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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帐饮(1 / 1)

“好兄弟,再忍忍。”不知在哪一刻,林将与忽然抬起头来。墨瞳之中精光骤现,一字一句道:“等上了战场,杀了敌人。建功立业之时,便是我们的翻身之日。”

蒙素知道,林将与所有的隐忍不发都是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义军虽不是正统军,但只要杀敌建功,为国尽忠,便可以洗脱恶名,跻身正统。等到时候,就不必再东躲西藏,也不必再被别人戳脊梁骨骂娘了。

如今林将与宁愿背负谋反逆贼的恶名,也要让义军兄弟们出人头地。他舍弃了太多,包括白日里对凌非繁一干人等的作揖赔罪。

蒙素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早知道会是这样,他救下小七后就该速速离去,不该与凌非繁纷缠,更不该动手伤人。

“公子,是我冒失了。”

林将与闻言,倍感欣慰,笑了笑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什么大烟?”蒙素傻傻的问,“啥意思呀?”

送上一个白眼,林将与无奈,解释道:“知道错了就行。”

此话一出,见蒙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又过了一阵,蒙素忽然说,“公子,今日我见小皇帝与之前有些不同。”

话音落下,帐内静了一瞬。

听到言浔的名字,林将与莫名有些紧张,顿了顿才问:“……有何不同?”

“我脑子笨,也说不出来。”蒙素皱眉撅嘴,不过下一瞬,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我觉得他会变脸。人家都说千人千面,可我觉得他一人就有千面,让人瞧着会冒冷汗。”

“……”林将与低头上药,不再接话。

“欸?公子,我说……你怎么就会喜欢上小皇帝那样的人呢?又阴又狠。”谁曾想蒙素忽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继续道:“就算日后你们真成了,他那么厉害,你准保是要吃亏……哎呦!公子,你轻点儿啊!”

果不其然,依林将与护短的性子,谁若说了言浔一句不是,他准保是要报仇的。

“啊!疼死我了!公子,你下手也太重了吧!哎呦!这真是要了我的命啊……”惨叫声叠起。

与此同时只见身后,林将与沉面怒瞪了蒙素一眼,低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

第二次行军时,蒙素看见凌非繁被四人担架抬着上路。

“切!什么玩样儿呀!”转头翻了个白眼,蒙素一脸不屑的开口道:“才挨了几下棍子就成了这副德行,还要人抬。现如今皇上都得骑马,他以为他是谁呀!”

“行了!别多话。”一旁,林将与开口训斥。

蒙素闻言,立刻收声。

……

军队急行。

第二次,安营扎寨。

歇过一日后,第二日夜。

言浔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恍然间,帐外人声鼎沸,有欢声,笑声,嚷声,划拳声,声声不断。

小皇帝自梦中惊醒,睡眼朦胧间看向帐外,隔着布帘能看见明灭的火光闪烁。不悦的咂了咂嘴,扭着身嚷,“袁团,袁团。”

不多时,有人走上前来,俯身道:“皇上。”

言浔恹仄仄的问,“外面吵什么呢?”

“回皇上的话,今夜营中无事,太尉准许可以饮宴,眼下将士们都在外头喝酒取乐呢。”

“饮宴呀!”言浔小声嘟囔了一句,心下想着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便拉起被子蒙头而过准备再睡。

袁团一见,自也是识趣的准备退下。可谁曾想方转身走出两步远,便听见身后惊声响起,急忙道:“等等。”

袁团止步回身,见言浔已从床上坐起,一扫睡意,此刻面上尽是紧张。小皇帝眨了眨眼,问,“将军们是不是都聚在帐中饮宴?”

“是呀。”

“那……他们是不是邀了相国前去?”

“皇上怎么知道的?”袁团闻言一惊,紧接着又道:“相国一早就被邀去了。”

“朕怎么知道的……哼!”言浔冷哼一声,没再多言,只于心下想着:朕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出征以来,风家军中的那些将领就一直看不惯林将与,变着法的想让他难看。如今他又是戴罪之身,势必要委曲求全。今夜营中饮宴,免不了要找他作陪,一群人围在一起,再将他好好奚落一番。

抵床坐了一阵,言浔又愤愤的哼了一声,下一瞬,弯腰一捞靴子便道:“走!朕也去看看。”

“皇上要去饮宴吗?”袁团吃惊,瞪大了眼睛问。

言浔只埋头穿靴,也不理人。穿好一只后,不见另一只,登时又急道:“诶?朕的靴子呢?”

袁团见小皇帝着急,忙俯身弯腰帮她找靴子。

“皇上,给。”自床下扯出了靴子,递上去的同时,袁团又提醒了句,“皇上,依属下看,您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言浔径自穿靴。

“皇上有所不知,军营中人不比朝中官员,将士们也都是些不修边幅的汉子。所谓饮宴,无非是为了喝酒和……那事。”袁团尴尬一笑,“有些东西不大好看,怕污了皇上的眼,皇上还是别去了。”

“朕都这么大了,什么没见过。走!”言浔站起身来,提步便往帐外走。

……

不多时,主帐中。

案几队列,氍毹铺地。帐子里醉醺醺喝倒了一片,眼下众人皆已是酩酊大醉,怀中侍婢玉壶倾泄,琼浆玉液入卮下口。远处酡酥置金铛,映起点点火光烛影,照的帐内景致影影绰绰,更显靡靡。

远处歌姬一曲“凤将雏”唱罢,近处三两人围坐,樗蒱掷的正欢。

林将与坐在席位的最末端,此时只见其颔首垂目,拣着盘中的菜肴。银筷翻了又翻,清举朗目间氲起点点怒意,却并未发作。

军营中的将领都是些久经沙场的武夫,说出来的话也如同打出来的仗一般,直截了当,丝毫不会拐弯抹角。

方才的那些污言秽语,不堪辱骂言犹在耳,林将与都是笑着一一应下,他努力佯装谦卑,接受着所有的讥讽嘲笑。

好不容易熬到了酒过三巡,才等来了中场休息。

身旁有侍婢准备倒酒,林将与抬手盖住了杯口,示意不用。不想此情此景正巧落入了对席坐着的参将余骁眼中。

那人一见,旋即大笑一声,隔空嚷,“相国怎么不喝了?方才不是还同哥几个豪饮畅快来着吗?怎么这会儿忽然作小家子气了。”

林将与闻言,抬眸时神色立刻变作温和,薄唇挽就,淡淡一笑说,“余参将这是说的哪里话,林某不过是见众位兴尽,不敢自专罢了。”

冷哼一声,余骁也不多言,径自抬手提起案上酒壶,剥开彩袖便往林将与这边来。

余骁是参军,三品职,比林将与低了两级,如今见了相国却也不行礼拜,若无其事的坐在几对面,手中酒壶一落。

只听“砰!”的一声,银壶落案之音,惊的帐内欢声骤绝。

其余人等一见,登时停杯止笑。一时间,帐内静了。所有的目光一并聚了过来,那些人也是个个伸头眺目,请等着看好戏一般。

万千期待之中,余骁不负众望的嚷,“听说相国在帝京时,恋上了忘川阁的花魁,情大美人。堕在阮鋆涧两月不出,喝酒取乐好似神仙一般快活。”

林将与静静的看着他,“不错。”

余骁歪头一笑,又故意挑眉问:“情美人滋味如何?”

林将与抿唇,顿了顿说,“不错。”

“哈哈哈……”此话一出,余骁眸中见淫邪,登时便仰面大笑起来。

又引得帐内一阵嗤笑声起。

其间,那人还不忘假口称赞一句,“阮鋆涧的姐儿可都是香艳绝尘的上等货,更别说是花魁了,相国好福气!”

与此同时,只见帐外言浔垂首静立。

“皇上。”一旁袁团低声问,“怎么不进去了?”

“……”

袁团见言浔沉面不语,便又唤了声,“皇上。”

“回去。”下一瞬,闻得言浔冷冰冰的回答,随后只见小皇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袁团一见,眉头一皱大惑不解,不过仍是紧忙转身跟上。

眼下言浔虽已离去,但帐内的讥笑嘲讽却远没有要停止之意。

余骁斜眼睨着林将与,继续说,“相国久历风尘,见多识广,我等却是山野村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到也想尝尝这做神仙的滋味。”

顿了顿,又道:“要不相国成全成全。”

墨瞳微眯,林将与问:“如何成全?”

“好说。”余骁登时便得意起来,整个人向后一仰,坐姿很是随性,众目睽睽之下,调笑似的说,“你就学着阮鋆涧里的姐儿,陪我喝杯酒。”

话一出口,见墨瞳骤缩,林将与垂落在几案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余骁在羞辱他,薄言浪语、戏谑调侃还不够,如今竟要让堂堂一国宰辅在众人面前做小伏低,同娼妓一般给他陪酒。

林将与神色未动,停了好久,转目对身旁的侍婢道:“给余参将斟酒。”

他心高气傲,到底还是不愿,于是乎便转了个弯,吩咐侍婢做事。

可余骁又岂是好糊弄的,侍婢的酒壶还未等提起便被那人一把截住。借着拉侍婢的动作向前逼近,阴阳怪调的说,“我就说相国是小家子气吧!如今我等这般央求,竟也得不到半点儿垂怜。”

“呵,”冷笑声再起,余骁兀自点头说,“也对!娼儿也得分个三六九等,按相国这品阶,怎么说也是花魁头牌,自然是要服侍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的,又怎会把我们这些草莽粗人放在眼中呢。”

余骁终是将最不堪的话说了出来,现如今那人眼底的厉狠讥讽昭然若揭。

紧随其后寻得一声轻蔑的笑,余骁很是享受这种把林将与踩在脚下任意搓弄的感觉。

至于对方,眉间已然多了些压不住的怒意,林将与努力克制,隐忍不发。权衡了许久,终是沉下一口气,妥协般的漾笑道:“怎么会,余参将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林将与让步,话音落下便接过酒壶准备斟酒,可谁曾想,对面人却忽然又得寸进尺起来。

这一次,一把按住了酒卮,余骁说,“欸!拿杯子喝多没劲。”说罢,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岂料下一瞬,竟也将其掷了出去,说,“拿壶喝也不痛快。”

话音落下,帐内唯见余骁一人回身环顾四周,继而高声嚷,“来人!提酒坛进来。相国要……皇,皇上……”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收归寂静。

众人闻言,一并望向帐帘处,皆是目瞪口呆。

小皇帝在一众错愕惊诧的目光中静立,不过一瞬又是铺天盖地的叩首呼声,道:“臣等叩见皇上。”

言浔冷目扫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道身影上,顿了顿方道:“免礼平身。”

其实方才她是准备要走的。可是,一想到余骁尖酸刻薄的嘴脸,言浔猛地烦躁起来。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哼!真不要脸。

结果,回身后还没有等出两步远言浔就变卦了。

思绪回笼,眼看着众人直起身来,小皇帝当即收回目光,提步朝主位走走。

今夜帐饮风泽未到,主位是空的,言浔一边走,一边说,“朕这是第一次远征,听闻今夜军中行宴,原本想着要与军同乐,便赶着前来饮宴。”

“可谁曾想,这人才刚到帐外,还没等进来,就听见了这么多新鲜事。”

落座时,转目看向余骁,言浔冷笑着赞道:“余参将,你是好人才呀!行军打仗多年,立战功无数,朕只当你是拳脚上功夫了得,竟从未想过嘴上功夫也是这般厉害。”

“方才朕站在外头,这满帐子里,就听见你一个人在说,说的还是天花乱坠。什么酒啊!杯子,三六九等,品阶人物的,这都是在说谁呀?”

如今言浔虽未明说,但已经点了不少关键字出来。

余骁一听,自知是自己口出狂言,忙俯身跪地,叩首道:“回,回皇上的话,臣是喝多了酒,一时口不择言,方才说的那些,都是胡言乱语,还请皇上莫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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