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原本是不想使用灵符术的，只是……
或许在横罗看来，自己不使用灵符术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吧。
那么，结论很简单不是么？
雷天单手一拂，他身边仅存的五张灵符迎风飞舞，仅仅是在灵符上施展了一个最初级的坚体术，这些原本轻柔的符纸立刻就变得仿佛刀刃一般锋利。
横罗猛攻过来，凭借武英级的内力修为，他的拳掌足以带起劲风，将这些灵符吹开。
然而，现实绝非如此简单，那纷飞的灵符在雷天的控制下，轻易地切入了横罗的掌风，逆着那狂风以微妙的轨迹飞向横罗。
横罗一愣，他可没有想到这灵符术居然能够攻入他的掌风所形成的制空圈内。
简直就像是看准了那风势，找到了一瞬的间隙强行突入……
就算内力尽失，雷天毕竟曾经也是武英级的高手，对于内力的诸多应用以及招式的破解手段也相当了解。
可以说，这是经验上的差距。
“烂罗，听说灵符术者有一招所谓的八门灵式吧？”雷天伸出手，将掌心对准横罗，而横罗距离他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离。
对于武者来说，这个距离仅仅是说一两个字就足以拉近缩短至零。
所以了，几乎是说话的同时，雷天也已经摆出了防御的态势，那些灵符交错飞舞，在他面前形成一个防御网，虽然这防御网看起来单薄，但是对于血肉之躯的横罗来说，他是不敢轻易硬闯的。
凭借着这些日子对于感应天地外力的训练，雷天在一瞬间便模仿着西方魔法的手段汇聚了周围的天地外力，隐约间，几个微小的圆形魔法阵浮现在纷飞的灵符之上，然后……
——“回风。”——
雷天只是稍微抽取了一丝天地外力，所以这一个风咒并没有产生过分强大的效果。然而，这种结合了朱雀与苍龙对巧借天地外力的方式施展的玄术仍然产生了远超过一般灵符术的威力。
空气仿佛凝滞成了厚实的墙壁向前推去，哪怕是横罗，也无法突破这风之壁，硬生生被推了开去。
“我虽然不会八门灵式，却可以使出近似于八门灵式威力的灵符术。这风之壁是我现在的三成实力，你若是能够打破，便算是我输了。”
这并非雷天轻视横罗，仅仅是他对于横罗的武学境界有了明确的认识。
现在的横罗，是不可能突破这风之壁的。至少……要等他内力修为达到半步武宗的境界之后才行。
然而，横罗是不会在乎雷天的话语的，他全力出手，重心下沉，马步深扎，力从地起，以全身之力瞬间击出数发寸拳，击打在这无形无质的风之壁上，仿佛拳头打在极度柔软的棉花上一样深深嵌入却无法破坏。
横罗心中不爽，因为这些所谓的拳脚套路主要是用来与人近身交手，用来对付这苍龙玄术着实是没有作用。
武者得以对抗苍龙玄术的方式有两种，其一是使用神兵利器，依靠那兵器附带的种种效果破除这玄术的效力。其二是凝练内力，纯粹以自身的生命之力爆发来对抗天地外力。
横罗身边没有那些兵器，自然只能够凭借自己的内力。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内力，即使全力出掌，也未必能撼动这风之壁……
若是一般武者，当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自然会立刻收手，只不过……
横罗义无反顾地上前，凝聚内力，挥拳，出掌。
掌风对上风之壁，引发一阵激荡，凌乱的气流吹拂得园中花草不断摇曳，而横罗丝毫不顾及周围，毫不停歇地出掌。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内力在急剧消耗……
……
横罗的猛烈攻势只持续了不过几秒，毕竟他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练武早就已经把内力消耗得七七八八，可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明显变得比原先迟钝了许多，只不过雷天唤出风之壁之后压根就没有躲避的意思，所以即使是这样的拳掌仍然能够打中目标。
虽然，这样毫无意义。
失去了内力，再出掌也就毫无意义，所以横罗便挥拳，沉身动骨，以全身之力挥出一拳，即使没有内力，也足以开山裂石的刚拳击打在风之壁上，几乎可以听见皮肉与飞速流动的气流摩擦的声音。
但是，这样毫无意义。
除了横罗的拳头被磨破了皮肉，压根不能打散这风之壁。
雷天就在这风之壁后默默望着横罗，看着这样的横罗，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在拥有夸张实力的人面前，弱者是多么可笑……即使雷天现在也能够引动天地外力，在那些真正的“神”眼里，仍然如同蝼蚁一般……
“烂罗……可以停下了。”雷天判断着横罗已经不可能再打破这风之壁，所以劝道。
“……”
横罗没有理会，仍然拼命地挥拳打在这风之壁上，这一拳过后，溅起了鲜红的血丝。构成风之壁的流风卷起那些飘散的血珠，让这本该无形无质的流风带上一丝色彩。
是了啊……如果是横罗的话，他是不会停下的。
雷天明白横罗，因为过去的他也是如此。
这样子执拗，这样子执迷不悟。
……
横罗感觉得到自己的极限。
自从成为武英之后，他就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自己已经耗尽了内力，体力也逐渐有些跟不上了，按理说早就应该因为过度疲惫而倒下。但是，凭借“暮迟”功法的透支生命力，他仍然能够强迫自己站着，强迫自己清醒。
当然，这样子抛开一切地挥拳真的能算作“清醒”么？
横罗不想停手，明明已经正面面对了使用灵符术的对手，他绝对不想停手！
此时此刻，施展灵符术的雷天完全被横罗想象成了敌人，想象成了那个抓走了嵋荫的面具人。
如果……
挥拳，这一拳打在风之壁上没能撼动那流风组成的壁垒，反而擦破了皮，那火辣辣的疼痛对于横罗来说着实是久违了的。当年练拳的时候，他便习惯了这种伤痛。
如果自己能够有打破这风之壁的力量……如果自己能够有强过苍龙玄术的力量，又怎么可能……
挥拳，这一拳打在风之壁上，横罗几乎感觉到那急速气流摩擦的热量快要把自己的拳头烧焦……他不想住手，不想停下。
放弃的话……放弃的话……
伤口，已经可以看得见惨白的骨头，鲜血直流。
风之壁已经被渲染成了红色，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被流风撕扯成碎末的皮肉……
“横罗，快住手啊！”
耳边传来千羽那急切的喝令，横罗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千羽不希望继续看着他受伤，然而……他已然选择了无视。
横罗的眼里只有雷天，他的动作几乎是机械化的挥拳，马步沉身，力从地起，调动全身之力，宛若炮轰一般的直刺刚拳。
一拳，又一拳……没有停歇，仿佛是在对着木桩练拳一般，横罗完全忽略了外物，只剩下了挥拳。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
……
“烂罗……”
不知道挥了多少拳，横罗的双手都已经变得鲜血淋淋，他，停了下来。
“雷天，你真的很强。”
“嗯。”雷天点头。
“以你的实力，即使是武宗级的高手也未必能抓得住你吧？即使是被人抓住，你也绝对能够自己脱身吧？”
“嗯。”雷天承认。
多余的言语，必然是苍白的，那是无法说服横罗的言语。
“那……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啊！”横罗歇斯底里地吼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本该坚强无比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
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横罗拼命地闭上了嘴巴，他不想让自己哭泣的声音漏出来，那样太过不争气，太过可笑。
“我知道，是我的责任。”雷天冷静地说着，接受着横罗的问责。
至少，终于愿意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这样就好……
“可恶……”横罗拖着受伤的手继续挥拳，只是这一拳再也没有先前的威势，他的心境早已经乱了……
这样子徒劳，这样子无力，把一切罪责推给他人……
纵然可笑，纵然弱小，却无法责备。
雷天理解横罗。正因为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横罗早已经到了极限。
雷天解除了灵符术，而恰巧横罗又是一拳挥出，这一次，没能打在任何东西之上，他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然而，他却没有任由自己摔倒，而是勉强冲了两步，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雷天的面前，即使摔倒，他也还是在最后把一拳印在了雷天的脸颊……
雷天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微热的感觉，那份粘稠感以及熟悉的腥味。
横罗的血就这样在雷天的脸上留下了一抹红色。
这一拳，没有任何力道，但是至少留下了显眼的痕迹。
“为什么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救下嵋荫的……”
“我知道啊……”雷天默默承受着横罗的怒火。
虽然，只是无理取闹。
横罗的声音渐渐弱了，他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挥出最后这一拳，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我知道啊……”雷天重复了一遍，他并不清楚横罗是否能听见，仅仅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烂罗……你只要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我就好。”
因为……你并没有错。
或许，有些人会说“弱小”便是“错”，但，雷天并不认同。
归根结底，横罗其实和千羽一样，青春年少，并不该承担这过度沉重的职责。
一切都是我的责任。——雷天愧疚着。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