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二退敌
丁四站在岛上,远远地望见岛上派出去的人手迅速跑回小岛,他来过桃源岛一次,知道这岛势甚是险要,三面峭壁像是刀斧削成一样,一面海滩坡度虽缓,但通往海岛的路却是一条小径,易守难攻,只要把住了这条路,官兵是断难攻上岛的。只是这次张汉生派出了佛朗机战船,如果到了海滩处发动大炮,恐怕把守在这条道上的人就被轰个粉身碎骨,官兵此时趁机攻岛,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越想越觉得事情棘手,一时间不知道左公权为何让计万水撤回所派人手。如果此时还在海上与官兵周旋,虽然有人死伤,但官兵一时还是攻不过来的,眼下看官兵越来越近,再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快到下面这片浅滩了。丁四只觉五内俱焚,不由向着左公权望去。
此时众人都已经返回海岛,齐齐跑了上来,大家见左公权如同从天而降,都是喜出望外,他聪明多智是众人皆知的,众人见了左公权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无人有一句异言,齐听左公权吩咐。计万水赶紧让人清点了回来的人数,发觉所派出三百余人中,竟折了五十人左右,一时间心痛不已。
丁四见众人对左公权言听计从,一时忍不住说道:“左先生,恐怕没多少功夫,官兵的人马就要到前面这片海滩了,到时候他们先用炮攻,再派人强袭登岛,这海岛是断难守住了。”说完后满眼担忧看向了左公权。
左公权听丁四如此发问,忽然想到他虽然聪明骁勇,但毕竟是长在北方,对这海里情况还是不太熟悉的,于是忙不迭解释:“丁捕快,你莫要担心,这眼下两三个时辰里定是无事的。”
他还同来得及向丁四再作解释,忽然身后人群一阵欢呼:“退潮了。”只见大海波涛翻滚,水势竟是一波弱过一波,大海像是忽然间偃旗息鼓打了败仗一样,齐齐向后退去,而前面的海滩也祼露得越来越多。再看那佛朗机战船,虽然帆还是撑得满满的,但已是无法向前航行,戴叔伦站在船上,眼见海岛近在眼前,却无法驶过去,不禁暗骂这帮海盗狡猾,竟是算准了这大海落潮的时间。如果他们刚才不及时撤兵的话,他们自己人也无法逃回岛中,只好任由自己宰割,可现在这帮人安然回到巢穴,这船上大炮又不能射得这么远,一时间倒不禁有些踌躇,颇有些进退两难的地步。他瞥了一眼旁这的朱克庸,见他也是脸色铁青、眼冒怒火,一副错失良机的模样。
丁四看得目瞪口呆,左公权趁机向他解释说:“丁捕快,你是北方人,不熟悉海里的情形,这大海每天有两次涨潮、两次落潮,涨潮时水位上升,就快漫到我们这座岛;而落潮时,水位下降,前面海滩便空得更大了。现在对方的船只一时无法逼近海岛,他那佛朗机战船虽然厉害,但还是打不到这里来的。因此,他们要么上岸强攻,要么等待涨潮。只是这两种情况,对于他们都是不利的,他们若上岸强攻,没了炮弹的轰炸,他们攻势便弱了不少,我们却更容易把守;他们若要等待时间,却是要等到天蒙蒙黑才会涨潮,趁黑攻岛,对他们也是不利的。”
听完他这番话,丁四心里暗自佩服左公权心思缜密、当机立断,心里微微有有些松驰下来。左公权仍是两眼紧紧盯着海面,看官兵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安排,计万水则在一旁安排岛上诸位兄弟轮流休息去。此时虽然形势危急,但也是安然有序,可见平时都是没少训练的。丁四看两人沉着冷静,当下又放心不少。
没过多长时间,只见那佛朗机战船岿然不动,而旁边的八桨船一齐向着岸边划去,三人情知对方要发动攻击了,只是这次没了大炮的轰炸,官兵强攻可是有些麻烦了。左公权屹立在岛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看着官兵到了岸边,纷纷从船上跳了下来,他们高举着大刀长矛,一步步向海岛逼近。
左公权目测了一下佛朗机战船跟进攻官兵的距离,待到他们离海岛约有不到五丈远的距离时下令道:“常远带两百名弟兄,出岛迎敌。”丁四知道他意思,此时官兵离佛朗机战船已远,已超出了大炮的射程,左公权派人出去迎敌,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眨眼间,只见一群汉子呐喊着冲出了海岛,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武器,被太阳一照,发出刺眼的光芒。一时间,众人如同猛虎下山,齐向官兵冲去。前来攻岛的官兵没想到这群海盗如此凶猛,不禁有些惊慌,但很快被队伍里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给喝住了,那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手挥着一把大砍刀,高声喊道:“张大人来前说了,砍一个海盗头五两银子,大家杀了这帮海盗,回去论功行赏。”两伙人顿时杀作一团,只听海滩上喊声阵阵,大家竟都是不要命一般相互厮杀。
丁四见战场上甚是激烈,有人胳膊被砍断了还在强撑着,有人肚子被刀剖开躺在地上,海滩上也是鲜血片片,惨不忍睹,双方杀得死去活来、难分高低。见此情形,他一拳打在身边一块石头上,恨声说道:“都是张汉生这厮生了外心,要不然,何苦有这场恶战?”
计万水和左公权都是屏住了呼吸,正紧张盯着战场,忽听丁四说出这句话,再想想丁四的身份,倒是明白他为何愤出此语。计万水心想:若非是当初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做了这生计去?如今看着皇上是个明白的,这日子是渐渐能过去了,就想着给兄弟们谋个出身,省得子孙都世代以强盗为业,没想到这事情如此凶险,早知道有这样的曲折,当初还会不会做这打算呢?忽又想到这里面还有倭寇的参与,自己是断不会与他们为伍的,既然如此,这场仗是迟早的事情,他心头陡然豪气大发,不由高声喝道:“张汉生这王八蛋子最可恨的是要勾结那倭寇生事,咱们世代生活的地方,怎会让他们称了心?”
他这句话一出,左公权立即点头道:“说到底,这都是那倭寇干的好事,如果没有他们的狼子野心,张汉生断是没有胆量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三人此时已是同仇敌忾,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躲在东蕃的倭寇,他们想染指大明江山,为自己一己私利,竟教唆挑拨大家自相残杀。无论是海滩上的官兵还是岛上诸人,都是有父母兄弟、儿女妻子的,谁愿意血染海滩,丧命于此呢?
众人在海滩上混战了一会儿,此时高下胜负也有渐渐有了分晓,毕竟岛上众人熟悉此处地形,又因为妻儿老少就在岛上,这岛是一定要守住的,所以动起手来更加勇猛一些,而官兵见这伙海盗凶狠,心里渐渐有几分怯意,手上也软了几分,眼见着打不过,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就一轰而散,齐齐向海里退去。岛上诸人杀红了眼,见官兵退去,本想追了过去,忽听岛上一阵锣响,知道是收兵的信号,不敢恋战,又一起退了回去,待回到岛上,一眼瞅见海上的佛朗机战船,大家才庆幸没追过去。
官兵逃回船上,眼见着是折了大半人手,朱克庸和戴叔伦不禁有些面面相觑,而此时天上太阳渐渐向西沉去,慢慢天就要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