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且不说石公子并非谁的所有物,我与他之间甚至算不上朋友,但在我心中莫名感觉他的重要远远胜过玉佩。退一万步说,即便可以由我选择,也绝不会答应这桩交易。
“够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别把我牵扯进去。凤姐,我带他前来不过是兄弟的托付,我的去留轮不到她来决定,也永远不会由她决定。既然你们还有话谈,我就先行告辞了。”
“她不是石兄弟的人?那我就不需顾及石兄弟的面子了,这玉佩的代价开多少好呢?”
石公子看着萧凤故意在他面前表现的神情,她也观察着石公子的反应。两人僵持片刻,并非在畏惧对方或是揣度对方,而是一人心中期待着看到结果、自得其乐,一人内心挣扎着自己的选择、视若无睹。
突然,石公子转向了我,只三个字:“我们走。”
“可是,玉佩……”
“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不取回不行?”再次看到他直视的目光,尽管没有透出任何情感,却让我无法像先前一样毫不犹豫地作出肯定。
反倒是我主动移开视线,怕被那种熟悉感所迷惑、所牵引,而后斩钉截铁地说:“对,不取回不行。”
“这玉佩是江灏的随身物品吧?”
“你……你怎么知道?”与沙平的对话中提及灏哥哥时还刻意回避,不料还是被他得知了我最想隐瞒的事情。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认识他,还被三番五次纠缠。”
灏哥哥竟与石公子见过面,而且不只一次,他却从没对我说过这件事。他们早已知道对方的存在,我还懵然不知,在石公子面前慌慌张张地遮掩,现在想来顿时无颜面对他,方才所做在他眼中定是像一出滑稽戏。
“对不起,我没听他提过,如果灏哥哥做了什么,我替他向你道歉。一定是因为我……”
“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开出了各式各样的条件,个个都离不开财势,你们这种人一定都认为没有银两买不到的东西吧。”
“他只是对我过于保护,才想赶走每一个自认为会对我不利的人,不是有心用钱财侮辱你的。”
“哼,听了你这话,我倒是有些同情他了。他的确是为了让我做一件事而用尽千方百计,连我的戏言都拼命去达成,但不是为了赶走我,而是为了让我娶你。最初见到他时,那种时刻不变的笑脸,温文尔雅的谈吐,纠缠不休的态度,用钱收买感情的手段,简直让我看见了另一个杜嫣,善于伪装,内心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对你抱持着怎样的感情显而易见,本以为是一般纨绔子弟的逢场作戏,没想到居然为了你不惜一切,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令我也不禁有些佩服。我自认没他那么大度,可以把自己钟情的女子拱手让人,甚至还为了撮合两人费尽心思。”
“你是说灏哥哥做了许多,只是为了让你……接纳我?”
“现在知道了他对你的付出,会否有些感动?在我看来,你们才是一类人,才是天生一对。既然你也同样重视他,不如认真考虑考虑,或许是他陪在你的身边太久,才被忽视了。”
石公子突然谈起我与灏哥哥之间的关系,劝说的语气像是朋友一般,诚恳而不含怒气,令我感觉他的立场完全转变,一时不能习惯:“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他似乎也察觉自己所言偏离了一贯的话题,急忙解释:“别误会,你的事我并不想关心。只是过往江灏因为我的一句话上山下海,我却不能答应他的要求,略费唇舌就当小小回报了。虽然他做的事皆为一厢情愿,我并不亏欠他什么,但就看在那点儿敬佩的份上,至少该让你知情。而且他若心愿得偿,你以后也不需再同我有何瓜葛,一举两得。”
“原来这才是初衷。”奇怪的是听到他的目的,我并没感到失望,反倒因为他恢复往日那个一心不想与我有所牵扯的石昔白而安下心来。
“当然,你不要有别的期待。”
“别的期待?我明明没有任何想法,难道你认为我该期待些什么?”
“我才不会去猜测你的想法。有言在先,今日我帮你赢回玉佩,此后若非香兰的事情,我不想再见到你。小虎那里也是,不要再去麻烦他。”说完,他转向萧凤,“凤姐,这一局你的对手还是我。”
“刚刚还撇清关系,这会儿又替她出手,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啊。石兄弟,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可是其他男人的东西。”
“多谢凤姐好意,不过我根本不在乎。规矩还是由你定。”
“这回的赌注是什么?如果没足够分量,我可不随便出手。”
“我可没有与之匹敌的名贵物品,赌注还是一样。难道凤姐不想赢回一局?”
“被你如此挑衅,我不迎战岂非让人看轻,别怪我出手太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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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凤起身走开,回来之时将一叠从没见过的纸板放于桌上:“这是西洋玩意儿,我到手不过一个月,所有赌坊应该都没人见过。怎么样,现在放弃,只要这姑娘赔个不是,向我保证不再企图拿回玉佩,我可以不向你索取赌注。”
我无法判断他们的赌注究竟是戏言还是当真,若石公子真要为了我的坚持,勉强与萧凤……我不愿去想象,唯一阻止事情发生的办法就是放弃。向萧凤赔个不是我并不在意,可是灏哥哥珍视的玉佩不能再取回,的确有些遗憾。只有之后去寻个相似的还他,自己不能为灏哥哥做点什么已让我内心有愧,把石公子牵扯进来更于理不合。
然而在我考虑之时,石公子用和之前同样自信的语气答道:“只要输赢有个说法,无论赌什么我都奉陪。”
“好,那么这‘胜牌’的玩法,我只说一回,听好了。它和叶子戏类似,都是纸牌的一种,不过胜牌一共五十二张,分为四个花色,这些个人像分别是皇帝、皇后和皇子,所以……叶子戏要四人一台,不过这胜牌有两人的决胜规则。只用十七张,最初每人拿五张牌,随后有一次换牌的机会,至多可以全部换过。胜负的判断是……”萧凤用了许多从没听过的词汇,像是特意将解释变得复杂,“就这些了。”
我还云里雾里,石公子却丝毫不露疑惑的神色:“开始吧。”
萧凤正欲将事先准备的十七张纸牌打乱顺序,石公子突然开口制止:“慢着,我想看一下这十七张是否有重复、错漏。”
“你怀疑我会使诈?”
“毕竟是头一次,谨慎为妙。”
萧凤没出声,只是把手中的纸牌一字排开,待石公子扫视一遍,又循原迹收回成一叠。而后,再度展示了她出神入化的洗牌手法,令人目不暇接。
“石公子,不要说我欺负你,这局让你先。”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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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牌。”萧凤迫不及待翻开了所有牌面,像是早就预料自己的胜利,“葫芦。”
“不愧是凤姐。既然鬼牌在你手中,我赢的机会似乎不足三成。”
“哈哈,石兄弟,愿赌服输,现在想反口已经晚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虽是凤姐的心头之物,还请物归原主。”石公子伸出手,却不是为了翻开纸牌,而是直接拿起玉佩递给我,“收起它,我们走。”
“站住,赢不了赌局,改成抢了?”萧凤这一声,引得门外的打手冲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正担心会否大打出手,萧凤霎时转了态度:“让他们走,还有叫大武一起跟去。石兄弟,你可是深藏不露,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当个荷官。”
“多谢凤姐好意,我心领了,比起这里还是医馆更适合我。今日不过是一时运气,也有不得不胜的理由。眼下急于救人,凤姐的帮忙,改日再来道谢。”
“你这话可算数?”
“决不食言。”
一走出赌坊大门,心中的好奇就好似被放出一般难以压制:“石公子,刚才的赌局……”
“比起那些,你不是该更关心证明沙平的清白之事吗?赶紧去衙门把事情解决,然后我们各走各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这可说不准,我记得自己并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不过是你自说自话而已。谢谢你帮忙取回玉佩。”
“你……”石公子没有想到,这回我竟不愿轻易妥协,怒气都找不到话语宣泄。语塞片刻,最后只能失了气势无奈地埋怨:“真是无赖。”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你口中不断描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杜嫣,你不会还没有习惯吧?诶,别生气,我只是在说笑。”
“我可没那个心情。”
“放松一下吧,难得来到这种地方,居然没有动手、丝毫无损地离开,还找到了证人,取回了玉佩。还有那两场赌局,太精彩了。虽然这些天都过得惊心动魄,但今日赌坊一行,是最为有趣的了。方才你究竟是如何赢的?”
“看你这模样,若是我不说,一定不肯罢休了?其实那胜牌我并非第一次见,十七张的玩法亦非第一次接触。”