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已寒，谁觉帐暖，应是流连金盏。
这是一只尾羽多了一根异色羽毛的灵明鸟。和她的同伴不同，其他灵明鸟是纯白，唯独她，在纯白的身上多了一抹黑色。如果仅仅是这样，或许她不会有太多想法，但是当她注意到自己拥有着双足，而同伴们没有之后，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自卑感。
为什么呢？明明同样是大灵明大人所赋予生命，自己却有着这样的瑕疵？
她询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她只有继续按照大灵明的命令，在皇宫内来回巡逻，监视着那些人的行动。
飞经较为空阔的南宫，她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南宫本是冷宫，只是自从三十八世皇帝以来，冷宫制度就荒废了，原本关着愁苦怨妇的南宫也变成了人迹罕至，真正意义上的“冷”宫。因为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这里，所以这里的景致也几乎无人打理，这些年来的自然演化，早已经褪去了当初工匠的设计理念的影子。这南宫才是真正意义上最接近自然的地方，所以，灵明鸟的她喜欢上这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天边的一轮明月映照着下方幽深的树林，林间的小径在叶影掩抑下，显现出路面的斑驳仿佛在感叹沧桑。这条小路虽然平时会有羽林军巡逻经过，但在大部分时间段都不会有人踏足。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里，因为在这里，她看不见人类的存在，这让她有一种轻松的感觉。用不着花费精力去追逐那些人的走向，也用不着去努力辨析他们的容貌，在这里，她甚至可以自由地闭上眼睛，接着享受一息清闲——这对一般灵明鸟来说是不可能的。如果她稍微聪慧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于同伴了。
今夜，本该和往常一样，在缓慢地飞行中感受着自然的风，聆听那熟悉的树叶的低语。可偏偏，在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异常的存在——人。
只见一名有着金色头发的青年躺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神情恍惚地仰望着上方。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不过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书上。
她不懂，这个陌生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只不过她知道自己是灵明鸟，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所以她决定监视眼前的男子。
她飞向青年。她原本打算站在上方的枝条上俯视对方，不曾想，自己振翅的声音居然引起了青年的注意，电光石火间，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红光，一阵剧痛从她的翅膀传来。从没有受过伤的她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一会黑一会白的，完全失去了正常的色彩，天旋地转间，她发觉自己似乎在朝着地面坠落。
眼看着她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成为第一只摔死的灵明鸟，一阵风突然托起了她，下一秒，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翅膀，粗鲁地把她抓了起来。
“呃……这下可麻烦了……”
她依稀间听见了青年用尴尬的语气在自言自语……
……
话说自琰苍山归来，雷天就借口葬礼仪式花费了太多体力，要提前休息，回到了先前休息的房间，顺带换回了自己的便装。接着他费了一番功夫劝说霖儿单独留下，让霖儿掩护他私自行动。虽然霖儿有诸多不愿，不过在雷天晓之以理的说明下——“我去研究那本书的内容，如果你一定要我留下，难保不会被羲言发现，然后大家手拉着手上路哦”，霖儿权衡利弊，还是同意协助雷天。
当然了，私自出来以后，雷天并没有立刻研究那本书，而是来到了南宫，爬上了一棵树躺下，优哉游哉地望着上方。虽然只能够看见些许的夜空，对于雷天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年少的他，不止一次地这样子仰望天空。那时候的他，身边有着无可替代的同伴以及尊敬的长辈。牧羊的时候，数着蓝天的白云，相互争论着那朵云的形状更像什么；夜间谈天，静静听她诉说着每一颗星星的美丽神话……不知不觉间，仰望天空成了雷天的一个习惯。每当他感觉到迷茫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着天空发呆。
尽管，已经回不到过去，尽管，过去的这些是荒诞噩梦的一部分，他还是无法舍弃这份回忆。发了一会呆，雷天尝试翻阅那本有着《金瓶梅》封皮的《大陆诸神排行》，只不过看了几眼，他就厌烦了。
今天，就姑且放下这件事吧。
出神地望着夜空，雷天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当他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时，立刻想到了皇宫内无处不在的灵明鸟。对于灵明鸟，雷天是不介意下杀手的，所以他下意识地拔出短剑，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出。
听声音，似乎没能把它一剑两断，不过还是伤到了它。
雷天瞥了一眼，尽管光线阴暗，他还是毫不费力地看清了那只飞鸟的样子。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小鸟虽然有着灵明鸟的外形却有着爪子，而且尾羽还有一根黑色的羽毛，这不符合灵明鸟的特征，换言之，它应该不是灵明鸟。也就是说……这只是百灵鸟而已！
先前说过，雷天的原则是避免不必要的杀生，眼下他错手伤了这只百灵鸟，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立刻翻身跳下，总算在百灵鸟落地之前抓住了它的翅膀。原本这只百灵鸟的右翅膀就被雷天用剑砍伤，再被雷天这么一扯，伤口涌出的血瞬间把附近的羽毛染了个通透。
雷天把受伤的百灵鸟放在掌心。
因为把无辜的鸟类当做了灵明鸟，雷天觉得十分尴尬。
“呃……这下麻烦了，看样子倒还有口气，但是我又不懂怎么给鸟治伤。”
就这么扔着不管？雷天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看了一眼百灵鸟，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算了，死鸟当活鸟医吧。”雷天姑且用手按住百灵鸟翅膀上的伤口避免它失血过多，接着就朝太医院赶去。此刻，雷天只能够庆幸，幸亏自己之前把皇宫的构成好好研究过，不然这种时候还不知道去哪里找药和纱布。
太医院离南宫并不远，雷天运着轻功，在墙檐上飞奔，不到一炷香时间，他就来到了太医院的外墙附近。
太医院作为皇宫御医的工作地点，羽林军守备森严程度远非那无人的南宫可以比拟的。在这里，雷天也不好大摇大摆地直接跑在房檐上。
他心中纠结。毕竟自己是隐瞒千羽私自出来的，万一在这里被羽林军发现了，之后免不了一番说教。
雷天本打算远远地观察羽林军的岗哨配置，然后再找出其中的漏洞潜入，不曾想，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太医院的全貌，身后就传来了羲言的声音。
“陛下，大晚上在此地赏月，这可真是好雅兴啊。”
雷天一怔，他可没想到羲言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羲言一掌推了下去。
坠落途中，雷天连忙一脚蹬在墙上，借此重新调整身体平衡，总算是稳稳地落地。
只听得，羲言佯装无辜地解释道：
“哎呀，陛下，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你没事吧？”
手滑？鬼才信你啊！
雷天在心中暗骂羲言。
“我没事。”雷天也不敢当面对羲言发火，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在暗地里扎小人了诅咒。
羲言注意到了雷天手中受伤的小鸟，作为创造者，他当然知道那是一只灵明鸟，只不过他没有言明。
“陛下手中的百灵鸟似乎受伤了呢。”
雷天颇为奇怪，羲言居然会对一只鸟感兴趣？他忽然想到，羲言曾说过，苍龙大灵明传承玄术数不胜数，那治疗一只小鸟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呐，羲……”
没等雷天出声请求，羲言就微笑着，摇了摇头。
“喂！我都还没说要你帮什么忙，你就拒绝我？”
“陛下。”羲言居高临下地看着雷天，眼神充满了“善意”，“羽林军来了哦。”
随着羲言的“善意”提醒，雷天一下子被八名羽林军围在了中间。
起初，羽林军以为雷天是刺客，纷纷警惕地拔剑出鞘，当她们当中领头的人认出雷天的瞬间，一声尖叫回荡在整个太医院……
“啊！！！？陛……陛……陛……陛！？”因为激动紧张，她连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凌乱的文字根本组不成有意义的话语。
其余羽林军见小队长如此失态，也颇为奇怪，不过她们还是没有收剑的意思。
“喂！羲言，你来给她们解释一下啊！”雷天相信，是没办法指望那个连话都说不好的羽林军小队长了，他只能转而向羲言求助。谁曾想，才这一会儿工夫，羲言就不见了踪影。那家伙和来时一样，神出鬼没，压根就不可能感觉他的存在。
结果……只能靠自己么？
雷天先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敌意，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个……我是千叶雷天，也就是……百零一世皇帝。”
“皇帝陛下？”一个年轻的羽林军女孩显然是不相信雷天这个大半夜鬼鬼祟祟来到太医院的人会是皇帝。想来也是，一般来说皇帝会亲自来太医院么？再说了，皇帝出行，都会有千羽以及大量宫女羽林军陪同，怎么可能独自一人闲逛？
眼下，雷天穿着便服，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几个羽林军女孩就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关于这一点，你们的小队长应该是知道的，虽然她现在……呃……还没能冷静下来。不过点个头总没问题吧？”雷天问向她，“嘿，小队长，如果你认得我这个皇帝，你就点点头作为表示吧。”
“切，这年头，连刺客都这么有幽默感。”一个羽林军女孩正打算调侃几句，不曾想，在她说话的同时，羽林军小队长死命地上下点头，就差直接给雷天跪下了。
“不……不是吧！？”其他羽林军女孩惊叹出声，而羽林军队长也意识到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了。她立刻下跪，见状，其他羽林军女孩也明白雷天所言非虚，几乎是同时跪了下来。
一想到自己刚才拔剑对着皇帝陛下，而且还出言不逊，所有羽林军女孩都忐忑不已，有个胆小的竟然因为害怕，哭了出来。
“呃……不用在意啦，你们又没做错什么。”雷天见这些个小姑娘家担惊受怕的样子，不免有一种罪恶感。
“陛下……”羽林军小队长总算能够接话，“您的意思是？”
“我压根就没责备你们的意思。”雷天说着，扶起了那个哭得最厉害的小姑娘，他柔声道，“别哭啦小姑娘，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全然没有料到雷天居然会这样温和，呆呆地望着雷天，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喂喂，别这样好么，你沉默着，我总不能叫你‘呜呜’吧？”雷天模仿着女孩的哭声，这滑稽的样子一下子把这些个羽林军女孩都逗乐了。
原本哭泣的女孩也冷静了下来，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筱晓。”
“小小？”雷天和大多数人一样，把筱晓的名字联想成了最简单的汉字。
尽管被误解，筱晓和其他羽林军女孩也没有解释，对她们来说即使被苍龙皇帝记错名字也无所谓，只要苍龙皇帝能够意识到她们的存在就足够了。
“总之，小小，你帮我去太医院抓几味药，再拿一卷纱布。然后小队长，你就尽你的职责，通知千羽吧。”
雷天简单地安排了羽林军各自的工作。
他在心中无奈，等会儿免不了被千羽一顿责备了。
……
在千羽到来之前，筱晓就拿来了雷天想要的东西。有了药和纱布，雷天开始处理百灵鸟的伤口。他完全是按照给人类处理伤口的方式包扎百灵鸟，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接下来就看能不能起作用了。
……
被小心地放在掌心的百灵鸟一直观察着雷天，雷天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难道说……自己并不是灵明鸟，而是百灵鸟？随后，大灵明大人的话语更是让她确信，自己并非灵明鸟，而是……百灵鸟……
……
“呃……这样就差不多了吧。”雷天把包扎完毕的百灵鸟放在地上。这只百灵鸟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就这么仰着脑袋望着雷天。
“那个……陛下，这是？”筱晓原以为雷天拿伤药是为了自己用，没有想到居然是为了治疗一只鸟。
新的皇帝陛下真的好奇怪啊……
尽管在最初的时候，雷天那显眼的金色头发让筱晓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但是在经过一番接触后，筱晓觉得雷天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点也不像那种高高在上的皇帝。
“嗯……”雷天也不好说明是自己误伤了这只百灵鸟，只好信口胡诌，说什么自己散步时偶然捡到了受伤的它……
“诶……”筱晓发出一声感慨，她弯下腰冲百灵鸟伸出手，这只鸟极具灵性地跳上了她的掌心。见状，筱晓十分开心，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百灵鸟的脑袋，而百灵鸟则是歪了歪脖子，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雷天见筱晓和百灵鸟似乎玩得挺开心，注意力没有放在这边，就准备趁此机会溜走。可惜终究是难逃一劫——千羽来了。这名责任感极强的女孩一个箭步上前，丝毫不顾及雷天的皇帝身份，厉声道：
“陛下！在下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请陛下不要私自外出！”
雷天正想要拿出刚编出的理由敷衍千羽，不曾想千羽居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这一举动让雷天颇为意外。
这小妮子啥时候这么大胆了？居然主动要牵手？
短暂的惊讶后，雷天便意识到了千羽并不是要“牵手”，而是在为他把脉。
原来，千羽听闻雷天私自离开寝宫，来到了太医院，以为雷天是在宫中闲逛的时候受了什么伤，于是急匆匆地赶来。见面发现雷天身上没什么外伤，又立刻联想到了更为严重的内伤，所以才会不顾君臣礼仪，强硬地为雷天把脉。只是她也不稍微想一想，皇宫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场所，再说了，以雷天的身手，怎么可能会在闲逛的时候受伤？
从脉象来看，雷天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千羽稍稍松了口气。
“我说……小千羽，可以了么？我……朕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来太医院只是想要帮这只百灵鸟治伤而已。”雷天指了指站在筱晓手心的可爱小鸟。
“呃……”千羽顿了一会儿才理清楚状况，她连忙松手，接着单膝下跪，“陛下……请恕罪！”
唉……雷天只能在心中叹息。这些个羽林军的性格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对皇帝毕恭毕敬的。皇帝不也是人？用得着这么敬畏么？
“别在意啦。”雷天随意地说道，“说起来，你们谁有兴趣养百灵鸟？”
春暖华帐，银烛已短。本该是所谓的春宵一刻，却因为种种原因迎来了堪比严冬的凛冽寒风。
“于是乎……”霖儿忿忿地盯着雷天，还有停在雷天手中的百灵鸟。很明显，雷天的解释没能让霖儿接受。
“呃……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这种事也是常有的。”雷天哈哈笑着，尝试蒙混过关。不过很显然，霖儿一点也没有放过他的想法。
为了你，我可是硬着头皮在应付千羽啊。当初明明说好的是到外头去认真研究羲言的弱点，结果你努力了半天，带回来一只鸟？——这是霖儿的真实想法，不过她才不会傻到当面指责雷天。
霖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帮你批奏折了。”
雷天原本还想着，霖儿居然没有跟一般女孩一样撒娇哭闹，以为能够顺势应付过去，哪里想到霖儿这是另有手段。
居然用这招来要挟？太狠了吧！
“小宫女，霖儿，我错了！”雷天连忙低头认错，他可不想独自一人应付那漫天奏折。
“是吗？你错在哪里？”
“呃……”雷天顿时语塞，凭借他多年的经验，若是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说啊！”霖儿不耐烦了。
“我不该偷懒的。”
“那你以后该怎么做呢？”
“我以后绝对会认真研读《金瓶梅》，争取从中吸取足够的经验。”雷天一脸严肃地说道。
“噗嗤……哈哈哈……”霖儿虽然也明白雷天所指的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还是不由得笑了出来，毕竟这情形实在是太滑稽了。试想一下，某位天下第一杀手信誓旦旦地说要从成人（）小说中获取经验……说出去绝对能笑翻一大片人。
见霖儿的眉头舒展，不再是一副怨妇的表情，雷天稍稍松了口气。别看这小宫女面对羲言的时候畏畏缩缩，像个娇弱的姑娘，面对雷天的时候，她还真是硬气得不逊色那些猛将。
霖儿也知道那本书中即使有秘密，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找出来，所以她对雷天抱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压力。现在好好宣泄了一番，她感觉舒服多了。
“话说回来，这只百灵叫什么呢？”霖儿的注意力放到了百灵鸟身上。这只百灵的羽毛颜色跟其他百灵很是不同。除了尾羽的一抹黑色，全身的羽毛都是纯白，若不是它有双足，霖儿绝对会认定它就是灵明鸟。
“名字？有必要吗？”雷天可没有养鸟的打算，他打算百灵鸟的伤好了就放飞它。
“啧啧，陛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说名字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霖儿语重心长地对雷天说着教，她尝试用手指挑逗百灵。百灵水灵的眼睛瞧了霖儿一眼，接着跳上了霖儿伸出的手指。
霖儿见这只百灵如此亲人，不由得心生爱怜。
“嗯嗯，乖孩子乖孩子。对了，陛下，你想个名字吧。”
“哈？”雷天可没给鸟儿起过名字，他抱着敷衍的心态，随口道，“就叫它小百灵不行么？”
“天底下那么多百灵鸟，你叫小百灵到底是叫哪一只？”霖儿可没法接受雷天的取名水平，她想了想，道，“我觉得还是叫它‘茶太’吧。你瞧它的眼睛是茶色的，然后它的身体是白色的，所谓太白是也，两者结合，就叫做‘茶太’。”
“呃……随便你吧……”雷天没有精力继续陪霖儿闲扯。他刚刚才从千羽的严词说教中脱身，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
夜晚，还是和昨天一样，霖儿占着大床，雷天则躺在房梁上。
因为新得到了一个宠物，所以霖儿独自一人也能够玩得开心，这倒让雷天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经过一番闭目养神，雷天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趁着霖儿没注意他，再度从屋顶的天窗翻了出去。这次他依然没有叫上千羽同行。倒不是说雷天没有吸取教训，仅仅是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让千羽和自己牵扯过深。她们……羽林军们理应有自己的人生，完全不应该为了皇帝——一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素昧平生的人奉献自己的一切。更何况雷天还是个冒牌的皇帝，为了雷天而付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经过了这两天对皇宫的摸索，雷天有自信能够不惊动羽林军，在皇帝居住的西苑和较为空荡的北侧宫苑来去自如了。所谓——只要私自外出没被发现就不算是私自外出，这是雷天的刺客逻辑。
说起来，之前因为发呆浪费了不少时间，雷天觉得挺可惜的。
这次就认真地找个隐蔽的地点研究那本书吧。
雷天悄无声息地奔走在屋顶。依靠自己的敏捷身手，以及对岗哨视野的准确判断，雷天轻松地来到了北部宫苑的无人庭院。按照雷天从黑市情报贩子那里得来的地图，这里属于**贵妃级别的妃嫔的住宅，不过因为前任皇帝所封贵妃不是被遣散就是跟随公主住到皇宫外头，所以眼下的北苑都是空屋。
当然了，即使无人居住，这里的假山园景还是被人打理得很好，丝毫不像南宫那样杂草丛生，林木参天，充斥着自然的气息。在这种地方，羽林军的岗哨自然比南宫要密集得多，但是雷天在之前的几次潜入中发现，北苑有一个地方宛如禁地一般，是羽林军绝对不会涉足的。
出于好奇，也是为了探寻一个隐秘的地点，雷天决定去探个究竟。
借着树影遮掩，雷天绕过了一队巡逻的羽林军。接着他穿过一个回廊，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砌的小路疾走，很快便靠近了那块没有羽林军靠近的地点。
雷天透过门洞看见的是一面影壁，影壁上勾勒着一头狰狞的巨蟒与一只巨鸟，两头凶兽相互厮杀的浮雕。浮雕惟妙惟肖，隐隐约约间，竟有一种巨蟒与巨鸟拥有了生命，真的在扑咬撕扯的感觉。
雷天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十分清楚刚才那是因为光线微弱造成的错觉，苍龙的那些工匠总是喜欢玩这些把戏。这些东西他在跟随师父学习的时候早已经见过无数次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有一句说一句，雕刻这东西的人真是厉害。至少雷天认为自己虽然了解其中原理，却无法雕刻出同样的东西。
雷天绕过影壁，来到了一处庭院。自从被羲言封印了魔法力量，雷天对苍龙玄术的感知也迟钝了许多。他在绕过影壁后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庭院有一点不对劲。
不管雷天往前还是往左右走，在迈出一步之后，他都会回到原点，也就是影壁的背侧。
“感官迷惑么？”雷天大致了解了这间庭院的异常所在，要想破除这种迷惑也挺简单。
话说回来，能够布置这种玄术的人究竟是谁呢？羲言？总觉得以他的实力和个性，似乎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这个人在皇宫中开辟出一个私密的地点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雷天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已经忘了一开始的目的，也不管这样做可能会惹上麻烦，雷天决心深入庭院。
雷天闭上眼睛，凝神屏息，完全阻断了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在雷天的世界里，一切都化为虚无，他除了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接着，他根据自己的记忆迈出了步子。大约走了一百来步，应该已经到了庭院的另一头，雷天睁开眼，同时缓慢恢复对周遭环境的感知。
没有意外发生，雷天确实穿过了庭院。
真没想到当初师父教的这技巧还能派上这用场。
虽说没有费太大功夫就破解了庭院的玄术，但雷天还是不敢大意。要知道感官迷惑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在朱雀魔法中，一样也是高深莫测的技巧。雷天也是恰好会自我屏蔽感知的技巧才能够无视迷惑，否则以他的实力，是不可能穿过庭院的。
……
这里还不是尽头。
走过一扇门洞，雷天仿佛走入了幻想世界。
明明早已经过了春季，这里的植物却还保持着春的艳妆。一树雪白的梨花舞咏着无尽生机；新栽的小树没能开花，但也竭尽全力地展现着清新的绿色；苍老的榕树垂下万千须发，老枝新芽，不争须臾但求苍翠常在。
雷天只是穿过了围墙而已，却如同穿越了时间，倒转了季节一般，跨入了新的世界。
远远地，在榕树下的木椅上，一名女子静静坐着，那清秀的剪影与这副美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乌黑的秀发自然地披散，一身淡雅的小翠青衣。这景色如画，而她正是画面的中心，周围的美都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的。
那人没有注意到雷天，一门心思对榕树倾诉着心中的不安无奈。
“……此言，他还是没有放弃那个佞想……我……应该帮助他吗？”
她在询问，对象或许是那棵榕树，又或许是她自己。
雷天默然，在这个距离，他已经能够认出对方的背影。
是她——司空榕。
就这样站着不太好吧……雷天觉得如果再听下去，很可能自己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于是就干咳一声，引起司空榕的注意。
司空榕听见身后有声音，回过头，面对雷天时，已经换上了初次见面时的那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表情。
“陛下？”她惊讶地看着雷天，着实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他，但是很快，她又释然地叹了口气，轻声自语说，“也对呢……如果是此言，就不会……”
“呃……太后大人？还是说母后？”雷天拿捏着称谓用词，他总觉得十分尴尬。人家司空榕年龄没准还没他大，居然要叫对方母后……
“在榕仙庭不会有外人，随便你怎么称呼。”司空榕的表情舒缓了一些，她若无其事地取下自己的丝带发饰，平和地问道，“雷天公子，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雷天没有被司空榕平易近人的态度迷惑，刚才他可清楚地看见了司空榕若无其事地从头上取下了一枚发饰。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丝带样式的发夹，但是上面潜藏的刀片机关还是暴露了它的暗器本质。顺带一提，雷天之所以对这暗器如此了解，是因为在暗杀某白虎富翁的时候，他曾被一个来自苍龙的女性同行暗算过，用的就是这暗器。
看这架势……即使太后大人不废了我，也不打算让我安然无恙地离开呢。雷天在心中感慨，也不知道这司空的身手如何，但愿不要比那个女刺客厉害，否则现在的自己未必能应付得了。
“小司空，你不觉得拿发饰作为暗器来伤人是很浪费的吗？”雷天调侃道，“我觉得吧，那东西还是你戴在头上比较好。”
司空榕微微一笑，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她若无其事地说道：“雷天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说话间，她已经巧妙地将发饰藏进了袖中。
“我就是大半夜闲逛，无意中来到这儿的。话说回来，这里的景色很美呢。”雷天打着哈哈，眼睛注视着司空榕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司空榕却摇摇头，她一改刚才温和的神情，冷冷道：“突破‘离殇阵’进来……花费了不少功夫吧，天下第一刺客？”
雷天一怔，他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居然会被知晓。话说回来，羲言不是已经做好了保密工作了么，怎么还会让司空榕得知……
短暂的动摇让雷天的注意力涣散了一瞬，司空榕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弹出刀刃的发饰掠过雷天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雷天吞了口口水，这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不爽。
刚才明显是司空榕有意射偏的，毕竟雷天现在的身份是苍龙皇帝。司空榕应该只是想要威慑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雷天迅速缓过神来，问道。
“在刚才之前，我只有一些侧面证据而已。首先是你的名字，斯盖在朱雀语中有‘天’的意思，再结合雷纳德的‘雷’，不就是‘雷天’么？其次，刺杀千叶子楚的刺客并没有被公开处死，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疑点。与此同时，号称千叶雷天的你出现了，这两件事难道就没有什么联系么？来历不明的苍龙朱雀混血儿就是雷纳德·斯盖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然后，就在刚才，你凭借我取下发饰这样单纯的动作就知道了我要使用暗器，这份观察力和知识，也只有见识过杀手中的佼佼者的人才有。凭借这三点，足以断定你是天下第一刺客。”司空榕苦笑着望着雷天，似乎是在说，如果连这种小事都看不穿，那她还称得上司空么？
“呃……我该说原任司空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么？”雷天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技不如人，我认输了。不过小司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好歹也是羲言关照的人，现在，羲言还是需要我的存在的。”
“没什么。我只是想跟雷天公子好好商量一下而已。今夜的事……”司空榕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雷天爽快地答道，“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这样最好。”司空榕也挺欣赏雷天的直接。
“话说回来，面对杀死皇帝的凶手，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吧？”
“千叶子楚……我和他没有太多的感情。”司空榕也不管什么禁忌，直白地说道。只不过这份淡漠的话语中，雷天感觉到了那淡淡的怨尤。
……
……
漫长的沉默。
司空榕盯着雷天，雷天就这么任由司空榕盯着，丝毫没有挪步的意思。
“雷天公子，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终于，司空榕忍不住问道。
“那个……”雷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司空，你这里一只灵明鸟都没有，应该是皇宫里最隐蔽的地方了吧？”
“雷天公子，你想瞒着大灵明做些什么呢？”司空榕似乎意识到了雷天的目的。
“哈哈……”雷天笑了笑，随口说道，“我也就是觉得你这里挺安静的，想看看书嘛。”
司空榕仔细打量着雷天，雷天回以她一个自信的笑容。
如果认真交手的话，胜负只在五五开而已……她在心中权衡着，不一会儿，她微笑道：“你可以在这里看书，但是……”
“我不会透露这里的情况啦。”雷天自然明白司空榕的想法。如果让外人知道了堂堂太后深更半夜不在自己的寝宫，而在这僻静的庭院里跟榕树说悄悄话，绝对会引起好一阵流言蜚语。
……
得到了司空榕的允许，雷天找了块草地坐下，从衣服的内侧口袋拿出那本《金瓶梅》……哦不，《大陆诸神排行》，认真研读起来。
起初，司空榕并不在意雷天，她只是注视着榕树，把要倾诉的话放在心底。过了好一会儿，她准备离开了，才想到雷天。
“雷天公子，夜深了，明天还要早朝，你不要熬太久了。我先行告辞了。”
司空榕向雷天道别，出于好奇，她瞥了一眼雷天所看的书的书名。当她看到“金瓶梅”三个大字时，不由得苦笑起来。她也不多说什么，悄然离去，并没有打搅到雷天。
……
结果，雷天花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把那本书翻了三遍，没有发现丝毫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