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便看到书房的一角亮着灯,欧阳英睿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
两个守卫书房的暗卫看清来人,悄悄隐入黑暗中。
门是虚掩的,欧阳英睿一闪身走了进去,循着那光亮一看,莫寻雁坐在地上,裹着大衾,书夹在膝间,专注地看着,四周散落的全是医书。
屋里没有生火,莫寻雁脸色有些发白,可她似乎浑然不知,右手翻着,不时抬到唇边哈口气。
欧阳英睿又疼又气,疾步上前,一把将莫寻雁从地上拉了起来,“傻瓜,干嘛要坐在地上,你的身子还要不要?为何不叫人送个火炉进来?”
莫寻雁正看得专心,冷不防被人拉了起来,下一秒,带着欧阳英睿体温的大衾便已经裹在了她的身上。
“你疯了?你才是病人!”莫寻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要将大衾还给他。
“爷是疯了,快被你气疯了。你是女人,身子娇贵。落水前你还来着葵水,现在居然坐在地上,你是要气死爷么?”欧阳英睿绷着俊脸,一把抓住莫寻雁冰冷的手,“你就这么一直在这里坐着?”
自己小日子的事情他也说得如此自然,莫寻雁瞬间就红了脸,低垂眼眸,“这地上不是铺着虎皮垫子么……”
“铺着什么都不行!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欧阳英睿的内力尚未恢复,无法为她暖手,当即对外面低喝一声,“送个手炉进来!”
“世子还是将大衾披上吧,否则你要是再犯寒症,妾身也无能为力了。”提到他的寒症,莫寻雁心里有些疼,虽然她使尽浑身解数让他醒来,可那寒毒已经侵入了他的心脉。
“你先暖和了再说。”欧阳英睿语气霸道。
随即,手炉被送了进来,莫寻雁抱在怀里,全身渐渐暖和,欧阳英睿这才将大衾重新披上,弯腰去拾散落在地上的医书,脑子一昏,人便向前倒去。
“世子!”莫寻雁一慌,上前将他揽住。
“爷没事!”欧阳英睿竭力想要站直身子。
“你内力尽失,本就该卧床静养,偏要逞强,你不要命了?!”莫寻雁心里一急,语气重了些,可听在欧阳英睿耳朵里却是满满的关心。
“爷是担心你……”
“妾身有什么可担心的?这逸王府固若金汤,谁能混进来?再说了,那些刺客分明是以妾身为饵,诱着世子往寒潭里跳。世子向来聪明,为何那时就不好好想想,让别的人下去救人……”
“傻丫头,那时候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欧阳英睿笑着接过她塞进怀里的手炉,由她扶着自己,一步步向惊澜阁走去,“你左肩的伤可深?”
“无碍。”
“那些医书,爷等下命人搬回爷房里,你慢慢看。”
“你房里?”
“你不是说爷要卧床一月么,要不爷搬去你的微澜阁?”
莫寻雁瞬间无语,想到他都是因为自己,伺候他也应该,不再反驳。
这日起,莫寻雁搬进了惊澜阁。
当然,促成此事的是欧阳高逸,他不放心儿子的身体,主动提出要莫寻雁亲自照顾欧阳英睿,作为世子妃,莫寻雁无法拒绝。
莫寻雁知道,关于欧阳英睿的寒症,朱伯没有对欧阳高逸说实话。而她,即使知道实情,也只能选择隐瞒。
住在惊澜阁的日子里,两人一人睡床,一人睡塌,似乎与在云英城时一样。
只是,有些话并未说开,各自放在心底,小心翼翼不去触碰某个雷区,维护着表面的和谐。
白日里,莫寻雁会为欧阳英睿施针,但与那日他昏迷时的针法有所不同。每次施针结束,欧阳英睿都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寒气在减少,人舒适了很多。
这套针法,莫寻雁悉数教给了朱伯,对她的毫无保留,朱伯尤为赞赏。可欧阳英睿心中却有丝丝不安,这丫头是想离开自己么?
不过一想到朱伯所言,想到若是没有奇迹,自己其实没有几年好活,欧阳英睿也就沉默了。
闲下来的时候,莫寻雁都在翻阅那些医书,尤其是那些孤本和古籍,一个人写写画画,比较着药性,尝试配出新的药方。
其实,莫寻雁自己都觉得这些努力不过是无用功。且不说欧阳英睿这寒症已经深入骨髓、侵入心脉,就是她过给他的“情殇”之毒,也是无解,也会在几年后发作,要了他的命。
可是,一想到是自己害了他,莫寻雁心里就颇为自责,停不下为他制药的念头,就算解不了他的毒,至少可以缓解他的痛楚。
抱着这样的目的,她如饥似渴地翻阅着那些医书,有时直到深夜都在挑灯夜读。
欧阳高逸还让人想法从宫中找了各种医书送来。
每每看见莫寻雁捧着书,忘我地沉醉在药方里,欧阳英睿心里都会暖暖的。他总是半靠在床榻上一边处理自己的事情一边偷偷拿眼看着她,只觉得一室静好。
这期间欧阳离辰派人来逸王府探望欧阳英睿,仔细询问欧阳英睿的病情。
逸王府上下早就统一了说辞,只称那日欧阳英睿跳进寒潭去救莫寻雁,不曾想腿撞到潭底的一块巨石上,骨头断裂,所以需要卧床静养。
欧阳离辰一面命人彻查是谁青天白日之下行刺世子妃,一面命人送了一大堆赏赐到逸王府,褒奖莫寻雁尽心尽力侍奉欧阳英睿,希望欧阳英睿早日康复,重返朝堂。
三个皇子也一起前来探望欧阳英睿。
华池前来通传的时候,莫寻雁正在喂欧阳英睿喝药,手下一滞,“听说园子里梅花开得不错……”
“赏梅当属父王的苍澜阁梅花最艳,等爷好了陪你去。”欧阳英睿知她想避开,“终归要面对,你是皇婶,何需回避?”
“好。”莫寻雁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喂他喝药。
欧阳元青等人走进惊澜阁内室,看到的便是欧阳英睿半靠在床榻上,手里端着药碗,而莫寻雁垂着左手,右手拿着调羹在喂药。
欧阳元青微怔,欧阳元朗也一时失了神。
欧阳元凯眼底划过一丝鄙夷,却藏得极深。
寒暄、问候,三人坐下,莫寻雁喂完最后一口药,用绢帕擦了擦欧阳英睿的唇角,将药碗放在一旁。欧阳英睿拉过她的小手,指指一旁的橘子,莫寻雁递上一个,并未起身。
欧阳英睿慢慢地剥着橘子,指节修长的手指泛着如玉的光泽,莫寻雁侧坐在他身前,静静地看着,两人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但给人的感觉却甚是温馨。
欧阳元青只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熟悉,只不过当初她喂的人是自己,拉着那柔荑的也是自己,可如今,自己只能坐在一旁,看别人和她亲昵。自己和她真的是越走越远了。
床榻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提醒着如今皇叔与她的亲昵,欧阳元青奇移开视线,心刺得疼。
“皇叔,你的腿无碍吧?”欧阳元凯打破了沉默,“有没有查出是谁做的?”
“有世子妃照顾,爷已经好多了。”欧阳英睿摇头,“那日的刺客全是死士,无从查起。”
“寻……皇婶也受伤了么?你的左臂?”欧阳元朗情不自禁地望向莫寻雁,那份牵挂和担心根本就藏不住。
“多谢厉王关心,妾身没有大碍。”莫寻雁低垂着眼眸,淡淡应了一句。
面对欧阳元朗,莫寻雁心中总是有一丝亏欠。似乎从两人初识开始,欧阳元朗便一直无条件地维护着她。在她和和欧阳英睿去了边关没多久,夜枫更是传给她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在平王府的一次夜宴中,欧阳元朗醉酒后醒来竟发现卫汐沫躺在自己身边,虽然两人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但面对这样的算计,欧阳元朗大怒,若不是欧阳元凯拉着,差点便要了卫汐沫的命。
就在众人都以为卫汐沫彻底得罪了欧阳元朗,失了清誉,再无翻身可能之时,卫汐沫却被一乘轿子从后门抬进了欧阳元朗的厉王府,成了欧阳元朗的侍妾。
莫寻雁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不用当面问欧阳元朗,她也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因为她。卫汐沫对她的敌意有多深,欧阳元朗自然清楚,将卫汐沫娶为侍妾,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一个从一进府就失了宠的侍妾,哪还有机会害她。
欧阳元朗为自己做到这样的牺牲,莫寻雁心中岂不亏欠?
“刺客将她打入寒潭之前一剑刺穿了她的左肩。”似是觉察到莫寻雁心中的波动,欧阳英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是爷的疏忽,没有护好她……”
“又是左肩?”欧阳元青脸色微变,当初前往西凉山的途中,莫寻雁为他挡那一箭,可不也是射穿的左肩么?这样反复受伤会不会留下病根?
“元青不用担心,你皇婶的伤已经好了。”欧阳英睿妖邪一笑,笑意未达眼底,眸光暗凝,深深浅浅,蕴着几分警示和告诫,欧阳元青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