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建国刚一愣神,赵君和燕子从里屋出来了。
赵君神色还好,燕子却眼圈儿发红。
紧接着,南南、童筝、团团也从里屋出来了。
只有童筝脸上挂着几分笑意:“粑粑,你回来了!”
“嗯,啥情况?谁欺负咱们花花了?”
“没有!没有!”
童筝连连摇头。
“那是咋了?”
童建国直奔花花的小屋而来,一下就看到花花趴在床上啜泣着。
“怎么了花花?谁惹咱们花花了?”
童建国坐在床边摸着花花披散的头发。
赵君叹口气说:“阿黄走丢了……”
“啥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上……”
“都怪我,”燕子姐姐声音哽咽,“我该陪花花下去的……”
原来,今天早上花花自己带阿黄下去溜达时,一不留神阿黄被一只小母狗吸引,追上去跑丢了。
其实,阿黄一岁左右的时候,童建国本来打算让人把阿黄带到乡下,找骟猪的人把他去势了。
可花花觉得太残忍,再加上阿黄不像泰日天那么贱,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哪知道阿黄终究还是没能经受住小母狗的诱惑,迷失了自己。
全家人对阿黄的喜爱程度依次是花花、燕子姐姐、团团、南南、童筝,然后才是童建国和赵君。
哪个年代都一样,孩子的爱比大人的爱似乎更纯粹、更直白。
但这是因为孩子们没经历过生活的敲打、锤炼。
尤其像童建国和赵君他们这几代人,在生活的锤炼中,早就练就了钢筋铁骨,伤秋悲月也成了奢侈品。
就如同狮子不会在深夜醒来痛哭流涕。
相比一般的小孩子,花花尤其敏感早慧。
看动物世界时,一只小象因为脚上扎了根木刺跟不上迁徙的队伍,被象群无情抛弃了,她就会嚎啕大哭,要去帮小象。
换了别人,童建国就再抱一回来一只小狗完事,花花可不行,如果不能把阿黄找回来将会对她带来沉重打击。
“周围都找了是吧?”
“是啊,周围都打听了,一直忙活到现在。”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而且难得赶上赵君正常休班。
童建国看看小家伙们一个个灰突突的小脸蛋:“时候不早了,别再找了,明天我再让人好好打听打听。”
“可是……”
从屋里出来,燕子姐姐说,“要是不抓紧时间找到恐怕凶多吉少……”
“阿黄不是认识家吗?他要是找不到家就去当流浪猫狗好了,哈哈!”
阿黄很聪明,平时出去玩时,比四个小家伙还认路,有时还得他带着小家伙们回来。
“流浪猫狗?”
童建国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会儿哪有流浪猫狗啊!
只要是无主的猫狗,几乎无一例外都会被人埋葬到肚子里去。
80年代以前,偷鸡摸狗是城乡年轻男子的常态。
最近几年,生活富裕了。
尤其蓝城,城乡居民基本上是细粮管饱,肉蛋奶管够,一般人肚子里都不缺油水。
照理说已经没有偷鸡摸狗的必要了。
但积习难改,当下其实还是有很多年轻男子喜欢吃狗肉。
走在街头巷尾,都时不时看到有人当街屠狗。
到了秋冬的时候,卖狗肉的馆子也总是人声鼎沸。
就如同人口失踪一样,阿黄要是失踪48小时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可如何是好?”
童建国难掩焦虑,赵君可不想让孩子们看到父母的这种样子,连忙哄劝他们:“宝贝儿们,没事儿都回自己屋里吧。”
几个宝贝儿都回屋里了,燕子姐姐也唉声叹气地收拾屋子去了。
赵君这才叹口气:“看来得过些日子了,花花才能缓过来。”
看来,赵君已经认定阿黄找不回来了。
是啊,在这个狗是一种食物的年代里,丢狗就像丢了一块儿肉。
“哼!老子就不信这邪了!”
童建国拿起电话,拨动号码时才想起来市局也休息。
幸好接电话的是二臭。
眼下,二臭主要负责全市治安,也算一个中层干部了。
“童哥,您有啥事儿?”
童建国把情况跟二臭说了一遍。
二臭连连应承:“嗯,童哥你放心,我让我的手下都跑出去,四下帮你打听打听。”
“卖狗肉的馆子也都查一查。”
“好的,看谁不老实就关掉它。”
放下电话,童建国还不踏实。
二臭跟当下大多数人一样,就把丢狗当做丢鸡丢鸭子一样,所谓的重视也只是出于礼貌,很难在心理上重视起来。
童建国想了想又往鞠英伦局长家打电话。
“不好意思啊,鞠局,大周末的叨扰您。”
“哈哈哈!建国你真客气,我巴不得你经常叨扰我呢。”
“找您商量点事儿。”
童建国把丢狗的事儿大概跟鞠局说了一遍。
鞠局客套地说:“哎呀,阿黄是你们家的宠物,走丢了这还得了……”
“实话跟您说吧,丢条狗还真不算个事儿。”
“哈哈,哪里,哪里。”
“如果仅仅是丢了一条狗,我是不会给您打电话的。”
“啊?还丢了别的东西?”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知道,阿黄是我们家花花领养的。”
“嗯,听说了,你家花花真是人美心善啊。”
“阿黄是花花领养的,花花也是我……”
鞠局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家花花是外国友人……”
“是啊,外国友人……眼下正是敏感时期,一旦让友邦惊诧……”
“对啊,差点把这茬儿忘了,外交无小事!”
“唉,这不仅仅是我们家的事……”
“嗯,放心!我这就发动全局,把他们都放出去帮你,不,帮咱们找阿黄。”
“那个,今天是星期天,就让大家好好休息吧,明天上班再说。”
“休息啥休息。我们是公仆!24小时待命!回头我让各个街道也配合一下。”
“嗯,你们辛苦了!”
第二天,童建国也没去上班,花花也请一天假。
等赵君和南南、童筝、团团都走了,他就守在电话旁等消息。
八点刚过,童建军打来电话了:“哥,你这样好吗?”
“咋了?”
“为了一条狗,你掀半座城……”
“哪有那么夸张。”
“还不夸张,我们内勤人员都出动了。”
“这个,应该是鞠局安排的,身为领导他当然得考虑大局,考虑更长远的影响……”
快到中午时,二臭来电话了,语气中带着惊喜:“童哥!有个街道干部发现有条狗跟阿黄很像!”
“好啊!我过去看看!”
童建国刚放下电话,花花就从里屋出来了。
“爸,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嗯,走吧。”
不久之后,童建国就会明白,这是他这一辈子所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