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明天是凡间的寒颂节。
寒颂节呐,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呢?我不知道,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
唯一记得的,只有朦胧一片。在那一寸玄梦之地,一个好看似仙人的少年,暖阳般笑着对我说:“明日是寒颂节,你在这里等我,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
这一丁点儿的记忆太过久远,远到时间斑驳,万物凋落,他化为了我心底的一抹尘埃。不甚沉重,却怎么也抹不掉。
可在第一开始,我却是信得。
真的相信有过那么一个人,他曾经对我笑语过那么一段话,他说带我离开,呵,多么美好的一个承诺。
千年万年的时光里,我被禁锢在这一步方圆的地方在。在这阴冥之地里,长久陪伴着我的,只有那永世的黑暗与阴魂,孤寂哀惶。
然而,突然有一天,有那么一个美好绝尘的少年出现。清澈的瞳眸倒映出我的苍颜华发,微微莞尔。他对我笑,对我伸出干净莹润的手掌,他说:“我带你离开。”
……
由此,他成为了我心中的一抹执念。
自混沌中醒来,意识中只有这么一幕开始,我便在等待。
我不知道哪天是寒颂节,但我记得,他说‘明天’。于是,我便长久的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一点一滴纷繁错落,万丈红尘过眼云烟。
在这阴冥之地根本看不出时间的流逝,我没有办法,便只能仰头看头顶阴辰的变化。
路过的冥鬼曾告诉我,只要那颗最亮的昼宁星熄灭,就代表一天过去了……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我等他来带我离开……于是,好多好多年过去了。他没有来。
……
开满血色曼珠沙华的忘川河边,又渡过一队新来的阴鬼。饮下忘世的汤水,我清楚的看见他们这一世的记忆漫如无边的忘川,化作斑驳的细流,徒留下失去过往,一脸迷茫的他们。
步履悠悠,沙华弥漫,一世仓皇亦或喜乐,都逃不过魂归忘川。渡过奈何桥,走向忘川彼岸,自此,世间再没了前世的种种,只有新生。
百年前,忘川河畔的那颗三生石化为了人形,是个十二三岁可爱灵透的女娃娃,我唤她‘十川’。
那是个灵巧乖顺的孩子,自化形起便陪在我身旁,偶尔离开,也不会跑远。多么令人羡慕,她拥有自由。
哦,应该说阴冥之界的每个灵物阴差都有自由,都可以随意走动……除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自我睁眼之时,便出现在这世间最阴诡的冥界之中,记忆残缺,身无灵法,基本算是一个废物。
我无法挪动步子,就像被施了定身咒的凡人,被永远囚禁在了忘川河畔,奈何桥河边,千万年来看尽了生死离别。
如果仅仅是被禁锢,千万年来我也认了…….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为什么要在我空白一片的记忆里,唯一留下了他呢?
那个玄梦般美丽朦胧的地方,那个绝世出尘的少年……什么时候,你会来完成你的诺言?
我曾将这段记忆讲给十川听,她嘻嘻笑着说我傻:“尘苑,那只是一场梦。你生在阴冥,长于忘川,怎么会认识那种人物?你被困了成千上万年心里一定很难过,所以,才会在梦里幻想出那么一个人,带你离开吧!”
是了,如十川所说,这也许真的不过是一场梦里花开,梦外花落……
.
我静静立在忘川河边。脚边有一株曼珠沙华摇曳着抽枝发芽,在手边盛开出血艳的繁花。
抬头,头顶的昼宁星隐隐绰绰,看似快熄了……
远远地听到了别处传来的喧嚣,在心里默数几下,侧头,果然看到十川蹦跳着跑了过来。
“尘苑尘苑,有大事件啊!你要不要听?”
小丫头一身粉嫩可爱的装束,急匆匆的奔到我身旁时,发髻上的小石头还在一颠颠的乱蹦。
我好笑的忽略掉,她偷偷拿我裙角擦手,还摆出‘我什么都没干’的表情的事实,然后低头看她,无声询问。
小丫头本来还想学学大人,委婉一番吊一吊我的胃口,奈何年纪太小藏不住事儿,没一会就把要说的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尘苑你知道吗?九重天上要有喜事儿了呢~”
“哦。喜事。”我漫不经心的眯了会儿眼:“是谁的喜事?”
一听我问到正题,小丫头立即兴奋起来:“是帝子神洛啊!那个长的好看又厉害的帝子神洛!他要和凤族裔女凤涟青结为连理了!!”
帝子……神洛?
神洛、神洛、神洛……
一瞬间,如潮水一般的记忆的碎片涌上心头,我惊诧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噬骨吞心的疼痛。
万分痛苦的闭上眼,狠狠地咬住下唇。伸手,努力的伸手,想要抓住那些转瞬流逝的记忆,亦或,稀薄的空气……
“尘苑尘苑,你怎么了?”
十川焦急且稚嫩的声音渐渐唤回我的神智。我费力的睁开眼,偏头看她,不知该如何说明刚刚的感受。一时,竟茫然的有些无助。
半晌,笑笑,温柔的摇头道:“我没事。”
“可是,你哭了……奈何桥上的婆婆说,只有在伤心的时候,眼睛才会下雨……”
我讶然,伸手去抚自己的脸。果真,有泪。
抬指擦干泪水,我对着十川笑了笑,抬头看着已灭的昼宁星:“我没有伤心。真的……我只是想起了,明天是寒颂节。”
而那少年,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