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大天才做好一本故事书,薄薄的二十几张纸,江恒按照沈清竹的指示在一侧弄了孔,然后沈清竹用线绳装订起来。
其实工具都不对,就连纸都是不是好的,江恒的字好看,可写上去就容易晕开一圈。
即便是这么勉强的一本故事书,绵亿也跟宝贝似的,专门在小柜子上面腾出一块地方,还跟沈清竹要了一块干净的布盖在上面。
这是爹和娘亲送他的,他要宝贝一辈子。
绵亿认不得几个字,看书就得有人陪着,江恒没问题,沈清竹却是认不全。
其实一大天下来她认得不少字了,可大宁朝的字与现代没有半点相似,绕是她记忆力好,也不能在短时间完全掌握。
等忙完故事书天都暗了,绵亿想看,可沈清竹觉得光线太不好,伤眼睛。
这个时代就这个样子,大户人家多点蜡烛能亮堂点,可就算点一屋子上等的蜡烛,也是伤眼睛。
绵亿喜欢故事书,可他这段时间尤其听娘亲的话。
他终究年龄小,娘亲不打不骂以后他就全都忘了。
晚上抱着香香的娘亲睡觉,他觉得觉觉一定也是香香的。
可是他却做了噩梦。
绵亿很少做噩梦,准确说他做了也不记得,小孩子在某些方面记忆力一向不好。
梦里全都是绵亿没见过的,他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
他忽然想起以前娘亲也拿东西丢他。
这次丢东西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穿着绵亿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对面的地上是个女孩子,她裙子上血迹斑斑,对着几近疯狂的女人,回应的是一片默然。
“为什么你不争气!”
“为什么他宁可喜欢一个病秧子也不认你回去!”
“你去哭啊,你和那个病秧子一样哭啊!”
“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废物!”
绵亿听不大懂女人说的什么,他看着女人打那个女孩子,砸烂她的东西,撕坏那五颜六色的故事书。
他感觉到恐惧,却找不到爹和娘亲之中的任何一个。
恐惧得不到宣泄,绵亿坐在地上哭出声来。
沈清竹和江恒被他的哭声惊醒,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绵亿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残余恐惧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恐惧,甚至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沈清竹猜他是被梦魇住了,抱着他哄着,江恒在一边也和他说话。
绵亿哭了一阵子,抽抽搭搭的停下了,然后就抱着沈清竹不撒手。
“应该没事了,我听说小孩子容易被噩梦吓到。”
“他以前没这样过。”
江恒不放心,绵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几乎没有这样夜半惊醒,更别说哭得这么惨了。
“可能是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对,再看看。”
沈清竹也不确定,她没带过孩子,某些方面还不如江恒这个男人有经验。
两个人就这么守着绵亿,他止住哭泣以后也不说话,就这么紧紧抱着沈清竹,然后慢慢的又睡着了。
等他睡熟了,江恒摸了他的体温,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
如果绵亿不是出生在这个时候,夜半惊醒也是能叫来大夫仔细看一下的。
只可惜,绵亿没享到该享的福。
“睡吧,没事了。”
两个人又躺下,绵亿还抓着沈清竹的手。
她不知道绵亿梦到了什么,只是躺在那里睡不着。
她想起了往事。
“睡不着?”江恒小声问她。
“嗯,想起来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那就不要想了。”
江恒不会问她是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就像他没有说他的过去一般,他也不会去问她的过去。
沈清竹知道江恒以前的身份不简单,同样的,江恒也感觉到她的复杂。
江恒看得出,沈清竹一直在努力过着平静的生活,可她无意之中会透露出一种孤寂,还有初见时悲凉的眼神。
还有一点,她是死过的,人真真正正的死过一次以后,心会怎么样呢。
她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既然不愉快,就干脆不要再想。
沈清竹扭头去看江恒,屋里很黑,眼睛适应黑暗以后便能看到那人的轮廓。
“我似乎从来都没说过,江恒,你很帅。”
“帅?”
“就是俊俏的意思,在我们那里,你这副模样可是会有很多姑娘追着你叫老……叫相公。”
江恒的耳朵在黑暗中红了个尖,微微有点热。
“如此实在是太过于不知羞耻。”
沈清竹低低的笑出声。
“在我们那里可不是这样,女孩子们都可以随便喜欢那些好看的人,她们可以随便的上街,可以不用管男人的意见,自由自在。”沈清竹眼神有些怀念,“在那个地方,女人不再是依附于男人的存在。”
“你在那里,也是卖图纸?”
她说拿就拿出来,应该是很熟练吧。
“才不是,我有很久没有画过图了,这些都是手底下人去做,我只需要收钱就行了。”
或许是气氛到了,沈清竹张开一个笑容,江恒隐约看得到,那是一个让人生疼的笑。
“我那时候生意做得很大了,大到能够对付那个人,那个杀了我的人。”
沈清竹清楚的记得,她被绑在祭台上,那个男人绑得很紧,哪怕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逃跑了。
他亲手划开她的血管,不留半个眼神。
他抱着沈珊珊,心疼得红了眼眶。
明明她们都是他的女儿。
明明她是他第一个孩子。
明明她才该是正妻的孩子。
江恒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心口有些疼,哪怕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对沈清竹没有多深的感情。
他只是感觉到一个人莫大的悲哀,他有一种直觉,沈清竹嘴里那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杀了她。
江恒忽然想起那些留下的人,想起八年前独自一人的绝望。
那时的他觉得就那么死了吧,反正也没人会管一管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不会怪罪上边那位,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他不怪,他只是感到绝望。
“江恒。”沈清竹叫了他一声。
“嗯。”
“我想再难受的时候,都是要存着希望的,就像我,这不是都好了吗。”
江恒觉得有些难受,却又感觉到,好像什么都没走到头。
“除了死,我们没有权利说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