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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卿本佳人(1 / 1)

辗转多思,彻夜未眠,萧晗也拿不准庾翼了,今夜发生的一切恍若一场惊梦——女儿身暴露——庾翼会武功——庾翼是登徒子——自己怒了羞了!那一幅幅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飘荡,久久挥散不去。

翌日,时光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外面也丝毫没有一丝动静。无论是玉蘅还是萧晗心下都像落了一块石头,看来萧晗料得果然没错,昨夜之事只有庾翼一人知晓。

“主子也可安心了!”玉蘅为萧晗添着茶道,这都过了几日了,也没有什么关于主子的传闻传出。

萧晗不置可否,边处理着文案边说道:“他对我起了兴致,只要这兴致一日未散他便一日不会动我!”萧晗依旧卖力地为庾翼处理着这些繁杂的江州事物。

“主子,谁要动你?”如轩走了进来,想来他也只是听了个一星半点,故而有如此疑问。

搁下文案,萧晗抬头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有何事。”

如轩这才想起来,忙道:“主子,那白芷在门外候着,说是庾五郎请你前去!”

听到庾五郎这三个字,萧晗的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沉吟了半响她才起身道:“去告诉他,我即刻前去!”

“主子……”玉蘅欲言又止,方才熄灭的忧虑又重新燃了起来。

萧晗没有说话,连忙快步将几个小瓷瓶藏入袖子中又携带了许多银针。

“主子,将清霜剑也带着吧!”玉蘅取下剑。

萧晗回过头,看着她愣了愣才摇头说道:“我此行前去又非赴死,再则纵我带着清霜剑我又打得过他吗?”

“且放心,此行他至多不过戏弄我一番。”萧晗虽然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实则有些厌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薄与戏弄。

言罢,那白衣袅袅的背影便消失在玉蘅的眼帘中了。只剩玉蘅抱着剑叹着气。

“萧晗,公子在船舫等你。”白芷坐在车架上,冷冷淡淡地对萧晗说。

看也不看白芷一眼,萧晗冷冷冰冰地上了车,也不再言语。白芷心里冷哼了两句便也驾驶着车去了。

今日的车架不似往日的华丽,反倒是极普通,普通到放进人群中都不显眼。白芷驾着车七绕八拐,几乎在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全然不像去什么船舫。萧晗丝毫不担心,庾翼之所以如此安排定是要做什么大事,否则也不会嘱咐白芷要小心后面是否有人尾随。果然在绕了许久之后他才将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巷子,然后经过一条偏僻的郊区。

在杳无人烟的小道上行驶了许久,才缓缓停了下来,只听白芷道:“萧晗,公子在船舫上。”

果然,当萧晗掀开车帘时,好几艘华丽的船舫停泊在江岸组成了一支船队,每艘船上都悬着一面旗帜,旗帜上写着“贺”。萧晗竟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大步流星地上了船舫,看着萧晗上了船,白芷也迅速将车架给处理了免得令人生疑。

“卿卿!”庾翼翩然回头,回眸一笑。自知晓了萧晗为女子之身后,他对她是愈发地暗昧。

每每听到这个称呼,萧晗心中都是一阵恶寒,那眉毛不悦地挑了挑。然而庾翼却像是没看见她的不适似的,竟过来拉起她的手,温柔地道:“卿卿,过来!”

萧晗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冷冰冰地道:“公子召萧晗前来有何事?”

庾翼的手僵在空气中,他笑了笑才回归正题:“你那日不是说‘暗度陈仓、诱敌至深’吗!”

“公子有妙计?”

负着手,庾翼笑得很有自信,徐徐道:“你说这十来日的安静能否令敌人掉以轻心?你再想想当年那暗度陈仓之计究竟如何!至于诱敌至深,萧晗,你我共涉险境,你可惧怕?”

嘴角的笑风轻云淡,庾翼那双闪耀着华光的黑曜石般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萧晗。

听着他的话语,看着他的神情,萧晗忽然明白了些。所谓暗度陈仓、诱敌至深便是让敌人以为我方没有了动作而掉以轻心然后再将自己置于险境利用敌人所迫切需要的东西来引诱他从而一举将其歼灭。

可是说了那么多,那究竟行事计策如何呢?这还是一个难题,必需要各个方面都布置得完美,否则便是打草惊蛇,所以这也是一步险棋。

似乎看出了萧晗的疑惑,庾翼又解释道:“如今至张氏出事以来也有近半个月了,蛟龙水匪人数众多供给需求定是极大的,如今他们瑟缩了这般久,若是再不补给物资怕是要不攻自破了。然而如今有如此张扬的船队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你说他们值不值得冒险呢?”

闻此言,萧晗豁然开朗,她知晓他的计策了。好一个“贺”氏商船,好一个暗度陈仓、诱敌至深。众人皆以为庾翼不会有动作了,谁知他早早地安排了一切。

眸光一斜,萧晗潜意识地觉着不对劲儿,果然在她打量那些水手仆人时,那些水手仆人也正在用凌厉地目光打量着她。见她瞥过来的目光,那些水手仆人立马垂下目光自顾自地做起事来。

“这些是庾氏的死士私军?”庾氏的死士私军岂又是一般官兵能比的,如今颍川庾氏能与琅琊王氏比肩,这死士私军所起的作用很大,传说庾氏的死士私军冷血无情手段狠辣。

庾翼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此可见,庾翼是在为把江州划到庾氏势力的准备了。一庾氏私军之名平复江州,那功劳自然也寄在庾氏名下了,而动用官兵则完全不同了。

“公子,一切都齐备了”,白芷也进了来,对着庾翼禀告道。

“你退下吧!”说着庾翼又拉起萧晗的手朝着船舱里头走去,道“卿卿,你随我来!”

这回,他也算猝不及防地将萧晗的手拉住,令得萧晗没有半分反抗的时间。望着萧晗那一脸愈来愈沉的寒冷,庾翼倒是笑得风轻云淡,笑得满满足足。

“庾翼,男女授受不亲!”待庾翼将她拉到一个房间停下来之时,她奋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

“卿卿也知道自己是女子?卿卿可欺瞒了我好久。”温雅的笑意之间藏不住的是慢慢的戏谑与调戏。

看着他满脸笑意,她骤然觉着心底发毛,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究竟要如何?”

“我要如何,卿卿还不知晓吗?”原是平常的一句话语,可那语气听起来竟是无赖得很。就像良家女子被调戏时,良家女子问浪荡登徒子你要干嘛,浪荡登徒子好色地打量着她含着涎水搓着手说自然是干我要干的事!

眉毛一横,萧晗登时谨慎起来。庾翼看她一脸戒备严肃的神情不禁一阵大笑,不知为何每每见她这幅模样他便喜不自胜。

“罢了”,庾翼咳了两声,收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不戏弄你了,正事要紧!”

萧晗心里一阵冷笑,诽腹道,你也知道戏弄,你也知道正事要紧?

“卿卿,你可听闻那贺家郎君有个貌美如花的红颜知己?”庾翼的笑意中有着别样的打算。

“如今,我占了贺家的船只,只差个红颜!”

这个狐狸一般的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萧晗眯着眼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警惕起来,萧晗后退了一步问道:“你要作何?”

“嘶啦”地一声,庾翼将大片纱帘一把扯下。红光耀耀,好不华美的衣衫正整整齐齐地挂在架子上,柔顺的绸布一看便是上好的云锦,轻透的红纱一看便是天蚕丝制成。衣衫下是一双水红色的绣鞋,秀秀气气的倒也是闺阁气息浓重。虽然这衣裳是大红色的,可却异于那婚嫁的红,令人一眼便可知着此裳之人乃姣姣佳人。

“你这是何意?”萧晗眯着眼睛,袖子里的手连忙握住藏着的小瓷瓶,只要庾翼一有什么动作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将毒药洒向他,莫怪她狠毒了,庾翼!

看着萧晗像一只受惊的小野猫,那警惕的模样像极了弓着身子炸着毛的小野猫。还真别说无论是谁都未见过这样的萧晗,就连庾翼都不禁反思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卿卿”,庾翼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欲将她拉过来。

忽然一阵白色的粉末迎面向他飘来,如沙尘漫天。庾翼一惊,未曾想萧晗还留了一手,于是旋身一转拔出腰间的折扇,“唰”地一身,折扇展开,他手腕一动不仅以折扇挡住了迎面袭来的药粉,而且还将弥散在空中的药粉扇开。然而当障眼的白色粉末散去之后一个白色的影子却向舱门边闪去了。

好个卿卿!庾翼一阵轻笑,霎时又移动着脚步,如一阵疾风似的像那白色的身影追去。

倚在舱门边上,庾翼挡在萧晗面前,颇为放浪不羁地笑着,戏谑道:“卿卿,我说过,不要负隅顽抗了!卿卿还是从了我的好!”这句话也纯属玩笑,萧晗越是严肃越是认真庾翼便越是轻佻越是无赖,这便是庾翼的乐趣!

在萧晗听来,这话活脱脱地是一个市井无赖的调戏之语。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像将这庾翼千刀万剐了,可惜不能!她还从来没将一个人恨得如此牙痒痒,连抛弃她的老爹她也没这么恨过!

银牙紧咬,眸光似刀,萧晗瞪着他,冰冷的语气仿佛冷霜凝结而成的一般:“庾翼,你欺我太甚!”

“嗤”,庾翼翩然一笑,道,“卿卿,倒真不是我欺你!你且好生想想,此等事最紧要的是细节,我又岂能随意寻一女子做红颜知己?”

看着萧晗神色动了动,庾翼又呛了她一句:“我原本是属意那袁氏阿冰的,不想你之伶牙俐齿令得那二位一气之下回了建康!卿卿,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即便豁出性命也要走下去!卿卿,你是最好的人选了!”

横眼看着他,冰冷的语气却弱了不少,面对庾翼的说道她竟无言以对!皱了皱眉她才说道:“唤玉蘅前来吧,她亦是极好的!”

摇了摇头,庾翼竟正经了起来,道:“你那侍女心思差了点。”

才说庾翼稍微正经了些,结果说过这句话后他又轻浮了起来。伸着头,他靠近萧晗的耳廓,轻轻吐了一口气,哑着声音说道:“再则卿卿你容色大好,真乃不二人选!”

酥酥麻麻的气息令得全身肌肤激起了鸡皮疙瘩,萧晗一把将庾翼推开,浑身散发出寒冰的冷冽,怒瞪着眼眸道:“庾翼,我萧晗到此不是任你轻薄任你欺凌的!”

“卿卿,我是心悦你,怎谈轻薄欺凌呢?”柔柔的语气中竟带着些许讨好,庾翼温和地笑着,道,“卿卿,你武功极佳,又极善应变,还惯用毒,此类之事你再合适不过了!”

趁着萧晗恍神的阶段,庾翼伸手将她的手拉住,欲将她牵回。掌心传来暖暖的温度,萧晗猛地一惊想要睁开,可是前方那人却将手握得更紧了,那双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纤纤玉指竟令地她没有回旋的余地。

挑着眉,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萧晗从来没这么气过,连她自己都要怀疑是否自己那沉静若水的心性都要被庾翼给磨光了。彼时,萧晗才觉着流桑的那番话说得果然没错,但凡见着他自己哪里好过了,哪里平静过了!

空着的那只手在袖子里悄悄地拽着银针,她的眼神冷而狠,庾翼勿怪我不客气了,我绝对不可能作女子装扮,我既打乱了你的计划自会唤玉蘅前来。

“庾翼。”萧晗放缓了声音,柔和地唤道。

“卿卿,怎么——了?”了字还未说出口,一排银针忽然朝庾翼的面门袭来。萧晗趁机奋力甩掉他的手,于是衣袖一挥一排排银针再次朝他袭去,许是添了内力的缘故,那股力道极狠,那股光芒极冷冽。

庾翼轻运内力,身体如灵蛇般,面对多如牛毛的银针的袭击他躲避地轻快自如。折扇在他手中不断变换着,或半月形或匕首形总之那把扇子以各种不同的姿势抵挡着夺命的银针。萧晗的速度快,庾翼更是快得难以形容,一招一式仿佛与他自身融合了一般。

不知是庾翼本身太厉害还是那把扇子是个传奇,他用扇子当了那么多颗银针却愣是没见扇面上有什么针眼,反倒是那些银针都被他摔到舢板上深深地定住了。

霎时两人之间也不过两尺的距离,然而萧晗却不敢动了,因为庾翼正以扇柄抵在她腰间的大穴上,只要庾翼在那大穴处点几下她便无翻身之地了。庾翼是个强劲的对手,在招式的变换中,萧晗渐渐占了下风,竟将自己的死穴暴露给他了。

眼中冰到可以动人的冷意俱去,萧晗闭着眼眸,张开双臂,动了动嘴唇道:“动手吧,庾翼!”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真是不如庾翼,也叹息自己白白背负了天纵之才十几载,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却忽然感觉腰间一暖,抵在腰间的那根木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大温厚的手掌,那暖暖的温度隔着衣衫一丝丝地传入她的五脏六腑。

骤然惊醒,萧晗睁着一双清冷的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人,却听那人笑了笑温和地说:“卿卿,我说过你之手段我尽知,你打不过我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庾翼能够赢她便是知道她乃桃源小七,而他又因桃源主人的缘故很是了解那位同有天纵之才之称的小七,是以早就想出了手段来对付她。然而萧晗不一样,她丝毫不知庾翼乃其五师兄,而且如今的庾翼对她来说亦是神秘的很,再加上她又承了师父的诺言,故而总是处在下风的。平心而论,萧晗的毒术武功乃是上乘,若庾翼不知晓萧晗的一切,定数也未可知。

“诚然,我不如你!”萧晗倒也坦然,此时此刻她倒是变得心如止水了,技不如人便只有任人宰割!“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清清冷冷的话语中多少也带着决绝,若她非女子怕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

庾翼叹着气,忽然正经地对她说道:“卿卿你糊涂矣,你可听得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今落后于我,便应设法保全自己,而非一味地激怒我。幸好是我,卿卿,若换了他人便不是这般了,卿卿你涉世未深,应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能成大事者非审时度势不可!”他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有股提点萧晗的意味。

果然,那双晶莹的墨眸亮了亮,庾翼这话像是一根醒木将萧晗一下点透,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萧晗心中思绪万千,她还是高傲了些,高傲固然好却不适合在官场摸爬滚打!

君子也有所为有所不为?庾翼是把自己作男子对待吗,而非女子?可他轻薄的行径又算什么,霎时萧晗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卿卿,如今你的命也算在我的手中,我不会杀你剐你”,庾翼半带威胁地说道,“我只要你穿上那衣裳,你是个玲珑剔透的,也应知何人才能险中取胜!”

忽然萧晗腰间一紧,庾翼那半带轻浮的气息又喷洒在她脖颈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的。他哑着声音,听上去像是带着一股邪魅的感觉:“卿卿,你说是我为你换,还是你自己换?”

冷冽的眸光一紧,萧晗瞳孔紧缩,狠狠剜了庾翼一眼,才用力将那紧箍在腰间的五指掰开,沉着语气道:“若非以大局为重,庾翼,我也不会任你如此欺凌!”萧晗愤愤地朝挂衣裳的架子处走去,取下衣裳时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庾翼只觉这样的萧晗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清冷中带着娇俏,淡漠着带着愤怒!对此,庾翼也只有摇摇头表示又喜悦又无奈。

趁着萧晗换衣裳的空当,庾翼也没闲下来,他径直到梳妆菱镜前坐下,拾起梳妆台上的瓷瓶将瓶中的液体粉末一一摊在手中,又仔细地将其抹在脸上。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白衣纶巾男子蓦然回首,只见女子红衣如血,青丝如瀑,面若幽兰,当真乃绝世佳人!以倾国倾城来形容当真是不为过!

红衣女子清冷如故,看着眼前的白衣纶巾的男子,她不仅挑了挑眉。容貌清秀,颇有书卷之气,与之前庾翼那张华光万丈的笑靥有很大的差别啊,此时的他俨然一副文人儒商的模样,哪是什么庾氏五郎!

微带诧异的瞬间,手心却传来丝丝温暖,庾翼不知什么时候欺身前来了,又将萧晗的手包裹在他那双大手之中。萧晗簇了蹙眉,她是极反感庾翼的轻浮的!

却不容她反抗,庾翼一把将她拿过,又将她摁在座上,令她对着梳妆台。一手拿着木梳,一手握着那柔顺的海藻般的乌丝,庾翼道:“如今这里便没什么庾翼萧晗了,有的只有贺钧、素姬。识得庾五面貌的人很多,故而我寻了个擅易容的人配置了些药,可稍稍将面容改变一二,但是若在极熟识之人面前也无用!”他既是在像她解释他面容变化的原因亦是在告诉她此行非同寻常,类比不入虎须焉得虎子一类的险。故而他要她完全配合他,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盯着菱镜里模糊的面容,萧晗有些恍惚了,最终她还是无可奈何地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将她的退步看在眼里,庾翼轻轻一笑,用那小巧精致的木梳为她梳理着一头秀发。望着菱镜里两个时重叠时分散的影子,萧晗任由庾翼侍弄着,不消几时庾翼便为她梳个含露髻。如庾翼那样的被家族珍之宠之的子弟应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一类的,却未曾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人却会妇人技艺,而且那技艺怕是来极会梳头的丫头婢子都不能比。美人含泪,鲜花泣露,这含露髻形如其名,愣是令庾翼梳出了灵气。

庾翼对他的杰作很是满意,镜中美人青丝半挽,唤作‘含露’;青丝半撒,唤作飞丝,颇有翩若惊鸿的绝世独立。

“你这是?”看着庾翼拾起台上的黛笔,萧晗不解。

“卿本佳人,点点青黛缀缀丹朱也是极好的。记住你此时不是萧晗,而是素姬!”庾翼捏着黛笔,轻触萧晗柔嫩的肌肤,望着菱镜在思索要为她画怎样的美貌。

“我自己来吧!”萧晗又哪里会做这些,她这般说不过是觉着这样有些别扭,而且她又不太信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还深谙这些。

“你会?”嘴角带着轻轻的嘲讽,湿湿的气息喷洒在萧晗的肌肤上。登时萧晗闭上了眼眸,也不敢再多想什么,殊不知闭上了眼眸,那颗心却依然跳动得很快。

有柔软的东西在眉梢眼角处轻轻触动,萧晗安安静静地任由着他侍弄。最后他拾起胭脂,搽在唇中央,满意地柔柔地唤道:“卿卿,好了!”说罢,他又顺手拾起桌上那根素白玉簪插在了发髻上。

徐徐睁开眼眸,不止庾翼就连萧晗自己也痴了。准确地来说,这是萧晗头一次以正经的女儿装扮示人,眉目中清冷不失清雅,美艳不失空灵,仿佛那雪浴玄梅、霜缀枫叶。尤其是那双如墨的眸子,在长长的睫毛下泛着清冷的光芒,更为她添了超脱于尘世的仙韵。

如仙美眷,眉目嫣嫣。庾翼回过神,满是柔情地笑着将恍神的萧晗扶起,道:“卿卿之容颜当真绝世仅有,上天带我不薄!”

腰间的温度将萧晗唤回现实之中,她不喜被庾翼轻薄,彼时容色上便有了几分不悦。正欲开口训斥,一个刚硬的男声不适时地闯了进来。

只见白芷抱着剑道:“公子……”然而刚刚抬头,他便惊得连后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想到:处子姿态,以冰为肌以雪为肤,以月为容以兰为气,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皎皎然若素梅浴雪,无怪乎世间无绝色,原来只是绝色不食人间烟火早已脱了俗。

好一阵的瞠目结舌,白芷怎么也想不起来庾翼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如仙美眷,这个如仙美眷又是何时上得船舫的?

看着白芷多少有些失态,庾翼不悦地皱了皱眉,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方红面纱,温柔小心地为她别上,霎时那清灵脱俗的仙容便被掩了去。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庾翼小声地说道:“卿卿的女儿姿容只有庾翼能看!”

庾翼之言半掺轻薄半掺正经,若细细思之便也觉着在理,若萧晗真以女子姿态面世了,那不得惹出多少麻烦,故而也给萧晗吃了颗定心丸,也算庾翼正面承诺她不会拆穿她的身份。

这幅场景在白芷眼里多少有些暧昧,便小心地咳了一声,提醒着庾翼。庾翼回过头狠瞪了他一眼却也收敛了轻浮。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白芷豁然开朗,方才随公子进来的只有一人便是萧晗,如今那萧晗不见了踪影却出现了个美姬,难不成此美姬便是萧晗所扮?

眼中的惊异越来越深,白芷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公子,此姝便是萧晗?”语气中又是惊异又是惊艳,令得白芷说话都有些打结。

庾翼这才沉下了脸,道:“什么此姝,这便是萧晗!”这番话也算替萧晗隐瞒着她的女子身份。

白芷虽受了庾翼呵斥心里却不禁赞叹道,这萧晗果真是长得好,为男子时便是俊逸出尘,为女子时又是娉娉袅袅,可谓不论男女扮相皆是倾国倾城。又道她也是真正的大丈夫懂得能屈能伸,为了大局竟放得下身段去扮作女子。然而又想到她又这样一副容貌,万一公子对她动了真心,可是不好办的,男色只能是玩玩却不能当真啊!他可真是心乱如麻啊,乱得他都忘了正事!

“你有何事?”庾翼越发对白芷近来的状况不满,他似乎时常失神。

“公子”,白芷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收起恍恍然的神色,正色道,“那贺钧与素姬吵闹不休,公子嘱咐我等要好生待他,我等不敢定夺,只待公子决定。”

这么任由贺钧吵闹下去终究会乱了计划,庾翼终于回归了最初的正经。

“卿卿,这儿可有迷药?”想到萧晗善用毒,庾翼忽然有了主意。

庾翼这一声卿卿令得白芷一个激灵,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公子真是入了这魔障。

萧晗也不是什么扭捏作态之人,只要他不轻薄她便一切都好说,更何况她此时又是掩着面容而且庾翼也愿意替她隐瞒身份。于是便干脆地回答道:“自是有的。”

“如此便是最好的!”庾翼笑得意味深长。

“走吧,卿卿”,庾翼揽着萧晗的腰,轻轻一提将那腰握得愈来愈紧,“我的素姬。”

“庾翼!”萧晗皱眉胳膊肘往后一推却落了空,结果经过一番挣扎却也是无果。反而是庾翼笑意盈盈地说:“卿卿,以大局为重,你是素姬。”咬了咬牙,萧晗愣是生生吞下了那口恶气,又在眼里蒙上自己平素的冷情。

白芷跟在后面无奈地摆着头,若是男欢女爱他倒也觉得难为情,可关键在于他知晓这萧晗乃男子,公子又对他这般亲昵,果真最受不了断袖之癖的还是旁边静观的人。

萧晗只道庾翼是如何可以假扮贺钧的,原来也不过是领着他那些死士私军劫了贺钧的船,又将船上一干人等全部捆了起来,换上自己的人。

庾翼并没有令人绑了贺钧及素姬,毕竟不能坏了两人一贯的交情。可是此时贺钧却将庾翼恨得牙痒痒,他明明对庾翼坦白过他贺家绝不搀和他在江州的行动,却不想这庾翼暗地里劫了他的船。

“庾稚恭,你倒是真好意思啊!”贺钧抱着胸,斜睨着眼语气不阴不阳对着庾翼嘲讽道,“我只道你没脸来见我,却不想你庾五郎的脸皮远比我想的厚!”

面对贺钧的指摘庾五确实一脸淡然,温温和地笑着说道:“贺兄和何至于此,庾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换句话说,要不是没法了谁愿意敢这等缺德事?

“好,好!”贺钧被庾五的神色气得不轻,晃动着手指指着他,嘴唇也因气愤而发抖,“庾五,枉我贺钧还将你视为挚友,却不想你是这等坑我。庾五,我贺家决不会搀和到你们这些争斗中!”

“贺兄何出此言呢?我又岂会令你卷入其中,我不过是借借你的船罢了!”庾翼优哉游哉地坐下,兀把玩着桌上的酒杯,说得轻轻巧巧的。

“哼”,贺钧一声冷笑,显然是被庾五给气得全身上火了,“是啊,借着我贺家的名号行事,庾五你可真是本事啊!”他几乎是对着庾五咬牙切齿。

“贺郎君,你……”白芷哪里听得他如此讥讽庾五,登时脸上也挂不住了,然而却被庾翼给止住了。

“贺兄,你勿要发火,先且坐下来听我解释一番!”庾五温温和和地,也算好脾气。

“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庾翼,快将我放了,令你的人撤去,我俩各不相干!”

素姬扯了扯贺钧的衣袖,示意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回过头看了看美人娇柔的模样,贺钧忽然觉得是自己牵连了素姬,登时也不想再令素姬受到什么伤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卿卿,斟酒!”也不看萧晗,庾翼倒是笑着看着贺钧,满腹歉意。

看着略带歉意的庾五,又顾恋到他二人素来的交情,贺钧的火气也降了不少。又见他身后立了一个红衣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可身上那股卓然的气息确实掩不住的。庾翼虽有风流名士之名,可却实实在在没什么枕边妇人,然而他却唤那红衣女子为卿卿,这难免有些奇怪。贺钧有些疑惑问道:“这是?”

“呵,贺兄以为卿卿是什么?”庾翼给了他一个暗昧的答案。彼时萧晗早已将贺钧杯中的酒水斟满。

“贺兄,请!”庾翼率先饮下一杯。

贺钧原本还有多少怀疑的,可见庾翼毫不犹豫地畅饮而下,心中的忧虑也尽去,便也爽快地饮下一杯。

“这酒也喝了”,贺钧放下酒杯,正要说正题时却猛然觉着头一阵眩晕。

“你!”贺钧指着庾翼怒目而视,却无奈身子瘫软在了桌上。“贺郎,贺郎……”素姬连忙上前伏到贺钧身上,担忧地哭喊道,“你们究竟把贺郎怎么了?”“贺郎,贺郎!”

素姬本是弱柳扶风一类的,就连啼哭时也如同花泣露,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可是萧晗庾翼不同。一个冷漠如冰,对于这些素来寡淡无情;一个笑意吟吟,活脱一个笑面狐狸,谁也不知他心中所思,故而对于素姬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没有被打动。

“素姬。”萧晗上前,清冷地唤道。

“你——你要做什么?”娇花一样的脸上挂着露珠,素姬惶恐地望着前来的萧晗,扶着桌子往后退着,言语间也是惶惶怖怖。

“素姬,喝了它!”清冷淡漠的声音有一种天生的威慑力,令得素姬红红的樱唇颤抖着,豆大的泪珠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莫要害怕,此酒只是令你睡几日罢了!”庾五插嘴道。

凉凉的酒杯已经触碰到了柔软的嘴唇,素姬忽然不那么怕了,她盯着萧晗问道:“你是谁?”

萧晗笑了笑,手腕一动,直接将那酒水送到了素姬的嘴里,在酒入喉的那一刻她才徐徐道:“我是素姬!”

却道庾翼贺钧同饮一壶酒为何庾翼没倒贺钧倒了呢,原来是萧晗在斟酒之时将迷药抹在了杯口的边缘,故而贺钧倒了。

萧晗的毒医之术素来不用怀疑,庾翼登时有些放下心,可是多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他与贺钧乃是多年良友,此番二人心中怕是要有很大的膈应了!

罢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日后再好生同贺钧请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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