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月上中天,喧闹炽热的京城大都转向艳光熠熠的一面,犹如古典袅娜的女子褪下罗衫旗袍,换上黑丝短裙,开始了又一轮靡靡撩人的夜色。
戴敏丽居住的公寓房位于王府井步行街附近的大厦,虽然在寸土寸金的二环内位列前茅,可在达官显贵遍地的京城豪强圈中实在算不得扎眼,而且这栋屋子还是戴敏丽所属的国企单位提供的福利之一,按照工龄,几年前买下的价格放在今天简直堪称白菜级别!
当然,千万不要以为陈元平一家相比陈元鼎一家是如此的寒碜简朴,陈潇就很清楚,除了这栋公寓楼,戴敏丽自己名下的物业就囊括了三环内以及明珠市内不下5处的优质房源,连步行街中的数间商铺都有她的股份,即便财力远不比母亲杨华芝,但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贵妇了。
可由于身份特殊,加上丈夫和儿子常年在外,作为陈家长媳的戴敏丽总得遵循低调的原则过日子,免得授人把柄,特别这段时期,还是陈家能否在若干年后踏入豪门之列的关键期,作为内眷,更得谨小慎微,万不能给家族带来丝毫牵绊!
从小,陈潇由于畏惧大伯、反感堂兄的缘故,导致对戴敏丽也不甚亲近,戴敏丽作为长辈,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和颜悦色,可心里的小九九早已表露无遗,只不过由于陈元鼎的权势上位、杨华芝的商业造诣。以及陈大公子的改观上进。轻蔑的态度才渐渐收敛了些许,走动逐渐频繁起来。
陈潇驱车抵达后,再次暗叹戴敏丽的“先斩后奏”,直接先把自家媳妇给绑去了,搞得自己不来都不好意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名言别说放在朋友同事间了,就是换成亲戚族人也照样适用,能让戴敏丽如此处心积虑的邀请自己和苏瑾,远不是陪同过生日那般简单!
其中的原因,如果提早一天。陈潇或许还揣测不透,可听完下午任冰的苦水后,也就笃定得**不离十了!
乘坐电梯抵达楼层后,陈潇按下了门铃。不多时,当房门开启的一刻,笑容洋溢的戴敏丽出现了在眼前。
“可算是来了,快进来。”
戴敏丽热情备至地把人迎了进来,念叨道:“哎,如今一家人想聚在一起,可真是难如登天,你爸妈、大伯和姑父他们就不提了,你姑妈今晚有台手术也过不来,连你表哥都还在部队里候着。要不是有你和苏瑾,我这老太婆的生日可不知道得过得多凄凉了……”
陈潇笑道:“您不都说是小生日嘛,等明年您的五十大寿,不用提,我一早就把钓鱼台的国宾馆全包下来给您贺喜,搞得风风光光的,让那些大院的夫人们死劲地妒忌眼红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便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戴敏丽还是听得一阵舒坦,展颜嗔道:“你呀。这张嘴巴愈发伶俐了,话说得跟锦绣文章一样漂亮,大妈都活到这岁数了,还听得乐飘飘的,行了。把话藏起来,留着等会跟你媳妇侃去吧!”
“哎。苏瑾怎么没跟你一块?”
“哦,她临时说要去买点东西,待会就来。”
得到长辈的邀约,身为陈家媳妇的苏瑾哪能推拒,不仅向栏目组强行申请了调班,还得火急火燎地准备礼物,一番的辛劳和苦心,不过是为了不让陈潇难做。
戴敏丽也知道自己的临时起意,让这小两口有些手忙脚乱,内心微微歉然,“不都说明了嘛,只是自家人吃个家常饭,别准备什么礼物,怎么就不听呢……”
“我和苏瑾肯定是不敢违命的,可我爸妈的心意,我们总得带到吧,不然回头又得挨训!”
陈潇舌灿莲花,晚辈的礼数做得滴水不漏。
戴敏丽只好低声叹道:“让你们两个孩子费心了……”
陈潇笑了笑,转口道:“大哥呢?”
“还在屋里吧,你先去客厅坐,等会就能开饭了。”
说罢,戴敏丽来到走廊上唤了声,并提醒陈潇已经到来,稍顷,从卧室里传来了一阵回应,腔调隐约掺杂着不耐烦的情绪。
陈潇微微皱眉,当迎上戴敏丽回头时尴尬的笑意,却快速舒展了开,貌似全然没把这位堂兄的无礼行径放在心头。
如果说,当初的年少气盛,使得陈潇几乎不掩饰对陈定的反感,可经历了这两年的际遇,心智的成熟老练,人情的通达熟稔,让陈潇的待人处事方式愈发的持重,特别是这半年多在团中央的锤炼,正如苏老爷子所期望的那样,曾经声名狼藉的纨绔公子哥正向着宠辱无惊的上位者转变!
要是因为对方的一些唐突之举,就搞得肝火大盛,那未免还是过于幼稚了!
戴敏丽看在眼里,虽然早已习惯了这子侄的改观,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诧异,旋即又是一阵感慨。
同属一门,对外是得保持一致,却不影响内部的竞争,正所谓母凭子贵,曾几何时,戴敏丽依仗着儿子的优良资质,家族内亦或者家族外均是与有荣焉,因此对品行恶劣的陈潇大多是视若无睹,即便每每以“关爱”的幌子批评说教几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达到衬托自家儿子的目的。
但时过境迁,眼看陈潇经历在云江的磨砺,展现出了异禀的心智,渐渐得到了陈、苏两家的重视和提携,戴敏丽就有些不是滋味,才把儿子从国外规劝回来,安排进南方/电网,指望他能尽快蹿升,给自己长长志气,甚至避免陈家的政治继承权被篡夺而去。
今天的这餐饭,原本她是拉不下面子迈不动脚的,也担心会被丈夫知晓,可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此刻见陈潇对自己再三的尊敬知礼,联系到儿子的表现,戴敏丽再势利精明,可人非草木、心非磐石,或多或少总有些愧疚和不安,隐约还有些许对儿子的不满:怎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知书达理的涵养没提高,恃才傲物的能耐反倒见长了,一点为人兄长的气度都没!
一念至此,戴敏丽的口吻禁不住重了些,催促陈定快点出来,一边安抚陈潇道:“你哥这些日子的事务比较忙,昨晚又刚下飞机,所以精神头难免不大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家兄弟,没这么多讲究。”
陈潇笑得泰然自若,虚怀若谷的仪表,让戴敏丽一时间五味杂陈,直叹世事无常,原先矛盾最为精锐突出的二房家,如今却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让人油然生出艳羡之情。
就在此时,卧室房门打开,刚刚洗漱完毕的陈定姗姗来迟,和陈潇的相貌隐约神似,只是藏在厚实镜片后的双眼显得有些黯淡无彩,形象偏于迟暮老成,瞧不出丁点的朝气。
数年不见,两兄弟见面没有浓烈的欣喜,甚至还不如坊间的普通朋友,只是象征性的点头微笑就完成了再逢的仪式。
哪怕陈潇的气量再宽,可也不会傻到拿热脸贴冷屁股,该端的姿态还是得拿捏得当,否则只会让人看轻,好在,他的城府早已今非昔比,举手投足间,既不会惹人生疏也不会让人觉得谄媚,恰到好处的表现,丝毫不亚于那些政要巨贾,让向来自视甚高的陈定心生疑窦,只觉得眼前的族弟和长年累月的印象似乎有了些出入……
“先坐吧,今天我妈生日,本该我亲自去接你的,可凌晨才下飞机,实在有些累,才失了礼节,你可不要赌大哥的气啊。”
陈定拍了拍陈潇的肩头,看似温文尔雅,语音蕴含的意味则显得不以为然。
“大妈是长辈,本来就该我们主动些,真要是让人三请四邀的,那才是失了礼节。”
陈潇笑得不温不火,轻车熟路地接腔道:“特别是像堂兄你这样学富五车的青年俊杰,对这些礼数更是熟门熟路才对,要知道,打小一屋子的长辈们可都让我拿你当榜样的。”
陈定的脸色瞬间一僵,常年噙着笑意的双颊竟有些殷红,着实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调侃竟引来了对方犀利的揶揄,错愕的落差,使得一时间讪讪得接不下话头,心头亦是惊骇不定!
按照经验,他以往几乎是以猫逗老鼠的心态,稳稳掌控着这堂弟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可以把对方戏谑得抓耳挠腮,何曾这么吃过憋,这番话,分明是含沙射影指责自己没有长子嫡孙的涵养气度,更甚的,连世家子弟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下意识,他联想到了近两年在国外听闻关于这堂兄弟的传闻,起初还以为是家人夸大其词,亦或者认为陈潇不过是慑于父威、搞的装腔作势小伎俩,迟早还是会旧态复萌,可如今再会的受挫,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他也惊觉得到了自己的臆断错误,甚至错误的偏差,还可能远超自己的想象!
羞愤作祟,陈定勉强地笑了笑,镜片后的双眸兀自灰暗了几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