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温家数百年的积蕴并不是那么容易击溃的,更何况,温家还有天下诸多文人士子的支持,其声望之高,远超想象。
是以,明宗的动作不敢太大,种种举措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
然而出于政治上的敏锐度,温家家主还是察觉到了皇权的试探,于是开始约束族中子弟,意图退让。
这也就导致了下一代的温家嫡长女并未封后,而是成为了皇上的宸妃。
宸妃入宫后并不算十分得宠,但皇上也未曾冷落她。
在太子出生后,宸妃也有了身孕,继而诞下一子,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崔景桓。
相较于慎王和太子,三皇子就显得普通许多,既没有慎王得皇上看重,也没有太子得皇上宠爱,在宫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当时的越国公、也就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温昱被其门下的一名学生参奏,罪名是蓄意谋反!
温昱自然是不认,为表清白,他主动提出让人去府中搜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从越国公府搜出了他谋反的罪证。
紧跟着,朝中几名曾经受业于温昱的官员也站出来参奏,纷纷拿出了证据,指控温家意图谋反。
若只是寻常的证据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在府中密室中搜出了龙袍,还有温昱与多位封疆大吏暗中往来的亲笔书信。经验证比对,发现书信上的字迹确实是温昱亲手所书无疑。
一时间,举朝震惊。
倘若是一般的官员世家,只怕早就直接定罪处置了,可温家到底在朝中地位斐然,就算有这些证据,也不可草率处置,否则一旦引起天下文人士子的愤怒,便是有皇上亲自出面也很难收场。
于是,皇上下令命三司共同协查此案,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温昱暂且停职在府中,不得外出,更不得与外人接触。
但变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圣旨传出的当天夜里,温昱在府中服毒自尽,并留下了一纸认罪书!
事发突然,温昱的死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朝中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会畏罪自尽,但事发后,三司仔细调查确认过,发现温昱在死前没有见过任何人,房间里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所有的证据都更加证实了一点——温昱的确是畏罪自尽!
朝中不少官员都站出来向皇上上奏,要求依法处置越国公府一家。但也有一部分人对此提出质疑,认为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
而就在朝堂上争执不休之际,后宫突然传来消息,宸妃在宫中自焚,连带着三皇子和在宫里伴读的温家长孙一起葬身火海!
后妃自戕乃是大罪,尤其还牵累了一名皇子的性命。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旨越国公府满门抄斩!
越国公府一倒,温家渐渐也跟着沉寂下来,许多曾经同越国公府交好的官员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牵连,或贬官,或远调,远离了金陵这个权力中心。
此后经年,温家都成了皇上的一个禁忌,谁也不能提及。
属于温家的时代,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当年本该葬身火海的三皇子竟然还好好活着,不仅如此,还一跃成为了新帝!
燕西楼看着面前的人,心中百味陈杂,他不知道温连城当年是如何从火海中捡回了一条命,但想来,其间的过程不会太顺畅……
连城眸中幽深一片,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波动,嘴角甚至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意:“燕世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温世子是谁?我来金陵没多久,竟不知这金陵城中还有姓温的公侯之家吗?”
燕西楼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既不愿承认,那么他也不与他争辩,只道:“自始至终,我从未想过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你什么,报仇也好,夺位也罢,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无权置喙。”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据我所知,当年温家出事的时候,慎王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他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
“呵!”连城冷笑一声,讥讽道:“燕世子这是在替慎王打抱不平吗?”
“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没那么自诩正义。”燕西楼脸上神色淡淡,显然,他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件事,并不打算替慎王说话。
尽管如此,但连城对于当初的事讳莫如深,所以并未明确告知原因,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冷漠的看客。”
看客……燕西楼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却不能肯定。
“今日曲箐来见我了。”青汣忽而说道。
“所以?”连城漫不经心地挑眉。
“我以为,让她来找我是你的提议。”青汣目光笃定地看着他。
连城轻嗤一声:“我与她素不相识,为何要帮她?”
青汣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写满了狐疑。
见她不信,连城蓦然笑了一下,往后一靠,目光坦然地与她对视:“好,那你倒是说说,我帮她的理由是什么?”
“当真不是你?”
“话我已经说了,信与不信随你。”连城无所谓地说道。
青汣冷笑:“这么说,牵机也与你无关了?”
“当然!”
“她怀孕的事你也不知道?”
“怀孕?那倒是可惜了!”连城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一副遗憾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青汣同燕西楼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城此人的城府果然深不可测,一番询问下来,看似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没说。
而且,他现在是摆明了抵死不认,他们手中又没有证据,再同他在这里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打扰了,告辞。”
临走前,燕西楼忽而回头看向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么多年,姒锦从未放弃过找你。”
一瞬间,连城的脸上血色全无,他用力地握紧了手心,拼命地克制住自己想要追问的冲动,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目送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