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森边走边猜测森芒可能去的地方,它平日里喜欢在离界熊领地不远处的罗迦河觅食,罗迦河是界熊森林众多细小河流的源头,它的周围伴佑嘉木无数,对面有一古卡赛迷遗迹。羽支和康多跟在首领身后,沉默不语,言灵女走在中间,獒洋像一只小癞皮一样跟在她的后面,他不知为何对眼前的女人特别有好感,见着那张艳丽的脸庞如同见着玛瑙一般。
“你真的是恶魔吗?看起来可有点不像。”獒洋猥琐地笑着问道。
婉弱走在胖子的前面,头也不回,只留一道冷艳的背影,冷冷地回应,
“刺客可曾在你眼前亮过匕首?”
獒洋也不见生气,笑容堆积在脸上,
“您真漂亮!”
“谢谢。”
“不用客气,”他赶紧恭维,
“您对得起这份赞美,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
婉弱实在是无奈,轻哼一声,
“这可真是一种悲剧。”
“我说的是真的。”獒洋肯定,
“说好听的话可不是隆达人的特长。”
婉弱放缓了脚步,扭头瞥了胖子一眼,眼神睥睨,
“你见过几个女人?”
“可多了!”獒洋眼珠子狡黠地转起来,
“我母亲,我姐姐,路过的一些女游客,还有整个隆达部族的女人。”
“那还真是多。”
“可不是!”胖獒洋得意地眨眨眼,
“而且我和她们的关系都很好。”
婉弱恭维地撇撇嘴,笑言道,
“有多好?”
“她们总是夸我身手好,天黑的时候老爱找我捉迷藏。”
“捉迷藏?”婉弱觉着奇怪,看着眼前的黑皮肤人,脑袋中想象他们捉迷藏时的场景,忽然觉得那些女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她们还真是自不量力。”
獒洋一听开心地拍起手来,
“你算是说对啦!和我捉迷藏简直是自取其辱啊。”
婉弱点头表示赞同,
“你表面的光泽和眼瞎没什么两样。”
两人走过一棵金丝楠,看见康多板着脸从前面走过来,对着他俩说,
“这便是他老爱丢东西的原因。”
言灵女不解,问道,
“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康多解释,
“他连牙齿都是黑色的,夜晚捉迷藏天生有优势啊,一旦躲起来便难以找到。她们总是爱抱怨‘好难找呀’‘太麻烦啦’‘太费力啦’,这其实是一个幌子啦!谁会蠢到花费漫长的时光去干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呢?这个世界可没有闲人!当这个蠢货躲进猪圈里时,那些女贼就有大把的时间去他家偷东西了。”
言灵女愣了片刻,接着压抑着笑出声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笑。
“老是爱胡说。”獒洋生气地训斥康多,他又转过头继续面对着婉弱,面部表情变得飞快。
“别听他瞎说,他那是嫉妒我。”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
“送给你。”
婉弱从胖子手中接过那一束鲜花,那花朵呈狭钟形,垂吊状,淡黄色带一点娇羞粉,她将花朵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芳香,
“这是什么花?”她轻声问道。
獒洋龇牙咧嘴地笑起来,
“莎草兰。”
言灵女略显诧异,再度愣了片刻,右手持花僵在那儿,夏木森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思绪,龇牙咧嘴一阵,但没有作声,他突然在前方停下来,向前望去,不知不觉间已来到河边。
“我们可以一起去河里游泳,顺便捉一点小鱼小虾。”獒洋对着婉弱笑嘻嘻地建议。
婉弱随即又摆出原先那副高冷的模样,一声不吭,迈步走上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康多待在獒洋的身旁咯咯地笑起来。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他在一旁冷嘲热讽。
獒洋显得很沮丧,表情悲伤,独自苦吞被沉默拒绝的尴尬,但那女人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由衷地补上一句,
“你是个好人。”
“奈玛瑟科萨!”夏木森站在河岸边骂道,
“她总算说了一句真话。”
夏木森命令众人将摘取的伽罗树叶以及树皮堆积在一起,将之点燃,不一会儿便冒起了浓浓的烟雾,那些烟气沿着河道飘至对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这种味道令人沉醉。”羽支情不自禁感叹。
康多从地面上爬起来,拍了拍引火弄脏的手,
“很香吧!”他说,接着指了指这周围,
“我们以往时常光顾此地,对于这种气味早已习以为常。”
婉弱安静地走过两人,看了看那一堆飘着浓浓香雾的叶堆,心中存有思虑,羽支仅仅瞧了她一眼,便能感觉到一种难以靠近的冷漠。
“当你习惯了某种味道,就再也感受不到初尝它时的那种美好了。”她看着那一堆伽罗香叶忘神地说道,似是在自言自语,表情略带忧伤,她的思绪如涟漪般在脸庞泛漾,接着徐徐走向夏木森,在他的旁边停下来。
“我就是从对面渡过来的,那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根本没有熊怪的踪影,至少这几天都没有出现过。”
夏木森已经观望了好一阵子,难以察觉生命的气息,他本来希望借由薰鹿香的味道吸引森芒的注意力,但没想到根本不起作用,这是最可靠的办法了,他陷入一阵沉思,联想起好多东西,说不定森芒已经遭遇了不测,这是难以想象的灾难,他现在真有一点不知所措。
“你确定在对面待过?”他目不转睛地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婉弱冷冷地回答,她转过身,徘徊一阵,一边向四处搭望,一边说,
“那里除了残破的神庙以外,再无畜生的痕迹,黑王的眼神依旧凶恶,两旁的童子使者仍然面目全非。”
夏木森没有再搭话,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他不太相信言灵女的话语,依然觉得去对面看一看很有必要,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于是对着众人吩咐,
“渡河。”
“我恐怕要和你们说再见了。”婉弱立即插话道。
“你难道不想走出去呢?”羽支疑惑地问。
“肯定想,”她回答,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夏木森厌恶地将木杖在地上杵了几下,皱眉微斥道,
“其实这一路走来你都没有半句实话。”
言灵女根本不以为然,还是那一副深心机应有的平静模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让她走。”隆达首领心底的怒火已被触动。
言灵女再无搭话,知趣地收起武器,也不见向其他人道别,安静地朝着密林深处走去,獒洋有一点不舍,看见言灵女丢弃在河道一旁的莎草兰,捡起来,朝着她追过去。
“等等!”他傻乎乎地喊道。
婉弱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獒洋走到她的面前,咧开嘴笑起来,
“首领说的是真的吗?”他收起笑容问道。
言灵女的表情依然平静,
“这个世界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她冰冷地回应。
獒洋并不在意,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拿出那一束莎草兰,重新递于婉弱眼前,婉弱愣了片刻,脸庞闪过一丝诧异,接过那花朵,细细端详一阵,表情变得舒柔,那一瞬间,獒洋感觉到言灵女眼中的冰天雪地如春暖花开一般融化开来。
“你就跟莎草兰一样美丽。”胖子笑嘻嘻地赞美道,他的唇齿脏黑得让人难以产生情意。
言灵女露出她那一弯寥若晨星的微笑,随即俯过身去在獒洋的耳旁轻轻呓语,
“它才是我的名字。”接着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留下一吻,抽回身体,
“不过也不全是。”她真诚地告诉,
“你是个好人。”说罢飘然而去。
分道扬镳。
他们向河对岸游去,夏木森首先到达了对面,拧了拧浸湿的裙摆,獒洋和康多礼扎紧随其后,羽支是从天上飞过去的,众人在岸边休息了片刻,升起一堆火,烤烤湿漉漉的衣物,吃一些干粮,接着继续赶路。他们进入一片大青树包绕的密林,没走多久便到达古卡赛迷遗迹,那是一片横石乱立的荒境,有杂草与青藤相伴,神庙坚挺只留下残垣断壁,那些风化的白灰石像是饱经污垢的神汉,侵渎千年依然留有隽永的神辉。神庙旁有两座古卡赛迷石塔,一叠一叠由上堆砌,虽已破损严重,孱弱欲倒,但其每层窗刻,座像清晰屹立,绕过侧柱,一座巨大的卡赛迷神像进入视线,他看起来相当富态,通体浑黑,面部表情凶恶,瞠目忿怒,印褶威猛,头卷七髻,粗辫垂肩,口露尖齿,右持金刚惩剑,左挂宝鬼罗索,盘于莲花月轮宝座之上,后罩猛焰屏风,他的左右各站立一童子使者,一持五钴杵,一持烈金轮,浑身皆披挂龙王纹印。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夏木森开着玩笑说,接着虔诚膜拜。
其余三人也走到神像的面前,合手持诵。
“他可是象征着惩除世间一切奸恶邪魔的卓沃冥罗啊!”康多敬拜完叹道,缓缓将手放下,
“永恒的不动明王尊者。”
夏木森靠近黑色神像,轻拭一点灰尘,随即将沾灰的食指凑近鼻尖闻了一阵,接着比划比划肤色,龇牙咧嘴道,
“可他解决不了当前的燃眉之急。”
康多没有回话,漫不经心地转到神像的后方,四处观望,见着獒洋兀自在那儿发呆,走上前去,
“那女人对你说了什么?”
獒洋一听便又咧开嘴笑起来,
“她说她不叫婉弱。”
“奈玛瑟科萨!”夏木森走到一个童子使者旁骂道,
“她若叫婉弱,我的名字就该是冬金鑫。”
“可是我感觉得到她的真诚。”獒洋脸部洋溢着幸福的甜蜜。
“那是女人的香吻让你感觉到了真诚。”首领回驳。
羽支从神像一侧缓缓走过来,开口道,
“老实说,我也觉得她不像是坏人。”
夏木森提起法杖在童子使者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黑神啊!你们太天真了!”
康多同意,看着不动明王尊者,祈祷道,
“但愿她的谎言不至于将她自个儿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