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蠢蠢
虽然太阳还没升起来,天上还是朝霞满天,京杭大运河的大通桥码头已是开始了一天的喧哗,京杭大运河历史悠久,据传春秋时期吴国为伐齐国开始修建,到了隋朝时,才建成了这条以洛阳为中心、南通杭州北至北京的大运河。此时,码头上熙熙攘攘,有商船正忙着卸货,有客船正在准备启航,在这些船只中,有一艘船正忙着上人,这艘船颇为结实,高高的桅杆上飘着一面旗帜,上面绣着大大的“舒”字。码头上,熊天雷正在向父亲辞行。原来,京城富商舒天贺家眷要由京城返回杭州老家,怕路上有什么闪失,特地请了聚义镖局来护送,熊平顺便让熊天雷跟着几位镖师一块走这趟镖,并嘱托熊天雷到了杭州后去拜访自己一位老友,顺便可以在杭州游玩一段时间。熊天雷知道父亲是想让自己散心,也不客套,当下就痛快答应了。熊平顺又嘱托了同行的几位镖师,正准备离去,就看见丁四匆匆赶了过来。熊天雷早就看见了丁四,知道他是前来为自己送行的,跟父亲说了声就迎了上去。两人肩并肩走到熊平顺面前,丁四赶紧向熊平顺行了个礼。熊平顺与丁四也非常熟悉,笑着拍丁四的肩膀,让他不要客气,然后又声音洪亮地说:“本来我还想让你陪天雷一块到杭州去,天雷说你现在家里还离不开你,所以我才罢了这个心思。”丁四连忙向熊平顺表示感谢。熊平顺又扯着嗓门说:“千万不要客气,莫说我跟你爹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冲着天雷你俩穿开档裤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当侄子看待了。天雷和你爹都跟我说了,你要是不想当捕快,以后你就跟着我,这镖局就靠你和天雷了。”正说着,就见到托镖的舒天贺正从船上下来,他和舒天贺也是相识,就赶紧上前招呼。
丁四看着熊平顺的背影,忍不住问熊天雷:“天雷,你这次到杭州,得多长时间?”
熊天雷了算说:“应该一个月左右时间吧,这次我爹还让我在杭州一位世伯家住上几天,其实说是护镖,还不如说我爹安排我到杭州游玩。”忽然又想起一事,悄悄在丁四耳朵边说:“这几日事情太忙,我都忘了问了,那叫白衣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你骗得了你爹跟你娘,我却清楚牛家堡哪有这样一个俊俏的人物?”
丁四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神色一下子黯然下去:“江湖上认识的一个朋友,现在已经离去,以后估计你很少见到了。”
熊天雷见丁四忽然情绪低落,又听他说这句话,哪里猜不到两人之间有了变故,赶紧拍拍丁四说:“四哥,你莫难过,以你这般人材,哪会遇不到合适的女子。”
丁四赶紧打起精神,把话扯到其它地方去,恰在这时,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镖师跑上来,对着熊天雷说:“少公子,船马上就要启航了,咱们赶紧上船吧。”熊天雷与丁四挥挥手,说道:“四哥,我要上船了,你也快点走吧。”说完之后转身跟那镖师上船,待到了船上,还看到丁四站在码头向自己招手,他赶紧向丁四挥手。片刻之后,船就高高扬了帆,顺水而下,码头上的行人越来越小,渐渐不见。熊天雷又张望了一会儿,只看到河水水流湍急,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块石头雕成的马,惟妙惟肖,十分生动,他打开夹层,在夹层左侧,歪歪曲曲横七竖八描着几笔,似是用胭脂写成,细细看去,仿佛一个“天”字,熊天雷看着这个字,脸上就禁不住露出了微笑。
码头上熊平顺和丁四并肩站着,身上衣衫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熊平顺看船渐渐远去,便拍拍丁四的肩说:“走吧,也就是个把月就回来了,到时候有你们兄弟两个热闹玩耍的时间。”一边转身一边对丁四说:“你先在家好好休息,等哪天闲得发慌,想到镖局做事,直接到镖局找景师傅,我已经给他交待过了。”丁四连忙致谢不已。约摸走了一会儿,熊平顺要去见一个朋友,丁四赶紧向熊平顺道别,自己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熊平顺与丁四分开,七转八转走了半天,约离家还有一里来地,特意经过一个茶坊,这茶坊修得甚是气派,门口黑色大匾上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紫艺阁,熊平顺看看茶坊二楼的一个窗户上,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杜鹃花,便迈步进了茶坊。此时已是辰时,茶坊里已稀稀落落坐着几位茶客,正在悠闲地品着茶。熊平顺进去之后,也不要人侍侯,径直上楼来到二楼一个包房处,伸手就推开了包房房门。
此时屋内已有一人,正在凭窗远眺,听到有人进来,便不慌不忙回过身来,这人外罩皂色细葛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打扮甚是普通,一见熊平顺,阴冷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原来,此人正是前不久刚和成士龙见过面的曹公公。
曹公公殷勤招呼道:“熊大当家,主子临时有事,半路上回宫去了,只令杂家在这里等熊大当家。”一边说着一边把窗外的那盆杜鹃花放回了屋子里。
熊平顺也不同他客气,径直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曹公公并不计较他的态度,走几步坐在熊平顺的对面,笑着说道:“这是今年刚出的黄山云雾,喝起来如何?”
熊平顺哈哈大笑说:“喝起来就是有些烫,要是再凉一点更好。”
曹公公听他这样一说忍不住笑起来:“熊大当家真是个妙人。”待熊平顺又喝了一杯茶,曹公公脸上一肃说道:“主子今日也是到过码头的,亲眼见少公子上船。”
熊平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也到码头了?”
曹公公点点头说:“主子说,总算是要亲眼看到少公子离开,心里才踏实。”
熊平顺自责地说:“是我疏忽了,天雷这孩子添了不少乱子。”
曹公公一脸平静:“主子说了,这些日子倒也难为少公子了,只不过咱们暗中所做之事,定要瞒得死死的,要不然少公子要恨上咱们了。”
熊平顺赶紧说:“你回去跟他说,不会的,这孩子性情我清楚,也是个忠厚老实的,咱们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曹公公又沉吟着说:“这事主子不想再节外生枝了,那叫丁尽忠的捕头真和此事无关?”
熊平顺一拍胸膛说:“丁尽忠跟我也算是老相识,这人行事最是胆小圆滑,借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跟东厂叫板,天雷已经跟我解释得清清楚楚,都是他伤心欲绝之下,又听说郑魁在狱中自杀,索性就胡思乱想,撺掇着他一个相识的小捕快叫丁四的要查这件事,那丁四恰巧就是丁尽忠的儿子。丁尽忠被放出去后,已经不敢让儿子再做捕快了,我索性就让他到镖局里做事,本来我想指使他去江浙陪天雷,怎奈天雷死活不让,我也怕天雷见到丁四再想到他娘,就没再坚持。他现在就在我眼皮底下,他和他爹管保无事。”
曹公公听熊平顺说得这么肯定,心里稍稍平定几分,又想道:主子倒对熊平顺了解得透彻,这人性子虽豪爽大方,但却是太重情义。如按自己想法,不管丁四、丁尽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先把两人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不过这丁四是熊天雷的好朋友,以主子对熊天雷的态度,肯定也是有所顾忌的,主子既然迫使熊平顺做了那件事,其它事倒不好下手了。又想到丁四只是顺天府一个小小捕快,年纪轻轻,现在又到了镖局,料想也翻不了大浪,丁尽忠这次受了牢狱之灾,如果他敢再有什么想法,自己定会送他上西天。
熊平顺看曹公公脸上渐渐平静下来,知道他将此事丢开不管,正想开口忽听到曹公公抢先说道:“还有一事儿,主子让我告诉你。”说完后两眼瞧瞧四周,又压低嗓子说:“这两日皇上病得更重了,主子偷偷问了御医,说是最多再撑一个月了。”
熊平顺大惊失色:“那咱们是不是得提前行动了?”
曹公公又压着嗓子说:“现在形势都在主子掌控之中,红莲教那边经历两届圣姑遇害,已是惶恐不安,护法成士龙几日前托人见了我,表示要跟咱们合作,我不放心,让他服了毒药‘情人酥’,他要是一月内不服解药,小命就没了。不过这两****听说红莲教里成士龙和段青莲两人争权夺利,各找了一个圣姑,最后应是成士龙占了上风,这些事咱们就让他们狗咬狗吧,只要他们替咱们做事,谁掌权都是一样的。”曹公公说得口干,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又说:“那擅做火药的‘雷神’前几日也被找了出来,虽然现在还犟着不按主子意思做事,但那人最疼媳妇儿,有他媳妇儿在咱们手里,料想他也会乖乖就范。”
熊平顺长出一口气说:“江浙、河北几省江湖朋友也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咱们这块动了手,管保是一呼百应。”
曹公公森森笑了起来:“日落江湖天雷响,红莲一朵万象新。大火烧平天下顺,赤色只流血泊处。这天是马上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