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医号第五十八章送别
微醺的聂清远看起来比平时少点了严肃,一双眼睛好像也朦胧起来了,不再那么静谧无波。
“我……”顾晚晴一心只顾着着急,连话都没想好,组织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镇北王离京的时候……你会去送吗?我、我也想去……镇北王新找回来的世子是我的朋友,但他们不让我见他……他们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去送送他……”
聂清远本是轻倚着石狮,等了顾晚晴一会,人已将大半个重心都移到了石狮上,此时他微斜着身子站在那里,站姿显得过于随意,一点也不像他了。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伶俐。”他的声音中也染上了一丝醉意,“求人的事,居然还要现想,你以前也是这样?”
顾晚晴脸上一红,她刚才是太着急了,而她这个单核CPU,脑子里只能运转一件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升级到双核去,更别提四核了。
看着她脸红无措的样子,聂清远似乎不太习惯,伸手揉了揉额角,“你刚刚说什么?重说一遍。”
顾晚晴无语,弄了半天就是他喝醉了脑子反应不够快,没理解自己说的话,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数落她一通?
郁闷地把话又说了一遍,聂清远这才点了点头,突然又问:“你和镇北王世子……是朋友?”
最后“是朋友”这三个字说得很不寻常,那语调,带了点无奈。
顾晚晴倒是听出来了,但也老实的点头,又怕聂清远不带她去,强调道:“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聂清远抿着唇角看了她半天,侧过身子整个人靠到石狮上,没什么好气地说:“我说今天悦郡王怎么有兴致,给我灌酒。”
顾晚晴愣了下,才想起悦郡王就是傅时秋,又莫名其妙地,小心地问道:“他给你灌酒,和我……有关系?”
“你要是少几个‘好朋友’,他就不会把气撒到你现任的‘未婚夫’身上”不止语气,聂清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顾晚晴真是理解无能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跟谁是朋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聂清远斜睨着她,与满面疑惑的她对视半天,突然一下子心情变得不好了似的,“就当和他没有关系,但总和我有点关系吧?顾还珠,别忘了我们还有婚约在身,你在外头收敛着点,今天一个好朋友明天一个好朋友,你还想我被人嘲笑到何时”
这话,顾晚晴总算是听明白了,一种浓浓的挫败感瞬间笼罩全身。
她到底给谁暗送秋波了啊?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得自己人尽可夫似的?她要是做过倒也不亏本,关键这都哪来的事啊难道大雍朝人民喜欢无事脑补?
“聂清远。”顾晚晴捏了捏拳头,“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我和傅时秋没有任何关系,说是朋友都很勉强,他的任何反应也都和我没有关系,和镇北王世子的关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并且把他带到京城来,他们才有机会认回这个儿子,可他们现在居然把我当敌人似的不让我见他,你觉得这样对吗?我只是想见见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又不会吃人,你们干什么都把我当老虎一样?”说到这,她歇了口气,指着聂清远,“还有你,你和我订婚有多委屈有多郁闷我知道,我道过歉了,我说过会和你退婚的,就算皇上不同意,大不了我在成亲之前以死相拒我离家出走我自残身体还不行么?你还想我怎么样?”
她越说越激动,聂清远倒有些怔了,顾晚晴狠出一口气,撇过头去道:“今天这事,行,还是不行,你给个痛快话吧。”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聂清远的回家,顾晚晴也不抬头看他,转身就走了,心里呕得吐血。
往后两天顾晚晴又去找了顾长德,不过他避而不见,让顾晚晴更加抑郁。又过了一天,顾明珠找上门来,说镇北王离开之前她会与顾长德再去镇北王府为王妃看诊,问顾晚晴有没有什么话想转给阿兽,或者带点东西。
顾晚晴本是心动的,给阿兽的那件衣服她已经做好了,可想了想,终还是没说出来,不是她不相信顾明珠……只是有了上次她差点被掐死的事,她对顾明珠以及顾长德,再生不出什么好感了。
难道要去求傅时秋?这个想法才一涌出就被她压下去,不,她宁可留着遗憾,也绝不再和那个变态扯上什么关系
转眼到了镇北王离京的日子,虽然明知出行的北门今日会清场,但顾晚晴还是早早起来打算去看看,万一有机会混进去呢。不过,还没等她出门,一个自称是相府下人的小厮便上了门,交给她一套小厮的衣服,嘱咐她快点换上。
是聂清远?难道酒醒了,觉得自己那天说得过份了?不及细想,顾晚晴马上回屋去换好衣服,穿好后又觉得别扭,找了一卷长布束了裹胸,觉得好了一点,又把自己做好的那件衣服打了个小包带着,这才出了门去。
他们乘着车一路到了相府之前,正赶上聂清远从府中出来,门外另有一辆马车相候。聂清远看了看顾晚晴,又看看她带着的小包,没说什么,指了指马车,便自己先上去了。
顾晚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低头坐在邻近出口处,不断捏着自己的小包,一言不发。
聂清远也没有言语,直到马车行驶了一会后,他才淡淡地道:“我今日是随太子送镇北王出京,在场官员众多,我离得不会太近,你或许只能远远瞧上一眼。”
顾晚晴紧了紧捏着小包的手指,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谢谢你啦,那天……我态度不怎么好……”
聂清远沉默了一会,回了一句,“无妨。”
顾晚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聂清远算够意思,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还是带她来了。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今天穿着藏青色的官服,他平时已经够正经了,今天又添了几分严肃,扩大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距离感。
二人一路无话,马车急驰出京城北门后便渐渐放缓,最终完全停下。
顾晚晴先下了车,见这里已停了不少的马车,远处还搭着凉棚,一些身着官服的官员候在那里。聂清远也下了车,在他刚从车厢中出来的时候,便有一道戏谑笑语传来,“聂少詹士不是不来么?怎么又改了主意,来凑热闹?”
这声音……顾晚晴低下头去,不想在这里和讨厌的人置气。
傅时秋声音刚落,另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在后方传来,“是啊,前天特地和我推了南下的差事,又和陈詹士调了班才能过来,我也纳闷呢。”
顾晚晴微微回头,便见太子袁祉玄正从车上下来,与他们竟是脚前脚后到的。
聂清远整整衣冠前去拜见太子,顾晚晴向旁边躲了躲,她是偷偷跟来的,越少人发现越好。
只是,这大概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她已经尽量低头站在马车一侧了,不多时后,还是有一双绣着祥云暗纹的锦靴停到了她的面前,跟着哼笑声起,“我就说么,那小野人走,你会不来送他?”
顾晚晴听到他的声音就一肚子气,也不抬头,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我倒挺好奇,你用什么方法收买了我们处处以国事为先,从不讲情面的聂少詹士?居然能让他放弃国家大事,带你来这里?”
顾晚晴还是不吭声,这一说法刚刚太子已经提过了,只是她不敢想聂清远是为了她而放弃南下特地来这里的,可能吗?肯定是另有原因。
“我也得佩服你的运气啊。”虽得不到回答,但傅时秋仍锲而不舍地继续和她说话,“随便捡个小野人,居然是镇北王世子……如何?又多了一个选择?”
顾晚晴是打算沉默是金到底了,不论他说什么,就是不抬头,冷不防他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她马上使劲的挣,忽而听到一声,“轻点。”
那声音低沉而充满无奈,和刚刚奚落她的声音判若两人,顾晚晴刚刚一怔,袖口已被他推了上去,他就那么半握着她的手腕,仔细地看。
“好得还真快。”傅时秋丢下她的手转身就走了,似乎有点失望似的。
顾晚晴咬了咬唇,她腕上的伤是好了,可那天把酒沾上去消毒的那种疼是她至今也忘不了的,想到他那么狠的咬她一口,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傅时秋走后不久聂清远就回到了她的身边,同样的寡言,只说了一声,“走吧。”
顾晚晴马上紧跟住聂清远,在太子的带领下往凉棚那边而去,在各方拜见太子的熙攘过后,一个小公公快步奔来,至太子身边道:“镇北王的队伍已出北门了。”
顾晚晴回过头去踮高了脚尖去看,可因为她的身份是小厮,只能站在一众官员之后,向上蹿了半天,也只是见到有大队人马出了城,人却一个都没看清。
向聂清远那边看过去,有心再请他帮帮忙,可目光刚转过去,便对上傅时秋那双漫不经心的双眼,顾晚晴瞪他一眼,这才低下头来,告诉自己别急,这才刚刚开始。
等了一会,镇北王的队伍行至凉棚不远外停住,这才能看清人了,为首的一匹骏马上乘着的正是镇北王,他勒住马缰跳下马来原地单膝跪地,给太子见礼,太子便带领一众大臣上得前去,亲自扶他起来,当下又有下人奉上美酒,众人饮之,权做送别之意。
这种场合顾晚晴自然是无法上前的,只能在凉棚附近远眺着寻找阿兽的身影,可找了两圈,二百来人的队伍中就是没见到阿兽,队伍中倒是有一些马车,可阿兽会在车上吗?他晕车啊。
顾晚晴急得直挠头,又不能跑到队伍中去看,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队伍中筛查,直到礼炮三响,镇北王一行到了起启的时候。
难道就这么错过了?看着渐渐行进的队伍,顾晚晴抓着手里的衣服包难过得差点没掉下泪来,她正式对阿兽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赶他离开,他一定伤心死了。
“干什么摆这副死样子?”
不满的声音居高传来,顾晚晴抬头,傅时秋骑在马上,轻睨着她。
“拿来。”他对她伸出手。
顾晚晴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便见他弯下腰来拿她手里的包袱,顾晚晴扯了两下也没扯过他,眼睁睁地见他抢了衣服催马走了。
“还给我”
顾晚晴追了几步,却见傅时秋直奔着镇北王而去了,赶上他,也不知说了什么,镇北王便伸手指了指后方的一辆马车,傅时秋又纵马过去,勒马慢行于那辆马车之外,掀开车窗帘朝里看了看,看了半天,才把那衣服塞进车里,而后拨转马头,也不回凉棚这边,朝着城门的方向扬长而去,竟是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