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爪牙马上围上去查看主子的情形,阿蔓却被一股大力提起,霎时间已经伏在一个陌生、坚实的后背上。
一连串的变故已经让阿蔓再也叫不出声了,任那人背着她跑得飞快。那人专拣僻静的小巷子里钻,阿蔓被颠得头昏眼花,直到后面已经再也看不到人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那人小心放下阿蔓,转过身,满脸络腮胡子几乎将他的五官完全淹没,只有那双灿若明星的眼睛十分醒目。阿蔓挣扎起身行礼道谢,那大汉摆手道不必,又粗声粗气问她有无受伤。
自然是伤了的,不用镜子,阿蔓也知道自己眼下定是十分狼狈,但总不能在这里处理、收拾。听她说自己无事,大汉又问她家在何处,他这就送她回去。
听她说出黜陟使府几个字,那大汉先是扬起了眉,倒是什么也没问,只让阿蔓在此处稍等片刻,转身大步匆匆去了。阿蔓愕然望着他魁梧的背影消失,又打量一圈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靠墙缓缓滑坐在地上。两手抱膝,头无力放在膝头,心想进喜进宝他们现在也不知在哪里,是否发现自己不见了?
正胡思乱想间,听得车轮辘辘声由远及近,抬头就见那大汉果然回来了,还赶着一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牛车。
等到阿蔓坐着牛车终于回到黜陟使府时,天已擦黑了。府门前许多顶盔贯甲、腰佩长刀的兵士手执火把、灯笼,将半条街照得如同白昼,领头的正是董晖和卫六。见牛车靠近,马上有兵士上前驱赶,阿蔓连忙掀开车帘,向那兵士道出自己的名字。
兵士听了,飞奔向骑在马上、正要出发的主子,两骑瞬间便到了牛车前,阿蔓刚在那大汉的扶助下站稳,便被抱进一个滚热的怀抱。
是董晖。
阿蔓鼻子发酸,半日的惊吓此时全化作后怕和委屈,迅速沾湿了董晖胸前的衣襟。董晖将阿蔓稍稍推开,这才看清阿蔓的狼狈,怒火霎时点着了他的双瞳,一手猛然按住刀把,沉声道:“我这就去宰了那猪狗全家!”
李梧攥住他手臂,声音冰寒:“这样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今日晚了,先让阿蔓进去歇了吧。将明,你将人都撤了吧,再去叫大夫马上到‘菏露’等着。”董晖转身飞快去了。
李梧这才转向阿蔓,“可还能行走?”
阿蔓点头,方才董晖打量她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一眼李梧,那时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形容:仿佛是痛到极处,又似恨到极处,还有犯我者死的暴怒。
李梧伸手过来,阿蔓虽然觉得十分不妥,但怎么敢拒绝这煞神?乖乖将手放进他手心,肌肤相贴的刹那,两人身体中都有股异样的感觉。李梧手掌修长,有力地握住她的小手,掌心微温。
阿蔓想起那赶车的大汉,连忙仰首央求:“六郎,今日幸得这位壮士相救,阿蔓才能平安回来。我还没好好谢过恩人”
李梧侧头向身边的随从微微颔首,那人立即向虬髯大汉走去。李梧轻声道:“这些自会有人料理,你先安心歇息,想感谢,有的是机会。”
阿蔓这才放心跟着他进去。她只觉骨头散了架般,肋下更是疼得厉害,强忍着,无论如何走不快。这煞神牵着她挪了半晌也只走出去十几丈,终于没了耐心,竟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阿蔓惊呼一声,慌忙搂住他脖颈稳住身子。“老脸”瞬间红透,想她两世加起来活了也有四十岁了,还是第一次被“公主抱”娇羞只是一瞬间,眨眼她就反应过来,这可是本朝第一煞星!
她挣扎着小声道:“六郎,婢子可以自己走这样不可以的”
李梧冷冷睨她:“现在想起你是婢子了?平日里阳奉阴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此自觉?”
阿蔓马上乖乖闭了嘴。
巧儿桃儿一众婢女都已迎出“菏露”门外好远,见了两人身影,急急上来想要接过阿蔓。李梧没放手,一直将她送进寝室,放在榻上。
董晖和大夫已经在院内等候多时了,刚才见阿蔓被李梧一路抱进去都惊得张大了嘴。李梧出来便看见他们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不耐地喝令大夫还不快去瞧瞧,又自顾自大步先向主屋走去。董晖回过神来,忙提步跟上。
李梧已经跪坐在案边,董晖觑觑他的脸色,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有婢女送了热茶过来,两人各自默默喝茶。董晖见李梧脸色阴沉,始终无话,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将茶盏顿在案上,刚要开口,却被李梧抬手打断:“此事你不要插手,我自会料理。”
今日他和董晖去凉州周边新设的两个大营视察防务,天未亮就出门了,昨日进宝跟他提起想要阿蔓随他们一同去购置物品之事,他想着家中没有女主人,宴会那日的女宾客还得阿蔓招呼照应,她总比进喜他们了解女人的喜好,便应了。她是一年多来第一次出府,不过进喜进宝几人都是身手不错的,想想又吩咐多带几个侍卫,以防万一。其实不会有什么万一,毕竟有他和董晖的名头,谁敢不避让着?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真就碰上个颟顸色胚!
进喜他们发现阿蔓不见时已经晚了,众人虽马上分头去找,但却都无功而返,有几个侍卫听路人说起什么陈仓监家小郎君、什么强抢女子不成,细细问了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大吃一惊,问明了那女子的下落,路人却都摇头不知,只有人说看见被一个络腮胡大汉背着跑了。
众人都魂飞魄散——阖府里没人不知阿蔓是小将军的眼珠子,虽不知原因,更不知这位小姑娘的来历,但董晖待阿蔓那百依百顺的态度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这回竟把人弄丢了,主子们还不得把他们全都剁碎了喂狗?
还好进宝勉强维持住一点神志,一面令大部分人继续分头找人,自己马上回府里多带人手全城搜寻,而进喜则马上亲自去城外寻两位主子禀告。
没想到在两个大营都扑了空,说是两人巡查完就已经返城了。进宝马不停蹄沿途追赶,幸亏李梧和董晖带了许多随从,且沿途观察地形,所以行进得并不快。进宝拼了命地追,终于在大队人马入城前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