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得来的却只有解三爷无奈摇头,见老头双手搓膝,叹,“这半年,小丫头吃了太多苦,怕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这样吧,我给她开几副安神的药,先吃一段时日看看疗效。至于其他的……切记,千万不要再刺激她了,让她开心点儿。慢慢的,没准就好了。”
“血……不!不要,不要啊……”林将与还在回忆,怀中小人儿却忽然挣扎着呼喊起来。
紧忙回笼思绪,颔首拍了拍人,林将与唤,“阿澈,阿澈。”
“啊――”言浔自梦中惊醒,额间浸汗,一双眸子瞪的老大,惊恐万状。
“又做噩梦了?”林将与贴近,轻声问。
言浔呆怔,半天才缓过神来,又紧忙扑进卿卿怀中说,“卿卿,我怕。”
林将与仰头抱紧她,轻抚小人儿的后背,说,“别怕,别怕,我在呢。”
――
帝京东郊的一处院落。
林将与虽免了风启幕的死罪,却也削去了他典政寺上卿的官职,只留任典政寺,做一些整卷杂事,戴罪立功。
如今的风启幕无品无阶,还要遭人冷眼。风家府邸住不成了,只能搬到偏僻的东郊来住。
风家府上原来的下人奴仆也都被遣散了,眼下只剩墨儿同风启幕的小厮还跟着。
正房中。
“绿肥红瘦”长势喜人,被摆在窗台上。
墨儿端着碗碟上前,“姑爷,小姐,饭菜都已经上齐了。”
看着面前的两碟小青菜,沈楣遥端着碗点头,又对墨儿道:“你也去吃饭吧。”
“是。”墨儿俯身退下。
转眼间,房内便只剩下了风启幕与沈楣遥二人。
沈楣遥垂头吃饭,风启幕却没动。
同样看着桌上的粗茶淡饭,那人沉了口气,开口说,“如今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你哥哥也官复原职了。我想了想,当初你嫁与我,本就是被人胁迫,现在就更不必再跟着我过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了。”
抬起头来,风启幕看着沈楣遥,“遥儿,咱们和离吧。”
夹起青菜的筷子一顿,沈楣遥抿了抿唇,良久,“嫁都嫁了,说什么离呀。”
“还是离了吧。”风启幕垂下头去,“我是北祁的罪人,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等和离之后,还可以再让你哥哥给你寻个好人家,你们……”
“快吃饭吧。”风启幕还想说,却被沈楣遥给打断了,只听对面人道:“咱们才刚搬进来,院子里太乱了,墨儿一个人收拾不过来,等会儿我还要去帮忙收拾呢。”
――
鸟鸣新啼,万物复苏,人间四月,春意盎然。
这几天风和日暖,灵钦宫中的梨花都开了。
言浔上了矮楼,趴在窗边赏梨花。看着一院子的雪粉花梨,心情好的不得了。
倏忽,只感腰际一紧,是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身后人俯下身来,下颌抵在小人儿肩头,“看什么呢?”
言浔一笑,指着梨树林嚷,“卿卿快看,梨花开了。”
墨瞳一敛温柔,林将与侧目看着言浔,说,“冬天过了,春天来了。”
小人儿闻言,立刻转过身去。
松开手,林将与长睫轻垂,看着言浔面朝自己站好。下一瞬,见小人儿踮起脚尖,攀着卿卿在其唇上亲了一记。
明眸闪闪盛星明,言浔挽笑说,“林将与,我久历寒冬,你是春天。”
耳畔情话未了,唇际温热不舍,林将与静静的看着言浔,一夕,眸间似有情动。
停顿片刻,林卿卿忽然一把抱起小皇帝,向前走了两步,将人放在窗台上,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最近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如何?”
“嗯?!”坐在窗台上,言浔微怔,缓过神来后又笑着答,“不错呀!现在吃得好,睡得香,也不像之前那样没精神了。”
“是嘛。”墨瞳微眯,林将与俯身压下,贴在言浔耳边问,“那能做运动吗?”
“运动?”言浔没听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问,“什么运动?”
唇瓣自耳垂擦过脸颊,一路来至言浔面前。林将与开口,声音低沉微哑,热气直往言浔脸上扑。听他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彼时,矮楼轩窗半敞,窗外梨花寂寂,窗内人声默默,只有轻轻小小的亲吻声传来。
小人儿被压在窗户框上,不多时,“……嗯,做什么?”
一阵春风拂过,窗外梨树枝桠轻摆,摇着身子向窗内探。
背影中,见言浔衣襟松垮,束胸带被一把扯下,水玉香肩半泄,凝脂堪若梨花盛雪。
有小人儿挡着,一时也看不到林卿卿的神色,唯有长指勾起的束胸带飘落在窗边。又闻得一声轻笑,林将与说,“做运动呀。”
话音未落,动作又起。
“哎呀,别,别这样,卿卿。”背影不安扭动,言浔急声嚷。
“没办法呀,谁让你天天说情话勾引人,我忍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话间,长指已然滑入膝弯。
言浔紧忙推人,慌慌张张的说,“这,这还在外面呢,会被人看到的。”
与之对视,林将与倒是不慌不忙。眉间轻挑,一敛风情,假意叹说,“娘子,春色撩人呐!为夫挪不动步了,就这儿吧。”
又是一阵春风拂过,梨树林木之上白花朵朵,片片摇曳,如云彩般飘荡,撩拨心弦。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色的花海,层波涌动,没有水声,就见着浪了。
须臾,窗内听见小人儿的声音,娇娇怯怯,“卿卿……轻轻……”
束胸带搭在窗前,随风起舞。彼时,窗内窗外,皆是风景。
……
翌日,孟谞然来看言浔,说他明日便会领兵回西尧。
小人儿舍不得师傅,拉着他说了不少话。
临近傍晚时分,孟谞然要走了。走之前对言浔说,其实穆解韫很想她,但那小子嘴硬,就是不肯直说。
言浔闻言笑了笑,眸色一转,忽然说,“师傅,你等我一下。”
说罢,又见小人儿急匆匆的跑到案前,扯了纸笔来,一笔一划的写了封信,随后交给孟谞然,道:“这个就拜托师傅帮我转交给穆解韫吧。”
接了信,孟谞然说,“好。”
是夜。
林将与回来,言浔依旧冲上前去抱人,不过今日见卿卿面色沉沉。不知怎的,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
“药吃了吗?”林将与抱起人来问。
“吃了。”
把言浔放到床上,林将与抿了抿唇,问,“孟谞然来了?”
“是呀。”小人儿点头,“师傅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来同我道个别。”
“嗯。”林将与漫不经心的答,停了好久,忽然又问,“听说你给穆解韫写了封信?”
“你怎么知道的?”言浔闻言,面露惊奇,过后又笑着说,“我写信感谢他,感谢他能帮我找到你。”
“哦,是这样啊。”
“对了!”双眸晶亮,言浔挽唇带笑说,“我都忘了问,那匹马,穆解韫给你了吗?我特地留给你的。”
“给了。”如今林将与直接站在床边脱衣。
言浔一听,更是喜笑颜开,立刻起身爬到床边,问林将与,“喜欢吧?我特地给你挑的。”
“喜欢。”放下袍子,林将与坐在床边,看着言浔说,“他对你挺好的,那么名贵的马,说送就送。”
“当然了。”小人儿又是一笑,有些得意道:“卿卿有所不知,穆解韫是我在西尧最好的朋友,对我一直照顾有加。幸亏遇见了他,要不然我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不一定呢。”
话一出口,林将与又不自觉的撇嘴,敷衍道:“是呀,幸亏遇见了他。”
“卿卿,你想不想听我和他在西尧时的经历呀?”言浔凑上前去,“我和他一起遇到了很多……”
小人儿这边欢天喜地的讲,林将与却拉拢着脸,自顾自的上床来,打断道:“不听了,有点儿累,睡觉吧。”
忽然被人揽着躺下,言浔怔愣,只觉莫名其妙,心下想:林将与今天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
是日,和曦宫,宣政殿。
林将与着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台下群臣并排而立。
朝钟一响,一众人等皆俯身跪地叩首,齐呼,“臣等叩见陛下。”
议事结束,朝臣准备散去时,林将与叫住了宋忱。
“我想见秉柊。”
半个时辰后。
秉柊入殿,俯身叩首道:“草民秉柊叩见皇上。”
墨瞳定定,望着阶下的那抹身影。林将与起身,从高台上走下来。
长影来至秉柊身前,俯身想要扶人。
秉柊却将身子伏得更低,磕头说,“陛下,草民低贱之躯,万不敢受陛下相扶。”
“你……”林将与微怔。
良久的沉默。
“免礼平身。”
林将与这么说,秉柊终是站起身来,垂首立在原地。
看着人,林将与轻声唤,“秉柊。”
“草民在。”秉柊答。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公子啊。”林将与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
对方却向后缩了缩身,秉柊无言,微微抬头,一双眸子尽是疏离淡漠。
与之对视,林将与不觉泄了口气,转目去看宋忱。
远处宋忱一见,立刻上前,俯身行礼道:“回皇上的话,秉护卫因为之前南越倾兵破城一事,在与敌军打斗时后脑受了重伤。臣救起他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林将与更是怅然若失,转目再看秉柊,忽然问,“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话一出口,秉柊微惊,“皇上怎么知道我腿上有伤?”
说罢,又发觉有些不妥,立刻颔首道:“谢皇上关心,已经痊愈了。”
秉柊失忆了,是宋忱救起了他,如今他成了宋忱的护卫。
林将与没资格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了。无奈,只得让他同宋忱一起退下。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林将与无言,立在原地,如今虽是春日,但墨瞳中却覆了层寒霜。
……
是夜。
林将与换回了常服,急匆匆的赶回灵钦宫。
快到宫门口时。
“皇上。”身后周明开口唤。
“欸,叫相国。”林将与立刻沉声打断,“以后出了和曦宫,还是唤我相国,尤其是在灵钦宫,千万别让她听见。”
见林将与神色慌乱,周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是是,周明记下了。”
灵钦宫。
林将与入殿却未见言浔,找了一大圈,最后在偏殿里寻到了人。
彼时,只见偏殿内白烛铺地,小人儿跪坐在奉桌前。
桌上,明明暗暗的火光间看见一尊又一尊的灵牌。
长影来至小人儿身侧。颔首时,见言浔正坐在蒲团上,一手持笔,一手持木牌,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木牌上工整隽秀的字迹勾勒出两个字――十五
叹了口气,林将与俯身蹲在言浔身侧,轻声问,“想他们了?”
小皇帝垂着头静观灵牌,良久,猛地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道:“出征之前朕还答应了十五,回来后要带他吃好吃的呢。可是现在,他吃不到了。”
抿紧唇线,林将与抬手抱了抱言浔,随后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转目看向奉桌,看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直到……
墨瞳忽定,目光落在最左侧的一尊灵牌之上,只见上方赫然写着:吴成书
“成书。”林将与开口,轻声唤。
言浔闻言抬眸,一并看向那尊灵牌,“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吴少卿真英雄。”
身形未动,林将与仍静静的看着前方,再开口时声音变得苦涩,听他低语,“吾今生有一悔,悔不该当初,未能与兄长冰释,和好如故。”
话音落下,一瞬静默。此刻唯有木牌,灯火,以及那三个字,一起汇在眸间,化作两点莹光。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都快要入夏了。林将与帮言浔复兴北祁,重整朝纲,每日都是早出晚归,但中午一定按时回来陪她用午膳。
在灵钦宫中住了也有一个多月,言浔被林将与保护的很好,几乎没有人前来打搅,也再没听见有人骂自己是妖女了。
小皇帝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渐渐的,没那么烦躁了,夜里也能入眠了。
言浔心里清楚,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林将与为了她,整日在外操劳国事,她不应该再这样安安逸逸的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