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诚在书房里倒是清静了,丘如意却不免急了。
两人生活这么些时日,安世诚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温和乐观,如今因为授官一事,冷不丁严肃起来,丘如意心里倒没底起来。
左思右想,丘如意到底不放心,在丈夫进书房一个时辰后,丘如意便悄悄走到书房窗前观察。
只见安世诚正肃着脸默坐在书桌前,书桌上也没有摆放任何书籍,就这么呆呆坐在那里。
丘如意不敢贸然打搅,便悄没声地陪站在窗前。
直到丘如意脚站累了,脖子也伸得酸了,安世诚仍然一动不动。
丘如意想了想,便去院里小厨房取了热茶,走到书房门前,轻敲两下门,见安世诚仍如泥塑一般,丘如意重重咳嗽一声,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安世诚这才收回心神,转头看向妻子。
丘如意笑道:“这半天了,茶水已经冷了,我重新给你沏了热茶来。”
安世诚点头,随意从旁边抽出一本书,打开摊到桌上,低下头来看。
丘如意被丈夫无声地下了逐客令,顿觉尴尬,有心说些什么劝解,偏又不知从何说起,又该说些什么。
丘如意立时沮丧起来,心中深悔在闺阁时不该贪玩,若是她也能满腹经纶,定能在此时说些能触到丈夫内心的话,而不是在这里傻站着。
丘如意站了一会儿,见丈夫半天不见眼皮动,更不曾翻动书页,便上前小心地撒娇道:“从前都是你伺候我茶水,今日我难得亲自为你沏茶,好歹也喝一口,也不枉我勤快一回”。
安世诚闻言,便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又递还给妻子,然后笑了笑,道:“好茶。”
丘如意见丈夫敷衍过后。又低下头来看书,她却口舌愚笨开不了嘴,只得黯然将茶碗放在一旁,默默退了下去。
这时。卢国公夫人叫了丘如意过去问儿子的情况。
丘如意不想让婆婆担心,再则也觉得丈夫只是一时情绪不佳,说不定一时半会就变好了,没有必要当个了不得的事情嚷嚷的合府里都知道。
此时见问,丘如意便笑道:“夫君和往常一样。正在房里读书呢。”
卢国公夫人见丘如意面色如常,想一想,道:“诚儿这些年读书有成,又成了亲,男儿成家立业,故极想在皇上跟前讨个差做些实事。偏今天朝中授官的事情下来了,却没有他,想来他的心里定不好受,你可要好生劝着些,让他想开些。说不定皇上是另有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呢。”
丘如意忙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如意也原本以为夫君会不开心,故暗暗留心看着,谁知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夫君得知消息时,也不过是淡然一笑,仍如故去书房读书去了。想来是夫君读了许多的书,又外出遍访名师,见多识广,心中格局自然不同世间的凡夫俗子,必是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这种事在旁人那里自然件了不得的事情,但在夫君这里。却不值一提。”
卢国公夫人听了,虽不十分相信,却也放下大半的心来。
晚饭时分,安世诚倒是准时和丘如意一同陪父母吃饭。
卢国公因为有小辈在。尤其是有儿媳在,便要保持他的威严,平日一同吃饭时极少说话。
安世诚是读书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安世茂自小受哥哥教育,行事上自然也向哥哥靠拢。小小年纪就一副老诚模样,从不多言,只静静吃自己的饭。
丘如意是做儿媳妇的,在公婆小叔面前,更是谨言慎行。
也就是卢国公夫人在席间说话多些,例点评饭菜如何,聊点家常等。
不过,今天的席间倒是与往日有了那么一点的不同。
卢国公夫人先前听了丘如意的话,还有些将信将疑,所以儿子过来,她便留心细看,见儿子果然面色平静,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
倒是卢国公也怕儿子受不住,今日着实说了些劝慰的话,安世诚一一笑着应答着,众人见他如此,以为他已调节好自己的心情,便也都放下心来,安心吃饭。
吃过饭后,安世诚夫妻陪着父母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自己院里。
谁知走到书房时,沉静了一路的安世诚对丘如意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我再去看过书。”
丘如意不好阻拦,只好眼睁睁看丈夫自旁边婆子手中拿过灯笼往书院里去了。
丘如意回到院里,让杏儿沏了壶白水,便命人都下去了。
她嫁给安世诚这么久,早已经习惯了房里没有丫头婆子簇拥着伺候的生活。
每天这个时候,她夫妻二人如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在灯下忙碌。
安世诚会拿本书坐在灯下看,每每看到些有趣的东西或者偶有感慨便会讲给丘如意听,不过丘如意一般初时还兴趣盎然,却在听不几句后就会烦了,因为安世诚讲话总是喜欢引经据典,丘如意读书的深广远逊于安世诚,有时便会听不太明白,于是就会被安世诚训诫。
气得丘如意道:“你们文人最爱卖弄自己的学问,唯空别人能听懂了,往往讲话言辞古奥,作文章则佶屈聱牙。我想先贤们之所以立书作著,不外乎教化世人,传播知识,自然是言语简明易懂为最佳,倒是后世文人为了显示自己高于旁人,将学问弄复杂了。”
安世诚见丘如意强词夺理,默念“好男不与女斗”,笑笑了事,此后说事,少不得减些书生气,多说些民间通俗哩语,倒是为他以后很快与边关官兵形成良好沟通打下基础。
而丘如意晚上有时做些针线,有时会说些白日里的家务事,安世诚虽不太爱听这些家长里短的内宅事,不过有时来了兴趣倒也帮着妻子分析一二,夫妻二人相处何其的融洽默契。
而今天却只有自己形单形只地独坐在灯下,丘如意也想做点事好减少一点孤寂,可心神不宁,不是针扎了手,就是墨染了纸,于是干脆赌气吹了灯枯坐在床前。
可等了半天,仍不见安世诚回来,丘如意不由担起心来,于是又走出房来,垂花厅里两个值夜的婆子忙上前来问询伺候。
丘如意便命她二人掌了灯笼往书房里。
一进了书院,便见安世诚的书房里正亮着灯烛,丘如意便命婆子暂且留在门房处等着,自己挑着灯笼往书房而去。
不想丘如意刚一到房门前,透过门透看去,几乎骇得昏了过去——安世诚此时正手握一把大刀立于书桌前。
明晃晃的大刀在灯光的照映下,散发出犀利的寒芒,丘如意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当下什么也顾不得,推门进房跑到安世诚跟前,急促地叫道:“你在做什么?”
安世诚不提防倒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丘如意,便将刀放在书桌上,上前微皱一下眉,道:“已经这样晚了,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过来了?”
再看丘如意手中正执着灯笼,又瞧一眼门外,安世诚眉头皱得更深:“你一个人过来的?”
丘如意见安世诚这时还在关心自己,便放下心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吁一口气,笑道:“我想着夜已深,夫君的书也看的差不多了,便让她们暂时在门房那里等一下,我过来看看。”
不等安世诚说话,丘如意又再一次柔声确认道:“夫君的书今夜读的差不多了吧?”
安世诚定睛看了妻子一眼,对她的心思早就了然在胸。
安世诚不由轻摇了一下头,一手接过妻子手中的灯笼置于灯架上,一手握着妻子的手,相携着走到书桌前,请丘如意坐下,笑道:“为夫今天又犯了倔强性子,让如意担心了。”
丘如意却不肯坐,而是退后一步,看着桌上的刀,道:“大晚上的,看着瘆人。”
安世诚笑一笑,便上前把刀插入鞘内,转身收到书柜里去了。
丘如意奇道:“你一个书生,怎么书房里还收了把刀?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年少被刀所伤,心里是极不喜那些兵刃的。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安世诚扶妻子坐下,答道:“这是咱们外祖父送给我的,我那时年纪小,惧怕这些兵器,便一直收在书柜最里面,多年未见,几乎都要忘记它了,今天看来原来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
丘如意便道:“不管你现在怕不怕它,我方才看着心里直发毛,几乎都喘不上气来,你还是好生收在书柜最里面,不许再拿出来。”
安世诚摇头笑道:“如意的建议,为夫自然要认真听取的,只是这次却不行,以后怕是我要时刻带着这把刀在身边呢。”
丘如意不解,安世诚轻声解释道:“为夫准备弃笔从戎,去边关建功立业。”
丘如意不敢置信:“你好端端地怎么生出这种想法来?我的夫君是一个意志坚强顶天立地的男儿,绝不会因为圣上没有授官这等微末小事就改辙更弦弃文从武。你是不是在说笑?”
安世诚摇头,丘如意大怒:“你今天将自己关在书房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个糟糕念头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