。”
律凌辰便依她,合衣躺在她身侧,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沙哑着说:“睡吧。”
“不,我想你抱着我。”许安然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似撒娇。
这可苦了律凌辰,这么久没有碰过荤腥了,小腹一下子窜上了熟悉的燥热感,压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然然,你这是在点火。”
许安然就不动了,但她还是不想睡,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半天,轻声说:“凌辰,你听过我唱歌吗?”
“没有。”他轻抚她的后脑勺。
“那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好。”
“宝宝,听好哦!妈妈要唱歌给你和爸爸听了。”许安然忽而轻柔地说了这么一句,却令律凌辰浑身都蓦地绷紧!
下意识地低头看她,她正温柔地看着被子里她小腹的位置,他能感觉到,她的手也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不经意想起医生和沈东驰似乎都说过,她的心理状况很糟糕!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她的眉眼间散发出来的柔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正是母亲看着襁褓中的婴孩时的神情!
“哗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倦的时候有个人陪,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让你知道你最美……”
许安然闭着眼,轻轻哼唱着宁俞婧曾经唱给她听的《宝贝》,重复唱了好几遍后嘟囔着将头埋进了律凌辰怀中,“好听吗?”
“好听。”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担忧,律凌辰说。
“你觉得宝宝能听到我唱歌吗?”
“能。”律凌辰声音哑涩,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又轻轻在她唇边印下了一吻,“然然,睡吧。”
许安然便没了声音,律凌辰却彻底地失了睡意,后背似有一条蜈蚣在往上爬。
这时,许安然却又冷不丁说了一句:“其实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是凌辰,我好像还能看到,他在向我招手呢!”
*
kervin赶到的时候,许安然刚因毒瘾发作而昏睡了过去,律凌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眼里血丝密布,江心也来了,他交代了她几句,便让她进去守着她。
见到kervin来了,他未置一语,径自走到了客厅中。
是沈东驰找的一处别墅,不是沈氏名下的,主人应当是借着将别墅出租给旅客度假来挣些钱,别墅里的设施倒是都极好,一些基本的食物、茶水、瓜果也都备得齐全。
但,律凌辰今日却无心饮茶,kervin自然也是这样。
虽然是kervin导致了至今律凌天还躺在床上未曾醒来,虽然他欺骗了众人,但,律凌辰清楚,也相信,他本意是不想伤害许安然的,否则也不会在十二年前救她,也不会在十二年来用心地去治疗她的后遗症,也不会在知道她染上了毒瘾却又失踪之后焦急地想要寻到她。
在许安然的这件事情上,他愿意再信他一回。
将医生说的一些情况以及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一遍之后,律凌辰又让医生以及护士将前一段时间的状况都讲给kervin听,他们说的其实也和昨天晚上律凌辰发现的差不多,许安然除了毒瘾发作时有轻生的迹象,其他的时候都处于亢奋的状态,会唱歌,会讲故事,如果不是因为清楚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们都要以为她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准妈妈在等待孩子的降临。
听及后,kervin沉默了许久才问,“你们采用的戒毒方法,是药物介入吗?”
医生回答说“是”,又补充道:“因为病人目前的状况很棘手,沈先生又不肯将她送进戒毒所。她的情况比较严重了,所以戒断反应很是激烈,这让她很痛苦。用药虽然会让她产生依赖性,但也好过现在她毒瘾发作随时面临着……猝死的可能。”
律凌辰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但同时他也知道医生的话不无道理,只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kervin身上,哑着嗓子问:“如果用催眠介入法呢?”
催眠介入法也是一种物理性的戒毒方法,通过催眠可以诱导病人的潜意识,让她不会那么痛苦。
kervin沉思了许久后,给出了一个方案:催眠和药物同时介入,但二者皆只是辅助,最主要的还是要靠许安然自己。
然而,kervin现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就是,催眠疗法需要病人对医生绝对的信任,否则可能造成病人的潜意识紊乱或者精神错乱,他现在无法保证的是,许安然在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对他是否还存有足够的信任。
*
许安然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江心。
本来江心是想大骂她一顿的,但律凌辰再三交代一定不可以刺激她,再加上看到她现在瘦成了这个样子又吃了那么多苦,她也心酸,也心疼,如此一来便红了眼眶,却还故意生气地说:“别一副失望的样子啊,king在外面和医生谈话呢!我只是刚刚被抓过来的。”
许安然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半天没有说话。
江心见状,忙问:“哪里不舒服吗?”
“头有点痛。”许安然轻声说,而后蓦地反应过来了什么,看着自己自由的双手,愕然地看着江心,“是你给我解开的吗?”
“嗯,是king要求的。”江心有些尴尬,想说又怕刺激到她,只好转移了话题,又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许安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江心连忙扶她靠在床头,半晌后她才说:“感觉浑身的肉都被白蚁啃光了,只剩下一具骨架。”
江心抖了一下,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嗔怪:“瘆人不瘆人啊?”
许安然笑而不语,脸色惨白得骇人。
江心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平常她和许安然说话都不会顾虑什么的,现在却要时刻提防着担心一句话说得不好刺激了她,想来想去想破了头,也只问了她诸如“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感觉好些了吗”之类的话,还被许安然取笑了一番。
“诶,你至于吗?”许安然的声音有些哑,加上身体疲累不堪,说不了太多的话。
但江心知道她的意思,哀嚎着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啊,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这么一个豪爽的汉子,都要变成娇滴滴小淑女了。”
许安然白她一眼,江心连忙说:“别啊,你在心里鄙视我就可以了,干嘛翻个白眼浪费力气?”
“水立方啊。”沉默了一会儿后,许安然轻声唤她,眼神空灵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眼睛也不知盯着何处,但这样的眼神,却是没由来地让江心心里咯噔了一下。
许安然轻叹:“我最近是怎么了,老看到一个人。”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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