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三从捕快手中挣脱出来,疾步走到李念生面前,差点喜极而泣,却被李念生按着脑袋拨到旁边,“别挡我视线,我跟王瀚川还有账没算。”
王瀚川惊疑不定,若真是议事,那就麻烦了。
机案卫议事的职权就跟机案卫的职权一样模糊,它并非官职,也并非常设,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要说有权,翻遍条条框框都找不出哪里写着它所代表的权力,要说没权,掌案使之下,议事皆可调动,只因议事与掌案使之间有一条国君所赋予的关联,不同赏,但同罪。
二人中的任何一人犯错,另一人都要承担同等责任,上任掌案使就是因为议事犯错被发配了。
因为这件事,王学礼上任后一直没敢聘用议事,要不是李念生洞悉了伏击使节团一案保了他一命,此事他根本不会考虑。
李念生当初对这一点也不甚了解,他只知道议事在机案卫中有莫大权力,许多细节还是王学礼当日在画舫上被三个小姨子暴揍之后才告诉他的。
王学礼告诉他这些,其实就是怕他在自已走后闯出祸来,弄不好回来先得去牢里蹲着。
王瀚川不禁握起了拳头,朝堂上敢对付机案卫,不止是因为昨夜的事,主要是因为王学礼不在,都四郎这个查案使根本上不了台面,可眼下竟冒出个议事来,看来王学礼是故意留了一手。
眼看十名武卫杀气腾腾地抽了刀,急忙叫道:“李念生,就算你是议事,你也没资格抓我,今日我奉命……”
李念生啐了一口,“你奉你大爷,要抓捕武卫,行,公文拿来我看。”
他料定王瀚川手里绝对没有批捕公文,朝堂上要对机案卫发难,无非是抓着昨夜的事不放,但扯破天也只是都四郎失职,跟这些武卫没关系。
国君已交出都四郎来堵朝堂之口,就算再生气,压力再大,也不可能退步了,否则朝臣们试不到底线必定步步紧逼,一旦再出岔子,等不到王学礼回来机案卫就彻底垮了,朝臣们吃过机案卫的亏,再想扶植势必百般阻挠,绝非易事。
眼下刑密司能主事的只有一个副司,这个节骨眼上一切求稳,肯定不敢闹腾,下黑手的只能是神捕。
此人无凭无据抓不了武卫,魏九林那个铁头娃根本不会下批捕公文,神捕肯定是以问询调查为由要把人带去刑律卫,所以才把腰牌给了王瀚川。
看到王瀚川支支吾吾的窘迫神态,他已料定猜测不假,当即冷笑一声:“没有批捕公文,刑律卫就敢擅自来机案卫拿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当真要公然作乱不成?什么他妈的神捕,就是一条疯狗。”
燕小三等武卫本就委屈,现下腰板硬了,哪里还跟刑律卫这帮人客气,杀气腾腾涌了上去。
李念生见王瀚川和一众捕快有动手的意思,不禁冷笑:“有种你们就反抗,我看你们能不能逃出城去。”
王瀚川紧握着拳头,气得浑身乱颤,今日颜面全失,还当着萧云曦的面,几欲拼个你死我活,但想到接下来的后果,终究不敢。
李念生将他神色举动收入眼中,又是一声冷笑:“无胆孬种。”
待人全被拿下,外面一群武卫所的武卫也到了,看到里面情形都是一愣。
燕小三急忙让这些武卫所通知下去,李念生乃是机案卫议事,在王大人回来之前,机案卫上下皆由李念生调度。
众武卫当场懵了,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散去。
马匹备下,李念生正要上马,萧云曦将他唤住,神色有些复杂,“朝堂凶险,别逞能,也别出城,脑袋再好用,刀剑却无眼。”
李念生可没法答应,便笑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此案未破之前,你也别出城。”
刚抚上马背,急忙又交待一句:“也不能见那个小白脸。”
萧云曦一把将他耳朵揪住,“你皮痒了是吧?我的事你少管。”
狠狠拧了一把,这才上马离去。
李念生感受到背后从卷宗阁投来的一束束目光,再加上燕小三等人双眼望天却又悄悄向他脸上打量时的同情和惊讶,不禁挠了挠头,默默上了马,弓着背似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马蹄声缓慢,直到出了大门,风一般跑了。
众人轻叹,惧内还真是机案卫的光荣美德,王大人就是例子,那在都城也是赫赫有名,这两人并称都城惧内双雄,还都喜欢吹牛,死不承认惧内这事。
朝堂上,国君侧着脑袋,轻揉着太阳穴,一群朝臣的争吵已令他有些烦躁。
争来争去,无非还是要分权,分机案卫的权,说来机案卫没什么权,无非破破案,但权力一分,防范都城安危这个模糊的职权自然不再存在,机案卫形同虚设,与两司一院重叠的职权也令其地位更加尴尬,只有解散一条路。
这件事,朝堂上没几个人会为机案卫说话,监察院的两个铁头娃若非焦急于尽快抓捕昨夜凶犯,铲除青湖怪鱼,早已跳出来声讨机案卫了。
这些朝臣各有心思,为社稷也好,为私心利益也罢,争吵起来几如菜市一般。
国君坐正了身子,淡淡道:“若是吵不出个结果,何不去外面脱下朝服打一架?”
眼中突然现出一道凌厉精光,喝叱道:“让人看看,朝堂之上也不过是街场菜市!”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众臣俯首站定。
短暂的寂静之后,定边侯出来,“君上,青湖怪鱼为害一方,攻破术卫大牢的凶徒尚未抓获,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决这两件事。”
国君点了点头,“姜侯,依你看该当如何?”
定边侯道:“前有伏击使节团一案,对方真凶潜藏,现下暗流汹涌,神捕又怀疑机案卫有此案内应……”
萧战英插口道:“你说的此案是哪个案子?”
国君微微一皱眉头,没有说话。
定边侯道:“自然是攻击术卫大牢一案。”
萧战英冷笑:“话要说清楚了,免得大家误会,还以为你故意往机案卫头上泼脏水。”
定边侯哼了一声没接话,后方有个头发灰白,双眼深凹,神色阴鸷的老臣疾步出来,“机案卫都四郎失职是事实,是否有内应,我自会查明,现下事实未清,萧将军却说姜侯爷往机案卫头上泼脏水,此话怕是不妥吧,还是说萧将军在担心什么?”
此人声音不甚明亮,略有些低沉,却中气十足,似乎腹腔中极为有力,连说话时都透着一股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