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不由气笑道:“你说话也真够大喘气的,小姐都走了,你这才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来。”
说到这里苏嬷嬷便有些紧张了,慌忙命小丫头去追回丘如意,免得一不小心遇着了贵人,以丘如意的性子,冲撞了贵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虽然腿脚好,丘如意这边走得也不慢。
因为眼看到了年关,方家姐妹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丘如意是个急性子的人,虽然催促着丘如承去凤临郡打探,但一刻没有消息,她的心里就时时刻刻如百爪挠心一般。
好容易煎熬了这些天,把丘如承盼来了,她便恨不得身插双翅,飞到丘如承跟前,听一个准信,故虽一路小跑,心中有事,倒不觉得累。
反倒把杏儿累得呼呼直喘气,但她了解自家小姐脾性,知道劝也无用,便只是提裙紧紧相跟。
直走到二门外边的小花园里,杏儿额头渗出汗珠来,她忙抬手擦汗,脚下步子便不由慢了下来,落后丘如意几步。
杏儿见状,急忙紧迈细步往前追去,却不想此时已走到小花园门前的丘如意停步转过脸来,冲着杏儿摆手。
杏儿心领神会,忙放慢呼吸,悄悄走上前去,却见花园中背对着她们立着一位锦衣男子,正站在那里悠闲地赏着初绽红梅,丘如海是做不出这等风雅姿态的,况那身量个头倒与丘如承类似。
丘如意心下便松了一口气,看来方家姐妹已经平安到达了,不然丘如承也不会如此轻松自在地在这里嗅梅花了。
丘如意悬下的心放下,想到自己总算是做成件善事,心中便生起喜悦来,再看“丘如承”在那装模作样的,也是太过高兴,便不免忘形,失了分寸,只为与丘如承亲密,心中就起了促狭,有心捉弄,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小花园。
园中侍立的小厮此时才看到丘如意主仆二人走来,急忙上前意欲阻拦,未及开口,便见丘如意打着手势命他噤声。
小厮便不由面带难色,丘如意此时玩心正重,哪里留意这个,杏儿倒是觉得那小厮面色奇怪,可是怕扫了丘如意的兴致,故也不敢开口询问打扰。
即便如此,丘如意还轻摆手,命杏儿暂停步,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丘如承”背后。
丘如意原本打算大叫一声,但想到如今是白天,未必能吓着他,脑中便另打了主意。
只见丘如意掂起脚来,轻抬起右手,在“丘如承”的右肩上轻拍一下,她自己反悄悄站在“丘如承”的左手边。
果见“丘如承”转头看向他的右边时,丘如意自谓计谋得逞,不由在旁边捧腹大笑起来:“承大哥,我在这边呢。哼,这点小伎俩都识不破,还是举人老爷呢。”
丘如意大大嘲讽了一顿丘如承,却见“丘如承”转回头后,并不往自己这边看,而是站直了身子,似仍未从梅花清香中醒来。
丘如意以为丘如承气自己没大没小,忙止住了笑声,伸手碰一碰“丘如承”的手臂,陪笑道:“承大哥,莫要生气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您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这时只听“丘如承”硬邦邦说道:“还请丘小姐自重,不要动手动脚。”
这不是丘如承的声音。
丘如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往后大退一步,失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便冷冷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身为闺阁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守在内院。如今你不仅跑到二门外,已是不该,没想到竟然还……还……和男子拉拉扯扯,你的《女戒》都读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不理会,仍在滔滔不绝地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想想你方才的行为该是不该?”
丘如意见对方无视自己的话,还在那里教训个不停,不由又羞又气,脸上通红。
这时旁边的小厮已经挪步上前,小声说道:“小姐,这位就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
丘如意听了,不由狐疑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忙点头,悄声道:“他要在此赏梅,二爷和承大爷刚出去张罗去了。”
丘如意咬牙,心中暗道,她竟不知自家今天还有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
虽然知道此时她该温顺大方地行礼退下,只是一来丘家与卢国公府也打过数次交道,何况还担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极大地减弱了她心中对这位大公子的敬畏,二来则是,她性子火暴,轻易不肯向人低头,如今又是被他质疑自己品德,自然更不肯缄口,不然倒似默认了一般。
所以此时,只听她冷笑道:“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在这顺阳城内倒真算得上尊贵无比,只是不知您这大公子是几品官,又管的是什么差事?”
安世诚明白,丘如意这是讽刺自己多管闲事,便说道:“小姐不要扯些有的没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早就听说小姐读书少,在下也能理解,并不会讥笑于小姐的。故此小姐方才做错了,在下指出来了,也是为了小姐好。所以小姐就该虚心听教以后改正了便是,何必对在下口出讥讽,如此讳病忌医,最终害的是你自己。”
丘如意气道:“狗拿耗子多管闭事,我与我家兄长开玩笑与你何干?不过是一时不察错认了人,你不说赶紧说明,立马回避,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本小姐的事情。实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家客人,我才不管是你什么国公府的大公子,早就让人上来教训你了。”
这一番话成功激怒了安世诚,此时也顾不得避嫌,转身对着丘如意训斥道:“与自家兄长就可以如此无礼吗?知道的是你不懂长幼尊卑,不知道的就会因此认为你举止轻浮。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亲手足,亦是‘男女不杂坐’、‘不亲授’……”
丘如意在安世诚转身相对时,便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她印象中的那个迂腐书生,竟真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情况太突然,让她脑中一时适应不过来,等回过神后,便听到安世诚在那里掉书袋,不由恼羞成怒:“你这个书呆子,我不过是错认了人而已,也值得你在这里唠唠叨叨半天,这有功人,还不如好好去管管你那仗势欺人多嘴多舌的奴才,和那些道德败坏的狐朋狗友们。”
安世诚见丘如意只管拉扯其他,认识不到自身的错处,心中越发的恼怒起来,冷冷说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我当日第一次起冲突,固然是因为我的小厮多嘴引起的,可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不守礼数,跑到外面抛头露面已是不该,还和男子嬉笑打闹,便是亲兄也要讲究个男女之大防的,何况今天还是个远支的堂兄,上来就动手动脚,你的礼仪廉耻去了哪里,若是这百年前的丘家,你那只手也不知被砍下来多少次了。”
丘如意自小哪里受过这等严厉的指责,偏又说不过安世诚,此时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再也忍不住,也不叫底下人动手,她直接跳起身来,便要给安世诚一巴掌。
哪知安世诚人虽呆,动作倒是灵活,一把捉到丘如意的手腕,脸色越发气得紫黑起来:“方才还道女子要动静有法,你如此行径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你再泼辣能打得过壮年男子吗,你既然知道我的狐朋狗友道德败坏,那日怎么还只身前往营救他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不是嫌你名声还不够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只身’,后边跟着一二十个人呢?你眼睛瞎了。”丘如意叫道,说罢,又自悔不该顺着安世诚的话的,忙又道:“我爱怎么着,你管不着,名声坏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狗拿耗子……”
安世诚不由打断道:“够了,这句话已经说过了,很好听吗?骂人骂得很过瘾?我是狗,你岂就是耗子了,到底是在骂谁呢?”
丘如意一下子被堵了嘴,没话说了,只好拼命晃动被安世诚紧握的手腕,叫道:“你快放手,信不信我叫人砍了你的手去。”
安世诚这才发觉自己只顾着教训丘如意,竟忘了放手,经丘如意这一提醒,才发觉丘如意的皓腕滑腻如脂,在他粗糙的大手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手若柔荑,指如青葱。
安世诚心头一热,慌忙收手,又悔自己用力过猛,怕是捏疼了她,语气便和缓下来,说道:“德言容工,乃是女子不可缺少的。我深了解你的品行,只是你言行中多不注意,这才让人心生误会。你与兄弟姐妹交好,也要有个度,男女之大防要时时记在心中,说话更要择辞而说,不说别的,你当日送你妹妹的香囊,怎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那种话来,你让别人如何看你?还有方才,恶语恶言的,虽骂了别人,也让自己受折损,还动不动打呀杀呀的,也怨不得别人说你跋扈,这还是在顺阳城,若是将来更进一步……”
安世诚脸一红,不由住了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