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先生”警察已经老了,当年还是孩子的郁少辰已经长大,变成了现在的“郁先生”。
海蓝儿和猎鹰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警察身上。
“我想,有个新情况,必须得通知你一声。因为,我马上就要退休了。”警察从包里,取出一份复印件。海蓝儿探头去看,好像是询问笔录样的东西。
宫少辰接过笔录,浏览了一遍,手开始颤抖了起来,过了一阵子,他突然暴起,抓住警察的衣领,声音也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当时作证的人呢?”
海蓝儿听得有点糊涂,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录,翻了翻,也呆住了。
那是一份只有两页的询问笔录,是当年郁家大火烧起来之前,有人直接到派出所报警,说看到郁家夫妇,倒在客厅的地板上,身下有很多血,但没看到凶器。两个人一动不动,可能已经死亡。
另外,证人还说,他现场,看到了一个女孩,手里拿着刀,正向房间里走去。那个女孩,他正好认识,她曾今来过郁家,却被门房骂走了。她叫郑慧慧,出生于单身妈妈家庭。
这份笔录,只比郁家大火案发早了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在大火燃烧起来前,郁氏夫妇,已经被人杀了,杀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郑慧慧。其实,也就是已经逃走的郁慧。
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警察倒是很冷静,怜悯的目光看着宫少辰,不对,他应该叫郁少辰:“郁先生,你冷静一点。郑慧慧,是郁峰的私生女。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跟踪这个案子,到现在,终于可以有个结果了。”
“为什么?”宫少辰的声音嘶哑,海蓝儿心疼地抚上他的肩头,想安抚他,却被宫少辰甩开了。
“那也是她的父亲,为什么?”原来,宫少辰在为此纠结。老警察无奈地叹气:“其实,你应该想到的。她是郁峰的女儿,却在当年寻求郁峰帮助时,被门房辱骂了一顿。也许,那个时候,她对郁家,早就已经恨在心头了吧!”
“可是,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呢?”海蓝儿代替宫少辰问道,他的状态很不好,目光有些游离,时而阴沉,时而迷惘。
老警察摘下帽子,摸了一把额头:“其实,这都是一个错误。因为,当年接到报案的人,把这份笔录弄丢了!他始终没找着,又怕承担责任,再加上,后来郁家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案子成了无头案,他就更不敢说了。这东西,还是最近单位要搬家,我收拾老档案的时候,才发现的。哎……”
错了!一切都错了!
猎鹰和海蓝儿一同报了警,警方开始正式通缉郁慧。只是,宫少辰的精神好像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他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海蓝儿想靠近他,被他甩开。想跟他说话,却发现他根本听不进去。
此时的宫少辰,像是被裹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中,留在这里的,只有他的躯壳。
原本,以为报仇了,结果却发现,报错了。原本,以为找到了遗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尽管从未见过她,却能从她的脸上,看到父亲的影子,结果,正是她,毁了他的家。
警方已经开始通缉郁慧,同时通缉的,还有叶紫涵。她在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十分不配合,但公安局都是她的同事,她对那个地方又十分熟悉,居然越狱逃走了。
没人知道她们逃到了哪里。宫少辰的愤怒,已经累积得太多,多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的愤怒了。
海蓝儿想安慰他,想靠近他,却被他远远地推开了。
宫少辰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不分白天黑夜。
因为他一直在喝酒,关在他的书房里,死命地喝酒!谁要强他的酒瓶子,他就跟谁拼命。海蓝儿试了几次,被他打了出去,最后一次,是直接被宫少辰踹出门的。
只要眼睛一睁开,他就开始喝酒,不管什么酒,一股脑儿往嘴里灌,直到喝晕过去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继续开喝。
在书房里,几乎喝光了所有的酒之后,宫少辰吐着血,被送进了医院。
海蓝儿心疼得要命,却也愤怒得要命。
看着昏迷不醒的宫少辰,她忍不住失声痛哭:“少辰,你怎么能这样?难道这个世上,除了仇恨,你就再也没有别的牵挂了吗?”
宫少辰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医生说,是重度酒精中毒。恐怕,他的血,都直接可以酿酒了。
张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最近一直在陪着海蓝儿。
“张聪,少辰他这次中毒很深,医生说,怕伤到脑子了。”海蓝儿几乎每天都在哭,她哭,她恨。可是,宫少辰却没有任何反应,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不管她难过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她。
“哎……”张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谁能想到,宫少辰复仇的执念会那么深?他一直在寻找,可能还活着的郁家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想不到,竟是这个人,毁了他的全部,造成了今日的宫少辰。
整整7天,宫少辰才醒了过来。还好,他的脑子没什么问题,只是一直在沉默。海蓝儿或者张聪说什么,他都跟没听到一样。他关注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通缉令。
通缉令里,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的累赘,另一个,是他执念的开端。
“蓝儿!”七天不曾开口的宫少辰,刚一说话,让正在给他削水果的海蓝儿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变得那么嘶哑,喉咙仿佛被锯开了似的。
“怎么了?”海蓝儿很高兴,宫少辰终于肯说话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沉入了冰窖之中。
“你走吧!”宫少辰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宫少辰眼睛正视着海蓝儿,“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现在正是时候。”
“不,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的!”海蓝儿心里发慌,宫少辰的眼神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宫少辰的嘴角却扬了起来,他抬手,抚上了海蓝儿的脸,又突然捏紧了她的下巴:“听不懂我的意思?好,现在,我正正经经地告诉你,海……蓝……儿,你可以滚了!我不爱你,一点都不爱!”
本来是恶狠狠的话,却被宫少辰说得很平稳,像是在聊天的口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海蓝儿呆住了!
“少辰,你……你是糊涂了吗?”
“海蓝儿,我现在很清醒!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些。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现在,我放你自由!你赶紧走吧!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再看见你!”
海蓝儿不知道宫少辰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对她翻了脸。他当她是什么啊?
他说爱的时候,无论她多想离开,他总要强行把她禁锢在身边。他说不爱了,就要她马上离开,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海蓝儿气得脸色通红,双手紧紧握拳,盯着宫少辰:“宫少辰!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只顾你自己?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能不能尊重我一次?至少一次?”
宫少辰扫过海蓝儿的眼睛,又很快避开,淡淡地说:“所以,我现在不是尊重你了?你一直想走,现在终于能走了!”
“你……”海蓝儿气结,一手指着宫少辰,半天说不出话来。
宫少辰索性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似乎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海蓝儿忽然觉得心力交瘁。回想起跟宫少辰相爱的一幕幕,她想好好爱他时,他不爱她,甚至还折磨她。她不爱了,他偏偏又死乞白赖地追着她。她回来了,他却开始对她谎言不断,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层东西。或是仇恨,或是第三者。现在,那些障碍不存在了,他的爱,似乎也消失了。
“好!我会走的!宫少辰!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爱你!永远也不会再爱你!”说完,海蓝儿转身就走,出门时,撞到了医生,什么也没说,就走远了。
“这下,你满意了?”魅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宫少辰。他一直在帮宫少辰查一些不太方便直接查的东西,最近刚回来。
宫少辰突然低下了头:“她不在我身边,才会安全!对了,那两个女人,是不是有消息了?”
魅影耸耸肩,暗自叹息。何苦呢?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好,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么?非得弄到分崩离析才高兴?
“还不确定,不过,郁慧极有可能在最近找上门来。”魅影的效率非常高,而且,他的情报通常准确率达100%。
“嗯!她对郁家的仇恨,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要不是为了让我难受,她也不会丧心病狂,杀了少陵。”通过魅影,宫少辰已经彻底了解了郁慧的背景。她逃跑了,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远走高飞。因为,宫少辰还活着,她会回来找他报仇。还有叶紫涵,她们俩又不是没有合作过,这次,也说不准会凑在一起。
宫少辰在明处,她们在暗处。他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又会用什么方式。郁慧是疯狂的,而叶紫涵不只疯狂,她还很聪明。他怕,海蓝儿留在他身边,他保护不了。只有把她赶走!
宫少辰的等待没有费多长时间。海蓝儿刚刚离开的这天晚上,他睡着的病房门外,冒进了大量的浓烟。门当然是被反锁了,宫少辰发现,连窗户也打不开。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在外面锁死了。
幸好病房里还有一壶水,宫少辰将水泼在床单上,捂住口鼻,拖过床头的椅子,硬是砸开了门,从安全通道逃了出去。
“郁少辰,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浓烟密布的逃生通道内,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接着,一把刀擦着宫少辰的脸颊飞了过来。
是郁慧,她还是来了。而且,搞了这么大动静,竟是要把医院给点了。
宫少辰俯下身子,看到了一双腿,他顺手抓住,使劲一抬……啊!女人的尖叫似乎穿透了整栋大楼,宫少辰手中的腿,似乎没有什么挣扎就不动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郁慧头朝下倒在楼梯下方,头正好磕在一片破碎的铁锹边缘上。
她死了!
可是,宫少辰没有看到叶紫涵。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呼一声:“糟糕!”不顾浓烟呛人,直着身子迅速从安全通道内向外跑去。
海蓝儿有危险!如果说郁慧的仇恨只是针对郁家的人的话,叶紫涵的仇恨绝对会直指海蓝儿。
坏了,他没想到这一步!海蓝儿,千万不能有事。
冲出医院侧门的时候,宫少辰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海蓝儿,她可能是知道医院着火候,急匆匆赶来的,正好碰到冲出来的宫少辰。
海蓝儿焦急的神色在看到宫少辰之后一扫而空,她兴奋地向着宫少辰扑了上来,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个比她更快的身影,带着一点寒光,对准了她的后心。
“小心!”宫少辰大声提醒,可是,海蓝儿反应还是慢了一点。宫少辰伸手一把抱住海蓝儿,脚下一使劲,自己和海蓝儿立刻掉了个方向。
后背一凉,宫少辰看到,海蓝儿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和颤抖的嘴唇。他一低头,才发现,胸前有血迹在蔓延,可是,好像不怎么痛的样子。
“蓝儿,对不起!我说错了。记得你说过,证明爱,要以死明志。我……现在……”宫少辰感觉到了胸口的疼痛,但他还是坚持着说完了最后一句,“是不是可以证明我……爱……你?”
眼前一黑,宫少辰软软地瘫在了海蓝儿身上。
尾声
叶紫涵被随后赶来的魅影制服,医院里的火不大,主要是烟比较浓。纵火的人就是郁慧,她找到了一些可以释放浓烟的东西,在医院各处点燃,尤其是宫少辰的病房门口。
宫少辰被叶紫涵的刀刺伤了心脏,虽然偏了点,但他的心脏受损还是非常严重。经过紧急抢救,命是保住了,人却始终昏迷不醒。
“伤者似乎没有求生意志,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所以才会昏迷不醒。”舒尔对死守着宫少辰的海蓝儿说,“如果家属能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也许,当他听到的时候,他会回来。”
于是,这家医院,多了一个每天都来讲故事的女人。她每天就像上班似的,准时来到宫少辰床边,为他按摩,帮他擦拭身体,为他剃胡子、梳头发。一边做这些事,一边说话。
她的话可真多,话题也十分广泛。从新闻说到今天走在路上摔了一跤,从昨晚做了一个梦,说到菲菲可以帮她做点家务了。
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只要在医院,就在病房里不停嘴地说,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也一样从不停口。她好像从不知道累似的,任何话题她都能说上几句,她说话的对象,是昏迷不醒的宫少辰。
他躺着一言不发,紧闭双眼。
“你真是倔强啊!我说这么多,你一句也不开口。等你醒了,我也要罚你每天给我讲故事,什么时候我不说停就不许停,知道吗?好了,再说说上次给你提到过的那件事吧……”
半年后,海蓝儿给床头的百合换水时,说起昨晚她买花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花店直接求婚,她好像都没有被求过婚就出嫁了,想起来真是亏得慌。
“是么?那么,现在,我再向你求一次,好不好?”
滔滔不绝,说了整整半年话的海蓝儿,猛然回头,看到,床上那个总是紧闭着嘴唇的男人,正微笑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